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盘古？】

【也是神仙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世界还没诞生呢，他居然就出生了？bug啊主播，简直没有一点逻辑。】

【骗人的，人类又不是蛋生的】

【朋友们，你们的关注点怎么都这么刁钻啊！！认真听故事好不好！】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时，

镜头再次回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仿佛浑浊粘稠，深不见底，吞没一切的海。

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任何概念都还不曾存在。

天地一切，皆为混沌。

这片黑暗，让刚刚还热闹的弹幕变得稀疏了一些。

所有人都被这黑暗吸引，认真看着。

紧接着，人们注意到，和刚才寂静的空间不同的是——

深沉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噗通，噗通，规律地跳动着。

是近乎于心跳的节奏。

双眼适应了黑色后，人们逐渐能看见，隐藏在这片深色沼泽之下的什么东西。

在一马平川的空间里，隆起了一个小山包似的东西。

他的周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勉强可以透气的膜。

粘稠的羊水包围住他的全身，不断输送着营养。

呼吸、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里，竟然有了生命的迹象。

正当观众们已经渐渐习惯黑暗的屏幕时——

突然间。

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

一个蜷缩着四肢的人类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薄膜内侧。

【！！你们看到了吗？！！卧槽，里面有一个人？？】

【这就是盘古吧？可是这个胚胎孕育的是“世界”，为什么孕育出了“盘古”？】

【头好痛，感觉好像要长脑子了……】

云咩：“盘古，就在那片混沌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起初，他像一个婴孩般蜷缩着身子，汲取着母体的养分。”

混沌之中。

盘古——那个住在薄膜里的生命，倚在温柔舒适的母体里，长久地睡着。

透过薄薄的一层膜，汲取必要的营养，与空气。

他不断成长，再成长。

直到那层薄薄的膜，被他宽阔的臂膀高高撑起，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强壮庞大的躯体上。

于是，盘古静谧祥和的睡颜，产生了一丝丝的变化。

他变得太大了。

那些曾经滋养他，浇灌他，保护他的东西，渐渐让他感到窒息。

盘古凭着本能，摸索着用手撑起薄膜，制造出一点点空间。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即便是这么富有弹性的膜，也不能够再撑大了。

盘古挣扎了很久，使出浑身上下所有蛮力，依然没有挣脱这层让他窒息的膜。

正当盘古深吸一口气，准备更激烈地活动时……

他忽然停了下来。

巨人黯淡的双瞳，忽然掠过一道灵光。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说，观众却都明白，这个眼神的意义——

他开始思考了。

就如同千百年前，一滴金黄的树脂落下，正好包裹住一只沉睡的蝴蝶。

智慧，在这个美丽的巧合里诞生了。

诞生在混沌与虚无之中的盘古，感受到一簇奇妙的火花，在他的脑海里迸发。

【看的人起鸡皮疙瘩啊我草】

【跑题一下，感觉盘古的体积应该特别特别大，原来哪吒的世界也有巨人神明？】

【巨物控狂喜】

【世界还没孕育，盘古就诞生了，这么说盘古是创世神咯？】

【！！楼上的，我觉得你的思路是正确的！非常有可能啊！】

【说不定有反转呢，先别这么快下结论，不然可就要被打脸啦哈哈！】

云咩并没有正面回应大家的猜测。

她微微闭着眼，很认真地继续念着故事。

像春风一样温柔和煦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带回了故事里。

“就像婴儿呱呱坠地，果实成熟掉落的道理一样。”

“盘古在这片孕育它，养育它的空间，已经待了整整一万八千年了。”

“现在，他即将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盘古用手指，戳在那层让他窒息的膜上，捅穿了一个可呼吸的小洞。

薄膜外，那些富含营养的液体，忽然变化了流动的方向。

盘古知道，是“她”。

“她”，正在看着自己。

很快，“她”用温柔的声音问他：“怎么了？我的孩子。”

盘古张开嘴，发出干涸的，宛如大地龟裂一般的声音。

“我……”

“我要……”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茫然。

他要的，是什么？

正当盘古再次尝试思考的时候，

“她”的声音，穿过空间的腹腔，穿过浑浊的液体，再次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要什么？我的孩子。”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会满足你的一切条件。”

母体的养分在千千万万个角落里重复着一句话：“我们会满足你，因为我们诞下了你，我们养育了你。”

