秦宜禄的话说完,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以人为本,但是依法治国。
其实对这八个字,古人也并不是不熟悉,相反,他们是是更熟悉的。
秦汉其实都是依法治国的,秦朝就不说了,汉武帝其实也是极其注重法制的,只不过此法非彼法。
古代所指的法制,本质上其实就是军国主义,甚至是极端的军国主义。
古往今来,其实都是一样的,军国主义在作战时可以将自身的综合国力发挥300%,而普通的非军国主义,能发挥50%就不错了。
然而军国主义这玩意本质上在对外压力极大的同时,对内的压力也是极大,稍一搞不好,自己就爆了。
比如秦朝。
再比如二战时的轴心国。
封建法制的本质,是集天下之力养一人,也就是君主。
法律,是服务于天子的法律,让他通过法律来管理天下。
然而新的法律,却是专门用于限制天子的法律。
当然,资本主义本身,也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制度之一。
几乎就在他们开会的同时,就听到窗外有一人在闹闹哄哄,杂乱无章的吵闹起来。
秦宜禄好奇地爬着窗户去看。
却见一个酒妹正占据了当街,边上有四个舞女没人扛着个大酒桶,插了四根皮管在她嘴里在疯狂灌酒。
漏出来的酒水早就让这女子的衣服湿透,身材尽露,尤其是那肚子,已经因为灌了太多酒水明显大了一圈了,而外面的行人,不管是客人还是女人,都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为其起哄,而且看得特别开心。
这特么的是赚钱不要命了,这样的喝法,即便是这些果酒只有五六度的度数,十之八九也得被喝死在街上。
安利号总舵的位置,在金水桥外,位于南北两市的黄金位置,黄金位置么,自然也就是青楼瓦舍等娱乐场所所在的位置,娱乐场所多,有时候确实是会玩到街上的。
一时间秦宜禄也有些心里不太得劲,微微皱了皱眉。
见状,却是刘备亲自下去询问。
回来后叹息一声道:“是咱大汉的姑娘,不是奴隶,但也不是暗娼,就是陪酒的舞姬而已。”
“没人强迫?”
“没人强迫,只是姑娘缺钱罢了,听这姑娘说……她贷款贷得太狠了。”
“贷款?原来如此。”
这便是资本主义的坏处了。
说白了,自由市场之下,又因为大量使用奴隶的缘故,大汉的贫富差距一直在扩大,但消费又不能停,所以全世界范围内,不管哪个国家,采用的方法都是同样的办法,那就是想方设法的让穷人背上负债。
在现代社会,所谓的金融危机,表现形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让穷人获得了太多不该属于他们的贷款,背负了太多的欠债。
当这些人利滚利之下还不起这些欠债决定当老赖的时候,危机就会累积,当太多人都还不起钱的时候,危机就会来临。
所谓的金融风险,不管表面上多天花乱坠,本质上都是这样。
最后这些穷人实在还不起钱,上边的金融机构就一个接一个的暴雷,最终又波及到其他领域。
朝廷为了社会稳定,又不得不为其兜底。
如此,那些大人物们就可以将自己的过错转移到全社会,然后再来一次了。
反正目前看来,好像还没有哪个社会会是例外。
要不怎么说,债务奴隶呢。
这人啊,只要背上了足够多的债务,本质上和奴隶就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日子过的也未必就能比传统意义上,带着物理枷锁的奴隶强。
债务奴隶,是比枷锁奴隶更优质的奴隶。
“这么喝,不会喝死么?”
“不会,青楼女子,都习惯了,事后喝点粪水催吐出来,也就好了。”
“喝粪水?”
“粪水催吐本就是常规手段,喝酒能赚取提成,小费,赚够了钱还能给自己赎身,一般都愿意通过这种方式醒来,好多赚一些银钱,从良家到风尘,本就是注定要经历一些恶心事的,还在乎喝一口粪水么?妓馆女子中靠喝尿来取悦客人的难道又少了?”
