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固民心,指挥战事,康熙耗费无数心力,才勉强维持住局面,却没想到他倚重的官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拖他后腿。
七月十二日晚,江南总督一家横死家中,书房墙壁倒塌,露出无数黄金珍宝,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百姓抗议,文人墨客写出了一篇又一篇内涵朝廷的诗歌文章,一时间民间反清情绪高涨。
“该死!”康熙面色平静,可一双眼睛却已经泛红,脑中被怒火充满,桌子被拳头重重垂下,纸张飘了一地。
若不是江南总督已死,康熙恨不得将人拉回来千刀万剐。
索额图大着胆子走上前:“皇上,江南总督府上守卫重重,却被人暗杀,此事怕是和吴三桂等人逃不了关系。”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朕当然知道,但是这个蠢货这个时候被人钻空气…死不足惜!”
熊赐履拱手道:“皇上,此事必须速速解决以平民愤。”
康熙手紧握桌角:“民愤已起,这事哪怕平定,也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顿了顿,康熙扫视了一眼众臣,揉着眉心道:“熊赐履、杜立德、李霨、冯溥……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康熙点的全是汉臣,图海、索额图、纳兰明珠等人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离开。
等他们离开,康熙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疲惫:“朕一直有心缓和满汉矛盾,可效果一直不甚如意,你们是朕扶持上来的汉臣,平时受到的排挤应该也不会少。”
熊赐履等人没敢吭声。
康熙继续道:“满人汉人,朕从不在意,从汗阿玛到朕,很多东西都是循序的汉制,朕要做的不是满洲大汗,而是这天下共主。”
熊赐履拱手道:“皇上可曾想过立储?”
康熙皱了皱眉:“朕尚且年轻,何须立储?”
杜立德和熊赐履对视了一眼,道:“皇上,此时立储,更多的是,安民心。”
康熙手敲了敲桌子,一时间有些沉默,其实他比这些大臣还多想了一些。
从先祖到汗阿玛,皇位都是由满族贵族共同商议决出。
他虽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通过汗阿玛遗诏登基大统,太皇太后却也对满族贵族进行了妥协,立下四大辅政大臣。
除了索尼是新派大臣,鳌拜、遏必隆、苏克萨哈仍旧是功勋贵族出身。
天家皇位如何轮得到他人定论?
康熙早就有心破此旧例,只是他风声才露出一旦,那些贵族们就接连上奏。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还以为是在关外吗!
这时候立储君,倒是时机正适。
而且可谓是一箭三雕,一来,可以削弱功勋贵族对朝政的影响力,二来,稳固民心,表示朝廷对汉人传统的继承,三来,稳固朝堂,让汉臣安心。
这么想着,康熙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奏折上可提议此事,朕会将保成带回宫。”
几位汉臣对视一眼,躬身离开。
既然是要遵循汉族传统,自然是要立嫡立长,如今嫡子只有一位,那便是——保成阿哥。
既已定下储君,自然要将阿哥带回宫,储君如何能养在臣子家中。
七月下旬,康熙微服出现了玛尔达家门口,玛尔达没有接到风声,看见康熙的那一刻吓了一跳,慌忙迎驾。
康熙微微一笑:“不必慌张,带我瞧瞧保成。”
此时保成正骑在德柱儿脖子上“飞”,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在意,康熙脸色有些黑。
站在康熙后头的玛尔达心头一跳,大着胆子道:“阿哥,阿哥,您看看谁来了!”
德柱儿和保成动作一停,看清来人是谁后,德柱儿冷汗一下出来了,保成则两眼放光,对着康熙伸出了两只手:“阿玛!”
康熙嘴角露出笑意,将人抱了过来:“你倒是皮了很多。”
保成窝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原本准备说些什么,听见这话,突然把手甩开,一下哭了:“呜呜呜,坏,阿玛坏,不要保成。”
长生出生后,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哭,这也让康熙进一步感受到了保成的特殊。
两个多月不见,再次见到这个小家伙,康熙也有些感慨。
康熙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阿玛没有不要保成。”
随后他转头看向玛尔达:“爱卿近来辛苦了,朕欲带保成回宫。”
玛尔达几乎立马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可是奴才有什么…疏忽?”
