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的窗帘没有拉上,郁欢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际。
身后的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后背贴着他炙热的前胸。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也传到她的后背。
他们两个都平静下来了,可是谁都没有睡意。
郁欢直愣愣的看着海面上慢慢升起的太阳,总觉得那是一个很慢的过程,时间在那一瞬间都像是静止了一样。
楚非池微微动了一下,胸腔传来颤动。
“2007年2月14号,晴。”楚非池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郁欢不知道他忽然间说起那一天做什么,就连那天的天气,他都准确无误地报了出来。
或者,只是瞎诌的。
郁欢没有理会他,依淡然地看着想要冲破天际的太阳。
“非池哥哥,启信安好。
“今年过年你没有回来错过了好多好玩的事儿。雁回约女孩子出去被那个女孩子的父母知道,找上了秦爷爷,秦爷爷让他整个寒假都在家里面壁思过,还把他所有的压岁钱都没收了,他现在的零花钱都是找我要的。
“哥哥又给我带回来几款限量版飞机模型,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看。”
楚非池说道这里的时候,郁欢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了。”她皱着眉,打断了楚非池,打断了他继续想要把当年她写给他的第一封信给念出来的动作。
“……学校路上那个乞丐又回来了,我每天路过的时候给他五十块。有一天他问我能不能多给他一点钱,于是我连那天的五十块都没有给他,再也不给了。
“李阿姨家的大哈生了五只小宝宝,我想养一只,但是我怕养不活,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什么都会做,养一只狗肯定也很容易。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种想。”
郁欢看到的,是十四岁的她坐在书桌前,撕了一张又一张的信纸,终于最后一次落笔的时候,写下了这些。
前面都是无关痛痒,只有最后一段,全文她想表达的,就是她很想很想他,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看到十四岁的她,满脸憧憬,萌发的少女心正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郁欢记起来了,在寄出信之后,她忐忑地等待着回信。
半个月后,她收到了回信。
信纸上寥寥几个字,却刚劲有力,笔迹穿过信纸,足见写信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回:最近忙,过两个礼拜有假期,勿念。好好学习。以及……迟来的新年祝福。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是十四岁的郁欢很开心。
只听身后的人继续说道:“2008年6月16号,阴。今天期末考试,考完就放假了,我可以去首都找你吗?算了,还是不打扰你。上个月你没有给我回信,是不是很忙很忙?要是很忙的话你不用回我的。
“谁让我喜欢你呢?”
“2009年11月3号,雨。从你国庆离开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想你想你想你!你再不回来我就不喜欢你了,哼!别理我让我冷静两分钟,开始计时!很好,两分钟过去了,那你好好在空七军待着吧,我乖乖上学,等你等你等你!”
“2010年9月15号,大晴天。我今天和姗姗去逛街了,买了很多东西,你想知道我买了什么吗?锵锵锵,新换的信纸好看吗?还给你买了礼物啊哈哈哈哈哈,随信一起寄给你了,你一定要穿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2011年7月30号,晴。但全世界都在下雨。我十七岁了,再过三年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一定要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不然我就不嫁给你!生日这天特别特别想你。”
四年,郁欢都忘记自己给楚非池写了多少封信,也忘记信上的那些内容。
只听着身后的人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背了出来,就连语气,都和她当时写的时候差不多。
等到楚非池说完的时候,郁欢脸上早已经是泪痕满布。
怀中的人在抽噎,身子在颤抖,他知道。
他没有把她搂得更紧或者更松,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与刚才用利诱的方式让她说出言不由衷的话不一样,这些信让郁欢意识到曾经的她是那么地喜欢楚非池。
把他当成全世界来喜欢。
后来,郁欢的全世界塌了。
“欢欢……”他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欢欢。”
那两个字就像是魔怔一样直入郁欢的心脏,敲击着她最柔软的内心。
眼泪就像是决堤一般,啪嗒啪嗒地掉在枕头上面,濡湿了一大片。
她转过身,发泄一般地捶打着楚非池的胸口,脆生生的声音在卧室里面响彻。
他任由她捶打着,一一应下,等到她累了,她伏在他的胸口,低低的抽噎。
“不行……”她的手忽然间抵上了楚非池的胸口,“不行,不行……”
她摇着头,心中梗着的那根刺,永远都没办法拔掉。
她什么都可以原谅他,唯独郁霁月那件事不可以,当她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他的时候,他却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她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想到郁霁月躺在冰凉的地下。
满脸的泪痕,楚非池伸手把眼泪给她擦掉,“欢欢,我们慢慢来,只要你不离开,什么我都听你的。”
不离开,是楚非池最后的请求,他想要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而不是身子在这边,心却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郁欢依然是摇头,连话也不说了,说不出口。
满目疮痍。
楚非池把郁欢揽入怀,“好了,别想了,先睡一觉,嗯?”
她依然在抽噎,却因为累了整个晚上很快剧睡了过去,等到楚非池松开郁欢的时候,还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水。
楚非池轻轻地从床上起来,给她盖好被子。
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但郁欢心上的那根刺,是他像拔,却怎么都拔不出来的。
草草地套上了一条裤子,楚非池拿着烟盒打火机去了阳台。
清晨的海风吹到身上很凉,手挡着风,点燃了第一支烟。
拿着手机拨了号码,“手术结束了?”
“是,刚刚结束,手术很成功。麻醉过了就会醒。”
“嗯。”楚非池淡淡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帮我订保加利亚的红玫瑰,荷兰的郁金香,洛阳的牡丹,波尔多chateau fite—rothshild的红酒……”
“楚总,您订这些……”在情况一片混乱的时候,楚非池要风花雪月?
“结婚。”青烟从嘴里吐了出来,徐徐的海风吹过来,吹散了那些烟雾,“还有zuhair murad的婚纱,圣三一堂……”
楚非池想着五年前郁欢在他耳边说着的那些婚礼的小细节,大到婚礼的场地,小到婚礼上的鲜花,事无巨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郁欢在他怀里哭得太凶,现在脑子里面全是她那张满带泪痕的脸庞,戳得心里难受。
康为良把楚非池说下来的每一项都记了下来。
他想到的是上次楚非池和岑姗的婚礼,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就只在婚礼上出现了一下,哪里会考虑到这些小细节,就连婚礼上的花,都是要从国外空运回来!
“戒指……戒指我自己去挑。”
他还想着婚礼上应该需要什么,想不起来,“等我想到再和你联系。”
“好。”康为良恭敬地挂了老板的电话。
心里一阵发凉,楚非池这个男人该是最无情的。
他挑在岑国栋手术后动手,便是让岑国栋以后连保外就医的机会都没了,罪名坐实,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
他让岑姗感受过他的深情之后再把她狠狠地打入深渊。
因为,他们曾经让他心上的那个女孩儿受到伤害。
可那个女孩儿不知道楚非池五年来都特别想重新穿上那一身军装。
最后也没办法去追究谁对谁错,爱情里面的界限从来都是不清不楚的。
……
橘红色的太阳冲破天际,染红了整片蓝色的海洋。
侧躺在床上的郁欢看着阳台上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看着他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着。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羽绒被,心里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爸,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从他身边离开,可是我爱他,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