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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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想当将军的。”时鹤春说,“你别不信,我小时候身手很好,不是废人。”

秦照尘再听不下去,咬紧了牙关,将他抱进怀里。

时鹤春还是醉了,每天号称要花天酒地的奸佞,酒量其实不好,几杯就会醉,喝到一半换甜酒酿也来不及。

几杯就会醉的奸佞,抱着小酒壶,靠在清正端方的大理寺卿肩上。

时鹤春微垂着头,看自己的手,低声说:“我小时候身手很好的,心地也好。”

“我信。”秦照尘低声说,“时鹤春,你现在的心地也好……你现在也不是废人。”

秦照尘对他说:“你现在也是清流,你知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我去生死簿上给你数。”

时鹤春没想到榆木也会讲笑话,被他哄笑了,醉着笑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他不用秦照尘帮忙,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数……你去忙你的事吧。”

“你有数不清的事要忙。”时鹤春说,“别急,一件一件办,这里面复杂,不清楚的就来问我。”

秦照尘攥着那颗松脆爽甜的干枣,揽着时鹤春,把甜枣子喂给他。

时鹤春不吃,他一身全叫药灌满,吃不下什么东西了:“给你的,我要睡一会儿。”

秦照尘沉默了一会儿,收起那颗枣子,抱着时鹤春,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

“慢些写。”秦照尘说,“你的手不好。”

时鹤春在写的……是朝堂秘辛、是隐私勾结,是数不清能掉脑袋的勾当,无数条暗线,尽头全牵扯着本朝最大的奸佞。

时鹤春亲手写下来的东西,每一条都能索时鹤春自己的命,都能让时鹤春万劫不复,在史册上恶名昭彰。

时鹤春并没听见他的话。

一沾枕头,病骨支离的奸佞就力竭昏睡过去。

秦照尘替他将被子掩好,吹熄了灯,起身离开,去忙那些“数不清的事”。

他的身体和魂魄在这一夜分成两个。

大理寺卿没有睡意,也没有睡觉的工夫,离开时鹤春的卧房,就回去继续片刻不停地忙碌朝中诸事。

属于时鹤春的秦照尘……还留在那个房间里,留在时鹤春的榻边,求他别写了。

别写了,一个字都别写了,写过的也烧掉。

趁他一个字都没看。

这话大理寺卿说不出,灾民靠朝堂赈济,朝堂靠大理寺整肃,世道层层叠叠压下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法号“照尘”的小和尚,跪在时小施主身边,怕得发抖也疼得发抖,哀求时鹤春别写了,什么都别再管,回去当花里胡哨的漂亮小仙鹤。

照尘小和尚每次攥着笤帚,抬头看桃树上的人,都这么想。

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清白干净得像是只鹤,时鹤春就是该被锦衣玉食好好养着、该自在该逍遥的。

一只鹤就该这么活,不该被掰断翅膀和腿,弄得浑身是伤,再拽进泥淖里……最后孤零零死成一捧骨头。

时鹤春的母亲过世的时候,秦照尘找他找疯了,找了三天三夜,一路找到当初那个寺庙,才从早已荒败的佛塔底下,把醉得手软脚软的佞臣抱起来

这个奸佞居然还委屈,还理直气壮地不满意,怪他来得慢:“你不知道我走不动?”

“我知道,怪我笨。”他把人背起来,沿着杂草丛生的路往家走,“别伤心了。”

时鹤春趴在他背上,很不高兴,低声反驳:“我不伤心……我伤心什么。”

“母亲都说了,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伤心什么。”

时鹤春趴在这个榆木疙瘩的背上,念念叨叨:“母亲说她不认得我,她儿子不是这样的……她儿子是一等一的少年郎,画凌烟,上甘泉,曾许人间第一流。”

不是一个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废人,不是一个只能不择手段往上爬,叫人戳着脊梁指摘的奸佞。

被那些太过痛苦和压抑的绝望折磨了一生……在离世之前,长公主不肯再承认那场噩梦。

长公主坚信,他的儿子和鹤家几百余口人一样,死在了那些青石板上,没再受后面的折磨。

那噩梦太长太苦了,长公主不忍心他的儿子受那样残酷的折磨。

于是这些折磨造就的时鹤春,就也一起没了娘亲,变成孤零零的小白鹤,奄奄一息趴在照尘小师父背上。

“放了我吧。”时鹤春对秦照尘说,“我都死了。”

秦照尘训他:“说什么胡话。”

时鹤春继续说胡话:“你就放了我吧,红尘难熬,我活得不高兴。秦大人,我不陪你了,我要回天上。”

秦大人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发誓绝不准这奸佞再这么喝酒,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不行……”

……不行。

他不放,他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刚正不阿、端方尽忠的大理寺卿是个自私透顶的人,死死拖着他的小仙鹤。