康熙看出他是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两个多月不见,朕想念保成想念的紧,马佳氏也恢复过来,保成回宫也有人照顾。”
玛尔达松了一口气,却也敏锐地感觉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康熙不欲多耽搁,想着立马带保成离开,保成却在他怀中挣扎:“要见科奇哥哥、景允哥哥……”
康熙被他闹得没有法子,自然同意下来,看着保成和一个又一个孩子道别,最后还给科奇来了一个大拥抱。
康熙心里头有些酸,回宫的路上,笑道:“保成有没有想阿玛?”
保成点头:“想,每天想。”
康熙对上他的认真的眼睛,鼻头也跟着一酸。
七月二十四日,熊赐履、杜立德、李霨、冯溥等人上奏天子,请立阿哥保成为太子,康熙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奏折也留中不发。
七月二十五日,王熙、黄锡衮、魏姚、方锐志等汉臣再次奏请立太子。
原本平静的朝堂顿时掀起巨浪,以钮祜禄氏、纳喇氏为首的满族贵族同时上奏反对立储。
七月二十六日,魏姚被弹劾贪污,方锐志被弹劾侄子侵占良田……
早朝结束后,方锐志拉着杜立德,有些焦躁:“皇上确有立储之意?”
杜立德面色平静:“确有。”
“那为何…迟迟不动?再这么下去,那些满人怕是要把我们吃了!”
杜立德其实也没搞明白皇上意思,但还是安抚他道:“不会的,暂且等等。”
方锐志叹了口气道:“希望皇上没有反悔。”
此时,一位满洲勋贵路过他们,讥讽道:“以为立太子就能民心?你们也想得太多了。”
杜立德微笑道:“大人怕是低估了册立太子对中原的意义。”
勋贵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了。
康熙再一次和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将人留住,叹道:“魏姚、方锐志等人被弹劾,你应该也知道什么原因,熊赐履他们上奏应该是你主动提议的吧,为何现在又犹豫了?”
康熙没有吱声。
太皇太后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缓和满汉关系,可我们满族传统自然有我们的好,汉制也不一定就适用,不过…这事你既已经示意熊赐履等人,就不好临时变卦。”
康熙低着头:“我没有临时变卦。”
太皇太后挑眉:“那何不立太子?如果你是不想这么早确定继承人,倒也不必忧心,保成还小。”都不一定能活下来,就是长大了,废了另立便是。
康熙心里突然升起些恼意:“保成看着就像是个健康的。”
太皇太后想到保成,再看看康熙,突然明白了什么,拧眉道:“皇帝,国事为重。至于保成,你好好护着…便是。”
康熙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午膳时,康熙和保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小家伙看着桌上的菜直流口水,伸手就要去扒拉。
康熙拦住他的小爪子:“你还不能吃。”
保成吸了吸鼻子:“肉肉,香。”
康熙眼神复杂地揉了揉他的头:“等你长大就能吃了。”
即使这次能成功,也是因为战局形势,贵族们才不得不妥协,一旦平定叛军,事必引来反扑。
保成没有额捏,赫舍里氏一家又如何抵挡得住那么多功勋贵族?
如果不是时机难得和形势逼人,康熙也不想这么早就将他竖起当靶子,走上所有功勋贵族的对立面。
保成撇了撇嘴:“保成,要长大!”