盘古感到一阵熟悉的温暖包围了他。

对母体的依恋，让他感到格外的舒适，不禁想要闭上眼。

整整一万八千年，他都住在这份温暖里。

他本该像以往一样，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永恒的愉悦。

可是薄膜里的空间，还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狭窄。

盘古慢慢抬起头，盯着这片黑暗，浑浊的羊水。

他的瞳孔忽明忽暗，正如他一片混沌的脑海。

智慧的微光与一万八千年份的黑暗，角逐，竞赛，瞬息万变。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用清晰的声音，告诉“她”——

“不要。”

你们很好。

可是，不是我需要的。

他极力伸展身体，望着这片混沌里，更加遥远，黑暗的地方。

“外面。”盘古指着远方：“我要外面。”

“外面？”那些声音停了一下，笑了起来。

“那个没有我们的地方吗？”

“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吗？”

“那个孤独的地方吗？”

羊水流淌的更快更用力，试图用每一滴的自己，包裹盘古的身体。

就像树脂包裹蝴蝶一样，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

“她”越来越近了。

盘古仰起头，努力不被那些羊水淹没。

“她”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

“这里如此温暖，为何要离开？”

“我们是你的温床。”

“我们是你的养料。”

“我们，无处不在。”

【这个声音真的好温柔……感觉我也要被带进去了……】

【这是母神的低语啊兄弟们】

【好温暖又好害怕……绝了！我可是看恐怖片都不会害怕的！现在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有这种类型的恐怖片吗？】

【同求】

【同求+1】

直播间的弹幕有些跑题，但云咩适时地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这个鸡子一样的世界里，盘古如果无法挣脱出来，那么，就会成为一只没能破茧成蝶，溺死在养分里的幼虫。”

“但是，盘古和那些幼虫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他的身体，积攒了整整一万八千年的力量。”

彼时彼刻。

越来越多的羊水，在向他靠拢。

渗进他的眼睛，钻进他的耳朵，流入他的肠胃。

“她”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

“别担心，我的孩子。”

“我们养育过很多，很多个你。”

“看。”

盘古漂浮在羊水里，看见混沌之中，不知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

他自己。

盘古惊讶地睁大眼睛。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他”，出现了。

和盘古一模一样的面孔；

和盘古一模一样的处境；

他们蜷缩在黑暗里，享受着永恒的温暖，在苗床里长得越来越大。

他们闭着眼睛，在那层柔滑的膜里，永远沉睡下去。

【卧槽？！！这是什么？？太恐怖了吧！！】

【简直像星星一样……满天都是……漫天都是尸体……】

【等等，我蒙了。所以说话的人到底是谁？盘古又到底是谁？？】

【这是什么毛骨悚然的感觉？！盘古是可以被无限复制的吗？？】

【感觉这很像宇宙……？不，等等，这分明就是神话世界里的宇宙啊！能够科学相呼应了，我觉得我的猜测】

【所以说，这个叫做“混沌”的地方，就是最原始的宇宙？】

【有道理，有道理！给你们这些会分析的人鼓掌，我等学渣就等着看大佬们的解析了！】

无数个盘古，无数个鸡子。

他们有的距离盘古很近，有的却远上十万八千里，分布在这片混沌的四面八方里。

盘古慢慢地沉下羊水，模模糊糊，看见他们所住着的“鸡子”，都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轮廓。

而里面的人，蜷缩着身体，像是两撇。

屏幕前的观众们，逐渐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那些影影绰绰的“盘古”，变成了一个个，他们熟悉的字眼——

“囚”

无穷无尽的混沌，被这个可怕的字眼填满了。

盘古不认识这个字。

可当他看着那些被小鸡子关住的自己，胸腔中的某种情绪，翻涌的越来越厉害。

他要离开这里。

云咩道：“现在的它，被一种强烈的本能所驱使着——它要脱离母体，去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

盘古泡在羊水里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肌肉，每一根汗毛都有力地竖起。

离开！

他努力地伸直手臂，伸直双腿，将那层膜撑到最大。

规律流淌的羊水，混乱地搅成一团。

离开！离开！离开！

四周，传来“她”的呜咽声：“留下来吧，我的孩子。”

盘古望着那些温暖的液体，为“她”曾给予过自己的温暖，流下了一滴眼泪。

然后，他坚定地说：“我，要，离，开。”

紧接着，“啪”的一声。

包裹着盘古的膜，被撑破了。

盘古绷紧他的每一寸皮肤，奋力地直起身子。

“轰隆”的巨响声不绝于耳。

那些包裹住他的薄膜，无处不在的混沌，通通都在顷刻之间疯狂地燃烧殆尽，变成一缕缕云烟。

在这轰鸣声中，云咩端着连环画，字正腔圆地念道。

“万八千岁，盘古出世；混沌破晓，天地开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