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画楼里,风姿绰约的老鸨此刻跪在地上,脸颊肿破不堪,宋祁坐在一边,呷了一口茶,阴阴说道,“你确定那婆子拿着一个行龙玉佩?”
老鸨哆哆嗦嗦,不住磕头,“大人,奴家不敢说谎,她还说定要林姑娘接客,不得赎身!”
见宋祁脸色一沉,浑身的阴冷都冒出来,忙找补道,“大人,是奴家蒙了心了,可是奴家也是无辜的呀,奴家怎知道林姑娘的事情?!不过您放心,林姑娘贵人好命,她来的第一天就被程二爷保护了,就连我也不曾摸过林姑娘的手呢!”
小厮一脚又踹了上去,“就你也配!”
宋祁冷笑道,“听说有个盐商撞过她的门!”
老鸨冤道,“大人,盐商喝醉了酒,奴家怎么能料到,何况他冒犯林姑娘,也被程二爷打得头破血流的!”
宋祁用帕子擦了嘴,笑道,“你这楼我已经通知官府查封了!你呢我也懒得收拾,抓紧滚吧!”
老鸨一听,这是要她命啊,忙跪着哭求,小厮不等她说完三个字就堵了嘴拖下去了。
钱塘赫赫有名的风月场所倚画楼就轰然倒塌了!桃红柳绿四个头牌也被罚没官妓,此生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
两浙路诸州水路转运使曹录到达适安府州府府衙。
刚来的几日,他借口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暂不见客,私下却扮做商户,走访了适安府以及下面几个县,适安府繁华昌盛,百姓倒是不会饿死路边,可这巧取豪夺贪污索贿却蔚然成风。心里有了数。
这一日,适安府州府一众官僚全都列队欢迎,上司莅临指导检查工作。
曹录随众人匆匆逛了府衙公署,便移步酒楼。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就是仇人此时也能称兄道弟了!何况转运使曹大人如沐春风,平易近人,众人兴致愈高,吃得也是肚满肠肥鬼!
知州董知义率先敬酒,“曹大人辛苦,眼看过年,还要风餐露宿,处处奔波,实在是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操劳半生,我再敬曹大人一杯!”
曹录笑着站起来,“有劳有劳,诸公也是辛苦,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适安府通判大人汪明全笑道,“光有美酒怎么行,曹公雅兴,来人!”
说着就有一群穿着暴露的歌姬纤腰袅袅搔首弄姿的涌了进来。乐师坐好,叮叮当当,鼓乐齐鸣,一群美人穿着长袖舞衣,长裙曳地,和着节拍,翩跹起舞,优美轻盈。
通判大人指着其中穿着红色色披巾的女子,猥琐的说道,“此女名叫泰娘,是教坊司有名的舞妓,大人莫看她此刻高洁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床上却是天生尤物,腰肢款款,任你施展,嘿嘿嘿,我已经吩咐了下从,大人今夜必不能辜负良辰美景啊!”
曹录仔细瞧了一眼通判汪大人,此人强抢民女闹出过人命,都用权势银钱压下去了!
曹录讥笑道,“汪大人瞧着六旬有余吧,如今倒是雄风不倒啊,不知还能夜御几女啊”
汪大人一听,以为曹录是同好,立刻逢迎而上,“惭愧,惭愧,我不如大人多矣,如今只能这个了。”说着竖了两根手指头。
旁边随曹录同来的录事“咕咚”吐出一口酒来,宝刀不老,佩服佩服!整日精虫上脑的,怕是没脑子处理政务了!
旁边董知义凑上前来,“曹大人也好此道?正好,我那前几日有个富商非要赠我的一女子,我推脱不下,正不知如何处理,正巧了,您就来了。”
投其所好必定好事会到!