康熙闭上眼睛:轻声道:“好,我们保成,要长大,阿玛会护着你长大的。”
康熙十四年八月三日,为重万年之统,为系四海之心,为绵宗社之祥,为慰臣民之望,特册立阿哥保成为太子。[1]
旨意已经下达,并昭告天下,至于典礼,康熙准备等来年开春举行。典礼复杂,现在举行,只能由他人代行,明年开春,保成差不多就能自己完成了。
没能阻止皇帝立储,满族大臣们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太过担心。皇上子嗣一个接一个早夭,小阿哥这才一周岁多,说不准一个天花就没了。
只是皇上将他们弹劾那些汉臣的奏折压下,那些汉臣在圣旨下达后,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实在让人恼火。
后宫嫔妃对于新鲜出炉的太子,各有想法。唯二有皇子的马佳氏和纳喇氏都略有不愿。
马佳氏对保成是真的投入了感情,如今保成这么小的年纪立太子,也不知是好是坏。相比又担忧又惊喜的马佳氏,纳喇氏情绪就单一多了,闷在宫里发了好几天的脾气。
宫外的保清自然也知道了这一消息,一张小脸紧紧绷着。
旁边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愤愤不平道:“皇上也太偏心了,保成阿哥才一周岁多,怎么就被立为太子了?而且他竟然才在宫外住了两个月就被接回宫了!”
保清皱了皱眉头:“别乱说话!”
虽然将人训了回去,可他心底却有些不舒服,只是想到保成白嫩嫩的面庞,最终压了下去。
保成年龄尚小,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大家给他换了个称呼。
在乾清宫呆了些天后,保成便闹着要找马佳额捏,等到了钟粹宫,他突然发现钟粹宫有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
“马佳额捏,他,好小!”
马佳氏抱着长生笑道:“对啊,他是保成弟弟,保成以前也这么小。”
保成眼睛一亮:“哇,保成有弟弟了!”
马佳氏点头:“对啊。”
保成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抬头看向马佳氏,轻声道:“马佳额捏,弟弟,好软。”
马佳氏捏捏他的手:“保成的手也很软啊。”
保成摇头:“不,弟弟更软!”
保成很想和弟弟一起玩,但是他陪了弟弟几天,发现弟弟只会哭,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就没有了耐心,抓着宫女太监做游戏。
“殿下,我们今天玩什么游戏啊?”
保成有些困惑,仔细想了好一会,突然双眼放光地道:“我们玩,一二三,木头人!”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都没搞明白“一二三,木头人”是什么游戏。
其中一部分以为是殿下在宫外学的,便看向了何柱儿他们。
何柱儿等人也不知道,只能站了出来,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游戏?”
保成兴冲冲地给他们讲解规则,因为年龄小,说话比较慢,花了好一阵,众人才搞明白。
何柱儿有些诧异:“殿下,是科奇少爷教您的吗?”他也没见玛大人府上有人玩过这游戏啊。
保成一愣,饶了饶头:“不是,不知道谁教的。”
何柱儿见状也没有多纠结,开始商议第一局谁来当号令者。
“保成,保成当!”
由于保成自告奋勇,号令者的位置便留给了他。
保成趴在墙边,一群宫女太监从院门口开始向里走。
“一,二,三,木头人!”保成先是慢悠悠数着,随后陡然加快了速度,猛地转过了头,“入墨,入墨,你动了!”
入墨没想到他后来半句语速这么快,一时间没能站稳,第一回合就出局,入墨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是奴婢疏忽。”
第一回合就抓到人,保成兴致很高:“再来,再来!”
保成再次回头:“一二三,木,头,人!”
这一次没有抓到动的人,保成有点失落,再次转回了头。
最终,保成成功抓住所有人,顺利守关,他挺直了腰,看了看宫女太监,随后高高昂起了头。
其他人忍着笑,道:“哇,殿下好厉害,我们都输了,是殿下赢了。”
“殿下最厉害,我们都被抓住了呢。”
“对啊对啊,我们一动太子殿下就发现了!”
保成得意地咧开了嘴:“保成,巴图鲁。”
何柱儿附和道:“对,殿下是满清第一巴图鲁。”
第二局,入墨充当号令者,保成随着其他宫女太监退回院门口。
入墨和保成一样趴在墙上:“一,二,三,木,头人!”
保成高度紧张,在入墨回头的一瞬间,面无表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小跑的动作定在那,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看出保成快支撑不下去,入墨立马回过头,重新喊口令。
众人玩游戏,原本只是想陪保成,哪想到,玩着玩着竟然真的沉浸了进去。只是他们到底还记着目的,适当地给保成放了水。
等康熙过来时,保成仍旧和众人玩得不亦乐乎,其他人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