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是周日,还能再慵懒一整天。
冉寻摸摸昨晚才飘扬过海的爱琴,背谱子,接着拾起自己喜欢的书看。
她昨天见了太多人,需要时间来恢复精神,索性一上午窝在公寓里,减少说话频次。
走神时放空思绪,盯着窗外潦草筑巢的斑鸠看了许久。
“冉,半个月后安排了归国独奏音乐会,地点在嘉平的中心音乐剧场。”Sarah翻她的日程。
“最近要想想压轴曲目了,虽然是即兴,但对你来说难度应该不大。”
冉寻一一含笑应下。可表面好说话,心思却已不知飘到何处。
吃过午饭,送Sarah去她安排好的住处,一日时间过半。冉寻翻出上午始终没看的手机,逐一查收消息。
有几条新的好友申请,其中,有一条格外显眼。
“护腕上是小猫。仓促缝制,没能绣好,见谅。”
号主的身份昭然若揭。
冉寻倚进驾驶座,内心腾起微妙情绪。
原来昨晚护腕上那两只猫猫头不是游纾俞故意嘲她的么?
游纾俞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的所有内心活动全都被对方察觉,甚至后续都被预判。
如同一只炸毛的猫,被一下一下把逆梳的毛顺回来,还勾了勾下巴。
垂眸想了一会,冉寻没通过好友申请。把这条划掉,当做无事发生。
不知道游纾俞是怎么知道她的微信的,但她不希望女人继续靠近。
游纾俞性子矜持冷淡,冉寻不希望对方迁就,变得不像她自己。
下午。依旧空着,便继续去那户人家教小姑娘钢琴。
美其名曰教课,实则为蹭琴。
小孩子悟性高,学得也快,半节课就学完了冉寻准备的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巧克力糖果,柔声说:“我们小佳真厉害,这是认真学琴的奖励。”
小姑娘哇一声,眼睛里闪着光。
可手里满满一捧糖果,想了半天,竟舍不得吃。
懂事地放到旁边,奶声说:“要留给妈妈和小姨吃,这样她们就会和好。”
冉寻不方便探究私事,也没想从小孩子口中得知什么,眸子弯弯,夸她真乖。
课程结束。女主人依旧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冉老师。”
“您说。”冉寻颔首。
“小佳童言无忌,她小姨最宠她。孩子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要是给您带来困扰就不好了。”
她望向冉寻,措辞礼貌有分寸。虽然已是有两个女儿的家庭主妇,可分毫不显年纪,从细节可以看出教养很高。
话中含义是,她不希望冉寻过分深究。
“您多虑了。”冉寻听懂弦外之音,唇角噙起笑。
“小佳很乖,我每次教课都很愉快。下次我多带些糖过来,争取让她分不完。”
女主人也笑,优雅朝她道谢。
走出复式别墅,冉寻觉得呼吸畅快不少。
她很少有这种感受。在国外时向来没有约束,回国后日程也自由,却在刚刚的女人身上察觉到紧绷感。
让她想起幼时身边一张张面具笑脸。
好在冉寻心中不太挂事。困扰的回忆,忘了就行。
今晚天气清澈,无风无雨,月亮于云层里酣睡,光晕微弱柔和,心情也随之舒展。
她开车回家,停在昨夜堵车的路口。
墨菲定律失效,今晚没有遇到游纾俞。
晚上回去构思一下即兴曲,毕竟快要上台。
冉寻并不强求,早早歇下。
她深知睡眠才是灵感的源泉地,梦境是点缀。
偶尔第二天醒来,随手把梦到的旋律剪裁拼贴,就成了一首新旋律。
希望这次也是一样。
又过一天,新一周开启。
蒋菡菡周一没有助教工作,兑现承诺,约冉寻去嘉大请吃饭。
菡菡同学果真慷慨大方,嘉大翻新,食堂三楼西餐厅一看装潢就知道昂贵,可她愣是眼都没眨一下,菜单塞给冉寻让她随意点。
虽然桌底的手微微颤抖,但问就是一句“奖学金发了”。
冉寻看穿蒋菡菡的心思,拿走饭卡,却没刷优等生的钱,在前台点了很多东西,自己把餐费悄悄付了。
“姐姐,去上了两节课,你觉得怎么样?”蒋菡菡问,“我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吧。”
一副小狗求夸的模样。
冉寻知道她在说钢琴课的事,但偏偏想歪解话意,弯起眸子,答:
“不错,长相秀气,也很照顾你。怎么样,追到手了吗?”
“还没。”蒋菡菡失落垂头,果然被拐跑了。
反应过来,她脸颊通红,慌忙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冉寻抿了口咖啡,歪头,颇为无辜,“原来不是呀,那你要我夸你眼光好。”
蒋菡菡咬了一大口蒜香面包棍平复心情,嘴里塞得鼓鼓,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请冉寻这一顿。
下午两点,不是餐点,周围很空,也不担心旁人会听见。
两人正交谈着,风铃声响起,餐厅门被推开。
两个人走进来,去吧台点餐。
冉寻原本在认真听蒋菡菡倾诉,但思绪有一瞬间的跑神。
视线游弋,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手指原本勾着咖啡杯耳,却一不小心脱力,撞击瓷托盘,发出细不可查的滞涩音。
吧台前,游纾俞正在点餐。她身上依旧是低调色系,气质寡淡疏离,墨发低低挽起,侧颜精致隽秀。
身旁的那一位大概是同事。
或许她们下午空闲,便相约来这里坐坐。
“然后……”耳边,蒋菡菡的声音仍在继续,“最抓马的事发生了!”
“我在餐桌上遇到了我导师,救命,她甚至就坐我对面,距离不足一米。”
游纾俞和同事点好了餐。
她似乎要的是巧克力芭菲,清瘦手掌托住长杯,找了个离吧台近的位置坐下。
明明浑身充满拒人于千里之的气息,却在小口小口吃甜品。
这种感觉,就像揭开老干部的搪塞大茶杯,发现里面是珍珠奶茶,还是全糖。
冉寻被自己的想法惹笑,抿唇,克制嘴角弧度。
“还没完,三寸姐姐,你知道陆璇叫我导什么吗?”蒋菡菡控诉着悲惨经历。
“叫小姨!呜呜,当时我人都傻了。”
冉寻笑意烙在唇边,望着蒋菡菡不似作伪的神情,克制几秒,嗓音是捋平滞涩的柔软:
“那还真是巧。”
戏剧果真来源于现实,却逊于现实的巧合。
小姨。
她教的学琴小姑娘,是游纾俞的侄女;礼貌周到的女主人,是女人的姐姐。
难怪那天雨夜,她会在附近碰到游纾俞。
若不是逃得快,她们估计还要在一张桌上吃饭。
冉寻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弄杯耳。
是否在酒吧那晚,游纾俞就已经将看不见的、令她困扰的线束在她身上,挣也挣脱不开。
或许还要更早,从她踏进生化楼313的那一刻。
女人抬眼窥见她的那一秒。
“三寸姐姐,你怎么了?”蒋菡菡瞄了一眼她手边,担忧问,“咖啡都洒出来了。”
冉寻回神,不露声色地为自己找补。
“故事太精彩,听入神了,手酸。”
“那,小蒋接下来是不是要在导师的眼皮底下谈恋爱了。默哀一秒,你看看后面?”
她本来是想转移蒋菡菡注意力,好调整自己心情的。
可视线再朝那边望去,她发现,游纾俞已经将甜品放到一旁,手臂于桌前交叠,静静盯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