“哎~,诸位,所以我才说,依法治国,以人为本,这八个字的重要啊。”
“我直说了,依法治国,为的是限制君主的权力,而以人为本,限制的就是诸位了。”
“你们说,我为什么会暗中支持工人们罢工?原因就在于如此,你们啊,不给百姓涨工资,却还想让他们消费,就想方设法的放出来大量的债务。”
“为了偿还债务,人,就成了资本的奴隶,就不得不一刻不停的赚钱,最终,这根线早晚是要崩断的。”
“眼下,咱们还可以采用以工代赈之法,来缓解金融危机,还可以通过以工代赈之法,想办法由朝廷,将放出来的钱想办法送到百姓手中去,就这,还得是你们良心发现,不雇用大量的奴隶,反正按照市场的说法,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是吧。”
“且不说,这种放水之下的以工代赈,会让财富的流通,呈现何等的两极分化,关键是,以工代赈这种方式早晚是会玩不下去的啊。”
“基建这个东西,他的收益,会呈现一个边际效应递减的效应,也就是说,咱们第一年砸一千万进去,它能带动一个亿的经济效益,第二年你再砸一千万,可能就只能带动五千万,到最后,砸一个亿下去,能带动的经济价值,可能也未必超过一千万。”
“说到底啊,还是这个分配方式出了问题。”
“说到底,还是要落实在我刚刚说的那八个字上,以人为本,依法治国。”
刘备闻言道:“敢问晋王殿下,具体,应该是如何做呢?”
“具体啊……我认为,我们为了处理分配的问题,应该建立一套完善的法律来处理这个问题,对于商行的股东,对于各大商行的掌柜,我们要有一个要求和限制。”
“第一,以后所有城里的工作岗位,除了一些实在不体面的,咱们尽量要用汉人,每个商行,在上报业务的时候,都要有一个明确的业务范围,根据业务范围,朝廷可以给你们批复,使用奴隶的名额。”
“原则上,城市里的工作,除青楼中的卖身的女奴之外,能不用奴隶的,尽量不要用奴隶,如有违反,严加惩治,轻则罚款,重则关入大牢,甚至是流放三千里。”
“第二,凡是用工用人,务必为店里伙计,工人,缴纳保险,夫人,回头,让玄牝谷成立一个保险公司,此事,由咱们玄牝谷强行接下了,日后谁若是不给工人上保险,一经揭发,便是我玄牝谷的敌人。”
“是。”
“第三,从此以后,不得随意辞退劳工,辞退劳工,必须要有正当理由,而且,劳工辞退之后必须进行n+1赔偿,违者,罚款。”
“第四,我会让奉孝草拟一部劳动法的,日后大家用工用人,务必要遵守劳动法。”
“诸位,我知道外边的一些小企业,小商行,目前来说确实也没有能力为工人们提供太好的待遇,说白了,有些小买卖他们自己也活的艰难呢,我知道就算是这劳动法出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也不会缴纳这个保险。”
“但是咱们这些加入了安利号的诸位,你们,算是咱大汉的统治者了啊,别人不缴,你们得缴啊,要是有一天,连你们这些大汉的中流砥柱,都开始想方设法的减少用工,用人成本,开始不缴保险,这天下,还能有正风正气了么?如何还能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呢?”
“当然,这些啊,都是用来约束你们的。”
“但是贾龙啊。”
“臣在。”
“你的龙字门,我倒是还挺满意的,然而此次闹将起来,你也看见了,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一旦无组织也无纪律,就会变成打砸抢,甚至是变成造反,你说,这是你们的本意么?”
“自然不是,弟兄们一开始只是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后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们让步一点点,你们就想进步一点点,进步了一点点,又忍不住就想要再进一点点,对不对?”