他拖着时鹤春,把时鹤春拖在红尘里,拖到无可转圜的最后一刻,拖到一切都来不及。

……

有些路,要彻底走上去才知道,究竟有多煎熬。

秦照尘把俸禄全攒下来。

他知道他的俸禄不够,全加起来也没多少,还不够给时鹤春买点心。

可他还是攒着,心里想要送时鹤春去江南。

这俸禄是寒酸,但省着些花也能做路费,到时他再想办法借些……或者再变卖些东西。

他把三魂七魄剖成两个活,站在大理寺,看倦鸟归巢,白鹤掠过山峦。

他忍不住去找,他想那里应当会有时鹤春,他想知道哪只鹤是时鹤春,时鹤春要回哪座山。

找不见,他也只能这么站一阵,就要回去做他的大理寺卿。

白日里,大理寺卿用时鹤春写给他的那些东西,半点不留情地向朝中下手——执法秉公、铁面无私,午门前杀不完的除恶务尽。

作为秦照尘的他,又夜夜翻阅律法,条条剖开,只想找到个能撕出的口子,将时鹤春流放,送去个能过安稳日子的好地方。

这样的煎熬很快就把人熬垮,大理寺卿病倒在衙门里,高烧不退,第三碗硬灌下去的药也被吐出来,终于换了个新的郎中。

他端着药碗,胸口吃力起伏,看清眼前的人影,就错愕睁圆了眼睛。

“什么表情。”时鹤春也不想打扮成郎中——谁叫大理寺卿快病死了,他这个奸佞头子如今又彻底恶名昭著,叫人喊打喊杀。

冒名顶替的郎中走过来,仔细看了看秦大人:“我看看,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事。”秦照尘低声说,“你怎么出来……你身子好些了?”

“没好,命在旦夕,剩下一口气来看看你。”

时鹤春坐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烫得甩了甩手:“秦大人想给我殉葬?”

这话本是开玩笑,却又叫秦照尘气息凝滞,说不出话。

时鹤春也觉得这玩笑开得不很妥当,替他顺了顺后背,将板正的公服解开:“我胡说的,你别当真。”

秦照尘没办法不当真。

案子查到这一步,再查下去,要斩的就是时鹤春了。

他没办法再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这么病着……他宁可这么病着。

他浑浑噩噩躺着,隔了一会儿,发顶慢慢覆上些力道。

时鹤春的手在揉他的头。

这动作只在他们小时候……只那时候,时鹤春对庙里的照尘小师父做。

小时候的时鹤春,摸着小师父光溜溜的脑袋,对即将还俗的照尘小师父说,自己要带母亲出趟远门。

或许一年半载再回来,或许不回来。

离开寺庙回府的马车上,秦照尘听说山里着了场火,一大片林木烧焦了……听说可能死了人。

可能死了人,也可能没有,说不清。

秦照尘不知道这跟时鹤春有没有关系。他想去山里看,可他并不清楚那座山在哪,他想去找时鹤春,可时鹤春并没说去什么地方。

他不能问任何人,时鹤春的存在只有他和那棵桃树、那把笤帚知道。

他也不能和任何人讲,连庙里的师父也不能说……秦照尘不信庙里的师父,师父说那山里罪孽深重。

没有罪孽深重,那山里是一只无人知晓的小鹤,衔着春色飞出来玩。

秦照尘被马车带走,一路都在看连绵的山,想知道哪一座里有一个时鹤春。

这件似真似假的传闻,让少言寡语的秦王世子做了几个月的噩梦。

梦见时鹤春在火里,叫他照尘小师父。

梦见他使劲浑身解数……救不了时鹤春。

……

但这噩梦不久,不久,时鹤春就回来了。

神秘兮兮,一支金黄的桂花探进窗户,接着就钻进来一个人影:“照尘小师父?”

他从梦魇中惊醒,看见活着的时鹤春,一把将人用力拖住:“你去什么地方了?还走吗,能不能留下来?”

“不走了,我现在是良家子,就住你家后街。”

回来的人不急着走,反握住他发着抖的手,笑吟吟回答:“以后你就能跟人说,你认识时鹤春了。”

时鹤春瘦了很多,但眼睛很亮,很不见外地盘着腿,坐在他的暖榻上:“快,让我摸摸脑袋。”

小师父的脑瓜不锃光瓦亮了,秦王世子重新蓄了发,已经还俗。

时鹤春倒是不在乎这些,尽情摸了一会儿,一头倒在他的榻上,舒舒服服伸直双腿:“你这床榻舒服。”

他被挤得险些掉下去,不敢乱动,看了一会儿逍遥躺着的人,把棉被替时鹤春小心盖上:“天凉了……你穿多些。”

八月桂花开,京城的秋短冬长,夜里已经下霜了。

时鹤春本来就单薄,这次回来连衣服都打晃,借着熹微月色,秦照尘看见他领口掩着新鲜伤痕。

时鹤春身上的伤没断过,是他母亲下的手,没个深浅轻重……照尘小师父慢慢习惯了替他上药,有极少的时候,枕着胳膊的时鹤春会轻声念叨,倘见玉皇先跪奏。

这是句临死前的绝命词,不是四书五经、诗书礼易,学堂里不教,是他们偷跑出去听戏,在戏班子练嗓的时候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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