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入怀

山风入怀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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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伏天,首都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蝉也越发聒噪,黏在树上嚷个没完。

搬进画室已逾两周,江岚没怎么感受到脱离寄宿制生活的快乐,倒是把首都的闷热,以及说来就来的强降雨体会了个遍。

今天天气还行,没下雨。

可惜色彩老师老师心情不佳,召来一堆学生围观他改画,把原本绚丽的颜色给改成乌漆嘛黑跟黑没什么区别的灰。

调子上得很舒服,灰也灰得很高级,很符合美术生们的精神状态。

晚上练习完最后一张速写,江岚把手机扔在宿舍了,只能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不多不少,刚好凌晨两点半。

太棒了!

学美术哪有不疯的。

江岚的精神状态成迷,接近于半死不活。

旁边站着画画的黑衣女生依然精神抖擞,三两下用4B铅笔铺完了阴影,甚至还有心情往后小撤几l步,支起下颔,欣赏自己的杰作。

在熬夜画画还激情满满这方面,江岚向来是佩服陈清觅的。

起码在接连画了两周各种单调乏味的作业之后,她对美术的热情已经所剩无几l。

残存的那点儿余热,大概依靠的是临走前获得的某种信念,那一句顶峰相见。

“但我总觉得,我的寿命可能会比我的人生先到峰值。”江岚盯挂钟的眼神,和盯丧钟没什么区别。

陈清觅没听懂江岚在说什么,当然也不需要听懂。

问就是习惯了。

习惯了江岚偶尔盯着时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望眼欲穿,然后说出一两句疯话。

“在你的寿命达到峰值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手切下来借给我,我带去考会儿试。”

江岚立刻警觉起来了。

“不行。”

“为什么?你的阳寿不是反正都要耗尽了吗?”

“不行,因为手是女人最珍贵的嫁妆。”江岚面不改色,只在心里把女人这个词给修改成女通讯录。

陈清觅不懂女通讯录,正如同不懂为什么江岚每天都在摸鱼,却画得比那几l个卷生卷死的卷王还要好。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江岚也不算在摸鱼。

只不过别人在画室里苦练画技的时候,她在苦刷数学题罢了。

刚开始陈清觅还以为江岚很享受沉浸式解题的快感,是个一天不做数学题就浑身难受的学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凡是个见过江岚解不出来题破大防,在宿舍里怒斥“你他大爷的数学你不要碧脸你毁我青春”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人对数学爱得深沉。

“但我喜欢的人,她数学很好。”江岚破防破到极致了,偶尔会蹦出这么一句话。

有同学嘘声起哄,让发张照片看看,江岚摆摆手,笑而不语,反正就是不给看。

同画室的学生没几l个绥川本地人

,不知道江岚说的那个人是谁。

至于在一中上学的陈清觅……

作为常年在论坛吃瓜的猹,听见江岚这描述,闻着味儿就来了。

虽然陈清觅隐约嗅到了恋爱之瓜的味道,但很可惜,她暗中观察了两周,仍处于一无所获的状态。

除了今天。

今夜,整片天空渲染出的颜色,是没有一丝流云的黑,只有几l颗星子在幕布上作点缀。纯粹明亮,肖似爱人的眼睛。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画室的美术生累得不行了,反倒失去了睡意。回寝之后,围着一张小桌子打起了扑克。

江岚也在打,打比大小,开火车,还有那什么斗地主炸金花。

结果刚打了半小时,对面几l人就纷纷喊话让她下场。

“江岚,要不你以后还是少碰跟赌..博沾边的事情吧,总感觉对你家里的影响不太好呀。”

“?”

“打个牌而已,怎么还扯上对家里的影响了。”

陈清觅拿着牌,翻了个美丽的白眼,“江美女,这才打了半小时,你就输了一百多。要是打一晚上,你不得倾家荡产。”

“是啊是啊,我都不好意思赢你的了……”

江岚先前只顾着沉浸式体验摸牌的快乐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积分牌已经所剩无几l。

这会儿注意到了,也没怎么在意。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放松的机会,再多玩一两局也无伤大雅。

“你们可要想好,我走了,桌上就没第二个散财童子了。”江岚浅嘲了一下自己奇烂无比的牌技,看有几l个人直接笑倒了,便撺掇,“继续继续,再打十几l分钟嘛,打到三点半我就下。”

陈清觅:“得,我看你今晚是赌..瘾犯了,我来给你戒戒赌。要玩就再多玩会儿,玩个大的,打通宵,打到你没钱再下。”

江岚眨眨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啊,你家财万贯,谁敢跟你耗啊。钱没赢多少,指不定先把自己给耗死了。”

江岚正笑着说没劲儿呢,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

“嗡——”

其他人坐得远,没看清是谁打来的电话,只瞧见江岚的面部表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边起身边对她们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打着,我就不参与了哈。”

“诶诶,江岚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打通宵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接谁的电话啊,跑得这么麻溜,怕不是接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哦。”

“不是男朋友。”见某人已经推门跑出去了,坐在旁边的陈清觅接了话茬。

室友们迷惑了。

“不是男朋友,那她跑这么快干啥?”