曹录也笑道,“谢你们的好意了,董大人汪大人日夜操劳,想必这政务处理得没有纰漏的,我明日可要去查验一番呐。”
董知义心里一咯噔,见曹录还是满脸醉意像是说笑的,也不敢想多,只能附和着笑道。
汪大人已经老朽了,脑子也不甚好用了,倒是真以为曹大人玩笑,“哈哈哈”的笑得最大声。
学政鲁大人倒是心明眼亮,只一边喝酒,也不热络,不卑不亢。
月上柳梢头,众人散了酒席,曹录拒绝了汪大人一再热情邀请,径自回了衙署客院。
后面几日又是戏院又是勾栏,州府的官僚轮流坐庄,只把曹录吃得胖了一圈。
腊月二十四,曹录早早的去了公堂,曹录带来的账房和几个幕僚一直闭门不出专心查验州府的账册,此时已经证据在手。
曹录威武喝道,“董知义,汪明全!你们该当何罪!”
董知义,汪明全被他平地一声雷的喝问,吓得不由腿一软就跪下了!
曹录道,“这一些是你巧取豪夺霸占他人资财的证据!”
说着朝桌案上扔了几本账册!钱塘大富几家的状书赫然在列!
“这些是你挪用公俸,做的虚假账目的罪证!”
说着又朝桌案上扔了几本账册!
“这是你倒卖官职,给行贿之人便宜的证据!”
说着又扔了几册文书,隐约可见画押的手指印!
“这是你公然索贿,以货折价,索要钱财的证据!”
说着又扔了几份状纸,还有账册,仔细看还有钱塘县卖画那次的账册!
“你最该死!竟然私吞库银,简直胆大包天!”
汪大人听了已经软做一团,尿了裤子,他不知道曹大人表面和他们喝酒听戏,背地里竟然查案去了!一查就查的如此的准!
董知义一开始被震住,后来回过神来,又听到曹录说他私吞库银这个死罪,立马反应过来,赶忙狡辩,“大人冤枉,库银我是万万不敢私吞的,上供的时日早已定下,我若是敢私吞,岂不是自己漏了窟窿,大人明鉴,库银在府库里好好地,不曾少了一毫啊!”
一边专守府库的孔目官也忙上前叫冤。
曹录冷笑道,“州府亏空,你便拿了钱塘几个船坞的大户的家财充了府库,你当我不知道吗?!那钱塘的县令在牢里被喂了乌喙,差点毒死了落个畏罪自戕的名头,县令的手册我已经拿到手了,你还如何狡辩!”
说着,又甩出几本手账,章县令的手账就在上面第一列。
通判大人汪明全不用说,就是董知义,也被曹录这突然袭击搞得毫无准备,幸好他是谁?他是严阁老的得意门生啊!
既然撕破脸,董知义也不跪了,董知义站起来,讥笑道,“商人无义,最为下贱,大人怎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天上掉下馅饼给我,别人黑夜把钱扔到我的院子里,我找不到是谁?难道我收了是罪过吗?”
他围着曹录走了两圈,把手放到曹录的肩上笑道,“我知大人是清官,明察秋毫,可以要听听我的肺腑之言啊!严阁老待我如亲子,这些年你一直没进中枢,这些都好办,若是你肯俯首于我们,咱们一同升官发财!”
曹录一手推开他的脏手,冷笑道,“做一条狗也这么骄傲,我真是佩服你了!你的罪名可不只这些,你还私自派士兵给你屯田修建别院,设置苛捐杂税中饱私囊,更不用说粮库里用陈粮换了新粮!”
他一脚踹在董知义的腚上,笑道,“一条罪过能保住你,十条、二十条我看能不能保住你!就是我扳不倒你,安远侯府我不信除不掉你!”
董知义扑在地上,惊到,“我与安远侯府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治罪于我!”
曹录笑道,“这就拜你的大公子董如赞所赐!”
董如赞趴在一边,瑟瑟发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此刻还不知所云哪?!那跟他去钱塘的账房章先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曹录走到桌案前,一排惊堂木,喝道,“来人,把董知义、汪明全、还有董如赞、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一一拿下,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州府大牢,宋祁带着小厮走进来。
董知义和汪明全是见过宋祁的,董如赞也是见过的,不过此刻确实恨不得变成蝼蚁躲进鼠洞里!
董知义呼道,“世子,我不知孽子竟闯下如此大祸,求您放过我,我那孽子,您要杀要剐都随您的意,我是并不知情的呀,求世子饶过我!”
