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轸,不要动!”
胡轸想要摔了手中的酒坛,然后直接冲过去将他们暴打一顿,让他们看一看西凉除了有美酒之外还有勇猛的汉子。
可是还不等着营帐外的士卒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董卓就先一步叫住了胡轸。
叫住了这个出身贫寒,连个表字都没有的西凉汉子。
他阻止了想要冲进去的胡轸,因为董卓知道里面说的没有错,他真的不敢得罪这些人!
更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作为从西北走出来的“凉州鄙夫”。
一个什么都没有,连个家世出身...连个族谱都拿不出来的陇右良家子,他为了能够让自己走到河东郡守,能够走到东中郎将。
他用了多少代价,有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最终才做到这一步的。
而里面的那些人,他们甚至只需要在那位大将军的面前说上两句话,自己所得到的这一切将全部化为乌有。
这件事情就是这么可笑,可笑至极!
却又无比现实....
这一刻的董卓当真是忍不住笑了。
他似乎想起来了,在很久很久的曾经,他还只是一个陇右的良家子,还只是一个刚刚分家的小人物的时候。
当年他遇到了几个羌人朋友,他想要招待那些朋友,所以他杀了自己家中的牛。
那一天,他为了能够招待朋友,他唯有杀了自己家中唯一的耕牛才可以。
唯一的耕牛,甚至可以说是自己全家的希望,以及...自己唯一的财富。
同时还违背了大汉的律法,只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他们羌人最喜欢吃的就是牛羊...
曾经有人说过,他董卓是出身寒门。
但是只有董卓自己很清楚,他哪里是什么狗屁的寒门,压根就不是寒门!
寒门...寒门有他这般穷困?寒门的家传他有么?全家上下加在一起拿不出来一卷竹简。
家中的厕筹捆在一起都不够一卷竹简的,这也算是寒门?
董卓说,他就是一个良家子,一个....说得好听点是从军不在七科谪内者或非医、巫、商贾、百工的子女。
但这不就是什么都没有么,良家子只是说明他家中没有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但不代表他就有能够拿得出手的身份啊....
所以这个身份说得再直白点的话,他董卓不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普通西凉鄙夫么。
董卓不想当西凉鄙夫,他知道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哪怕他杀了好多敌人,哪怕他立下了许多的功劳。
可他还是被人们在背后称为西凉鄙夫,甚至在升迁的道路上都屡屡得到不公平的待遇。
他董仲颖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他仅仅只是不想受到同袍之人的欺负罢了,只是不想因为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而不得不委曲求全而已。
说到底...他董仲颖别无所求,也只是想要爬得更高,让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不会在遭到欺辱而已.....仅此而已!
甚至于,他最开始的想法都不是靠着贿赂,他也想要凭借着自己自身的这种过人的勇武来成就一番事业。
董卓从军就是因为想要靠着自己功成名就的,他不断地在战场上厮杀征战,从豪杰变成了一名勇猛的将军。
从羌胡的朋友变成了更多羌胡的敌人,畏惧的敌人!
他一次次的厮杀征战,不断地建立各种战功,然后就等着自己能够得到上官的奖赏和热咳之后,从而能够扬名立万了。
可是他出生入死了十几年,足足十几年!
他豁出性命地在西北,在西域,在这天下的许多地方和各种各样的敌人厮杀。
不顾自己的性命,没头没尾的和他们厮杀了十几年,可最后他换来的是扬名立万么?
当然不是,他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中,还有仅仅九千匹绢罢了。
对呀,九千匹...九千匹....
董卓每每想到这九千匹绢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九千匹绢足够自己安享晚年了。
那似乎是他们给自己的恩赐!
可那些人为什么就不问问自己,他想不想带着这九千匹绢从此安享晚年?
他不想!所以他将这些全部都送给了麾下的将士们,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他董仲颖终于做下了决定,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努力地往上爬,往更高的地方爬!
他要学会让自己努力的成为一个将军,最起码...他得闲去做一个将军才行。
在一次次“努力”之下,他终于成功的当上了雁门郡广武令,那是他第一次离开战场成为了地方驻守的官员。
边疆的一名小小的官吏,很容易就会死的那种。
但是他没有死,不能说做得很好,但是...总算是成功离开了那里。
之后董卓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他当上了蜀郡北部都尉,他也当上了西域戊己校尉,他...他的官职仅此而已。
从并州到蜀郡,从蜀郡到西域,在这一次次的升迁之中,董卓终于有了些许明悟!
他这是升迁么?
他这叫做折腾!
这是因为他当初没有钱再给那些伸出来的手,是因为他不想因为将钱粮给了他们,而苦了自己的将士。
可是换来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甚至他还因为些许莫名其妙的过错,被人轻松的罢官去职,不但是自己,自己的麾下将士也都变得一无所有。
那一刻,董卓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董仲颖走投无路的时候,张奂老将军没有帮助自己,他董仲颖和他麾下的弟兄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这些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
可是当自己将从西域行商那里“弄”来的财物送到他们那些人手里的时候,他轻轻松松的便被征辟了,然后竟然成为了并州刺史,那是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位置。
可是换来的,是所有人的鄙视和看不起。
吴匡,张璋,赵融,他们说的好轻松啊,若是他董仲颖也有他们的家族,也有他们的家世,他们的老师,他们的靠山....
他董仲颖又何必如此。
“主公!”胡轸看着面前已经不再颤抖的董卓,轻声呼唤起来。
“莫要说了,这么多年,不早就习惯了么!”董卓的话让胡轸沉默了下去,让胡轸也开始无话可说。
董仲颖的际遇,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的际遇,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好,遇到了董卓。
可是董卓的运气呢。
“烦请诸位兄弟,还请将这些东西送到帐中,某家便不打扰了。”
虽然十分的不开心,但是董卓也还是满脸笑容的将手中的东西送到了这几个吴班的亲卫手中,送到那满脸戏谑的几个人手中。
他们不仅仅是吴匡的亲卫,也是吴家之人。
董卓没有在自讨没趣,带着胡轸转身走了,等到他刚刚一转身,那几名亲卫便禀报一声走进了帐中。
董卓走的有些缓慢,在距离那军帐三十余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碎裂之声。
不需要回头,他就知道那是他送去的美酒被扔了出来,那是酒坛撞在了地上,碎裂的声音。
那些酒是他珍藏了许久舍不得喝的好酒,平素里只有大胜之后才会和众人分享的好酒。
还有礼物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还有拍打双手的声音。
还有一口浓痰啐在了地上的声音。
甚至,董卓和胡珍还听到了那军帐之中隐隐传来的笑虐之声,似乎还有这些许的话语。
“张璋你输了,某家就说那野狗来了却也无胆!”
“真是晦气,每个卵蛋的怂货!”
“哈哈哈哈.....”
那嘲讽一般的笑声让胡轸终于克制不住了,可是就在他即将转过来的那一刻,一双颤抖的大手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胳膊。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