“所以啊,要有法制。”
“奉孝啊,一会儿还是你,负责牵头,搞一个工会法。”
“第一,工会罢工,可以,但必须有组织,有负责人,不可以堵塞交通。”
“第二,工会要有身份,要有门槛,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加入,必须是老工人,冒充者,入罪。”
“第三,可以上街,但不能打砸抢,更不能伤人。”
“第四,每个工会,每年,至多只能组织一次罢工,多了,朝廷就不允许了。”
“没有工会,工人们的利益就没法保障,然而罢工若是没完没了,工业就必将衰退,这中间,要有度。”
“玄德啊。”
“臣在。”
“日后这罢工之事,如何处置,就统统交给你来做了,牢记这八个字。”
“喏,臣……明白了。”
事实上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了。
世上安有双全法么,这个东西本质上就是公平和效率这对双生子的矛盾问题。
一个社会,要么就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要么就公平优先,兼顾效率。
总的来说,一般比较穷的时候,或是竞争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最好就还是效率优先,但要是比较发达,社会经济发展也比较慢了的时候,那,怎么着,也得停下来,好好考虑考虑公平的事儿了。
………………
晚风微凉,夜幕仿佛一匹丝滑的黑色绸缎。几颗点缀在这夜幕之上的星星仿佛少女的眼眸,一眨一眨,似是在诉说着闺中的小情绪。
几壶浓茶放在锅里煮得沸腾了,填入各种香料和饮料之后变成一只朦胧可爱的兔子模样,盛上一杯,顿时熏得满室清香。
“夫君,您辛苦了。”
夜里,难得的,杜萍却是亲自动手,开始炮制起了茶道。
“咳咳,嗯,恩……那什么,今日,多谢夫人襄助了,你这是……”
“夫君也觉得,臣妾今日表现得尚可么?”
“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臣妾……最近在家中待的也实在无聊,心想着,不如以后,臣妾就在安利号中管账,如何?”
“你是想做事,还是想治国?”
杜萍也不掖着藏着,笑着道:“那就是都想吧,府君今日所说的商君之书,妾身听了,倒是获益匪浅,只是……夫君为何会推崇此书?还让我以此书,来与您配合?这书,这几日臣妾也是一直特意去看了的,通篇所言,几乎皆不离抑商之事,然而天下间何人夫君您最是重视商贾,又怎会看这抑制商贾的书呢?”
秦宜禄闻言,撇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商君书这本书,并没有世人想的那么坏,也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么神,这其中,确实有些事说的是有道理的,然而若是尽信,那就完蛋了。”
“说到底,这世上有道理的事情多了,信什么,用什么,终究还是要根据咱们自己的实际情况,我们看书,学的是他的道理,而不是直接拿过来用。”
杜萍闻言好奇地道:“商君书上说,‘民不偷营则多力,多力则国强’,又说‘要靡事商贾,为技艺,皆以避农战,具备,国之危也。民以此教者,其国必削’,夫君以为此言可是有不对之处?”
“这话,应该是出自商君书的农战篇,意思是说,人民群众种地、作战不偷懒,国力就会强盛,老百姓若是都去做生意,从而逃避农业,国家就会衰落。”
“其实不止是这两句,农战篇全篇的思想其实反复论述的其实都是同一个观点,也就是强调农战的重要性罢了。”
“这话在我看来,既是对的,但也是错的,你以为,商鞅为何要极力的推崇农战思维,为此而不惜打压工商业,甚至是将诗、书打成六虱,不许旁人去读呢?”
“更关键的是,商鞅的主张明明是归国事于一,万般皆下品,唯有农战高,但实际的历史和政治来看,慢慢的,却将社会演变成士、农、工、商四个等级,且士字还要在农字的前面呢?”
杜萍道“商君是希望老百姓都能去耕地打仗,如此国家就会富裕,不要将人力和精力用在无用的事情上耽误了农时,这样,国家就能收更多的粮食和更多的兵马。”
“至于士农工商,自然是那些腐儒们弄的,历代君主虽然实际上行的是外儒内法之事,但嘴上却也无不标榜所谓的仁义道德,以至于民间豪强当道,欺压百姓,弄得国力衰颓,百姓贫苦,唯独富了他们那些满嘴诗书礼仪的所谓君子。”
秦宜禄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若真的只看到这一层,那我就只能说,你读商君书读得并不到家了,是只知其表,而不知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