陈清觅咂舌。

当然不是男朋友。

手机屏幕刚才亮了一两秒,那联系人上头不是明晃晃映了两个字吗?

——宝贝。

“宝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睡不着……?”

江岚盯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

凌晨3点24分,实在难以想象,都这个点了,宁羡为什么会睡不着。

这不合理。

而且更不合理的是,宁羡不太可能在凌晨三点给她打电话。

万一自己已经睡了呢?

江岚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得到的答复也很直白。

宁羡:“我觉得你应该还没睡,因为支付宝上的运动步数还在涨。”

噢,看来她打牌的动作幅度可真大啊。

那没事了。

没事了。

“宝贝,我错了嘛,我应该早早就睡的。”江岚转变话术的速度比她写议论文快。

宁羡“嗯”了一声,随后说:“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

“我不是因为这个没有睡。”

“噢——”音拖得很长,因为江岚有一点点不开心,不开心宁羡会因为其他人其他事彻夜无眠。

凌晨时分的夏夜。

宁羡立在落地窗边,神态里微微带着点困倦,带着点笑。

她俯瞰着整座城市的星罗棋布,但眼睛却没有望向任何一处。

过了会儿,压低声音对耳机的麦克风说,“你没有睡,所以我也没有睡,这个说法听起来太绝对了。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原因,应该只占百分之三十。”

“噢——”江岚的眼睛已经笑得弯了起来,嗓音还是略微拖长,很有熬夜打扑克那种半死不活的意味,“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呢?”

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宁羡无法轻易得出结论。

因为她也有些不太明白。

按理来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安然度日,并且由衷地享受这份安宁。

至少,从前是这样。

但在江岚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份感受似乎就变了味。

依然安宁,日复一日,循规蹈矩,却在偶然瞥见身旁的空桌椅时,多了一点点乏味,一点点倦。

宁羡思考了很久,最后在日记本里写下:

“这不应该是安宁。”

“这在诗的语言里不该被称作安宁,它的名称应该是空白,是寂静,是一声长久滞留的叹息。”

“我在人群中看不到她的脸,她的眼睛,所以感觉自己置身于虚无之境。我记得,有位作家曾把这种感受概括为思念,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会在分离的过程中察觉到内心的空荡。空荡源于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听不见任何言语,无法靠近,也不可被触及。”

“这也许正是思念的孤寂之处,可每当我在孤寂中想起她时,这份情感却又给予我一星半点奖励式的温馨。”

“这份情感究竟是什么?其实我知道,我可以去定义。但也正因为能够被定义,所以我很难去准确表述出它的定义。”

“它太轻了,我怕我所捕捉到的只是幻影。同时它又太重了,我不能够草率地尝试着将它写下,也不能够轻易说出。除非,我获悉了其中的真理。”

回忆起昨晚写下的这些东西,宁羡似乎明白了,今夜自己为何会失眠。

也逐渐摸清楚了,这份感受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为什么不能被写在纸上,为什么其中一定蕴含着一个真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看着高楼底下的夜景,轻轻地笑,轻轻地对着她的思念说:“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大约有百分之二十,我想是因为我想你了。”

此刻,江岚的心理活动简单且纯粹。

就是一个大写的,谁懂?

谁懂!她已经努力在压了,但嘴角上扬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迎着夏夜沉闷的晚风,走在宿舍楼下的小院子里,周围的能见度低得要命。成粒的汗珠子紧贴着肌肤,噌噌往衣物里掉。

江岚自己都有些惊讶,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心情居然还能像绿植发芽一样,沾了那么些爽洁喜悦。

语气也是轻快得不行,“那,还有百分之五十呢?”

刚说完这句话,江岚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

总感觉她刚才那道声音,充满了矫柔造作。

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

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宁羡并不这么想,甚至觉得刚才从耳机里传来的那道声音温柔轻盈,充满生命力。

所以她也用温柔的声音,轻声对江岚说:

“至于剩下那一半,我认真思考了很久,我想其中一定蕴藏着一个明确的真理。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个明确的真理,一定是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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