宋祁笑道,“董大人,这就不对了吧,俗语讲养不教父之过,既然公子得罪了我,您这做父亲的,怎么能跑得了!”
董如赞在一边听得心灰意冷,董知义忙道,“他也是大人了,我怎能管他一辈子,世子,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竟敢掳了您的人,若是知道,我定然打死他!”
宋祁懒得和董知义废话,小厮指使衙役把牢门打开,把那董如赞拖到审讯室!
董如赞此刻犹如死狗一般,吓得尿了裤子。
小厮嫌弃道,“世子,您看,瞧他这个肮脏样,若是动起手来,必然鬼哭狼嚎,要不直接阉了,省得脏了您的眼!”
董如赞听了,抖如筛糠,求道,“世子,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老鸨所骗!对了,福安县主,是福安县主要对付林姑娘,世子,我还保护了林姑娘!”
宋祁笑道,“你哪只手碰过她?还是两只手都碰了?”
董如赞吓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你不能私自审讯我,我要官府的文书!我没有罪,你不能杀我!”
“啊!”董如赞惨叫,宋祁接过小厮的帕子,擦了手背上溅到的血滴,笑道,“我杀人要什么文书!”
说完又是一刀,董如赞“啊!”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又断了!
不等他流出鼻涕眼泪,宋祁又是一刀,裆下那物件已经落了地!
“啊!”董如赞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牢房里董知义还有一群人听得毛骨悚然!
宋祁一把扔了短刀,嫌弃道,“我果然更喜欢用软剑,这刀子也不如我那把雪刃,不过也对得起他了!”
小厮笑道,世子出手已经是他几辈子的福分了。
宋祁听了不笑了,“福安一个县主哪有人手把婉婉从教坊司掳出来,必定是她哥哥朱煜安做的,你先派人去把朱煜安身边的那个得力管事抓住了,想必就知道了!”
小厮点头应是,叫来小厮把董如赞拖回牢里,两人擦了手就出了州府。
州府外面,围着州府衙门外围的百姓都欢呼雀跃,那受害的百姓更是奔走相告,适安府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啊,有冤屈的抓紧来伸冤,有仇恨的抓紧来报仇!
适安府的富户也受了董知州的祸害,听到董知州下了大牢,把过年存的烟花都放了,一时适安府比过年的时候还热闹,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弹冠相庆!
程德青心里高兴,嘴角含笑,王家九郎更是高兴,官府出了告示,侵夺的财产择日归还,眼看复家有望啊!
程德青和认识的几人道别,就回了马车。
马车上坐着柳芸娘,这是她第一次来州府,果然更是繁华富庶,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程德青上了马车,把柳芸娘抱到怀里,笑道,“去仙客楼吃酒席如何?宋世子和林姑娘晚上在那等我们,听说他们的龙井虾仁、西湖醋鱼、里叶莲子鸡还有宋嫂鱼羹最是地道。 ”
柳芸娘偎在他怀里,攥着他手指把玩,听他声音轻快,也知道曹大人应是公正审案大快人心了,便笑道,
“好呀,不过我听说适安府同顺街最有名,婉婉他们晚上才来,不如我们先去逛逛,还有花雕酒,相公,我也想尝尝~”
程德青笑道,“好,那先去同顺街逛逛,花雕酒性柔,尝尝即可,也不要贪多,你这月事快到了,更要仔细一点!”
柳芸娘脸红了,真是夫妻久了,说话都不避讳了!
“相公,咱们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刘晏家的孩子都半岁了,相公,你想要吗?”
程德青抬起柳芸娘的脸,亲了一口,“怎么,你想要孩子了?我倒是不想,你还小,再等两年吧!大嫂头胎就落了胎,那时候我听娘说过,说是女子身子还小,坐不住胎,你别急,等大些才好。”
柳芸娘惊讶,星星眼道,“相公,你竟然这些也知道,你好厉害呀!”
程德青把她手捉过来,亲了一口笑道,“你相公什么不知道!走吧!”
两人驾车就先去了同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