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太阳也已经在西边慢慢落下。
六月,天还没有黑得那么快,若是以往,此时的都城中,已经开始由股股炊烟升起。
但今日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多人已经逃往赤县,在方博湖的安排下,住进了临时帐篷下,好在今日没有下雨,要不然又是困难的一天。
方博湖看着许许多多蹲在地上啃着干粮的百姓,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只能是命人煮了热粥,给百姓们暖暖胃。
“别抢,别抢,好好排队,都有,隔壁两县也都在接收百姓呢,大家伙不要乱。”
方博湖看着饥肠辘辘的百姓,眼眶渐渐湿润。
许多人还好,逃难时,带了些干粮,但更多的是,根本来不及带吃的。
一路跑到赤县,更是早就饿得不行。
“大家别慌,这只是暂时的,本官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北伐大军最多还有四天就会抵达京都,回援开封,到时候叛军定能全数歼灭!”
方博湖接到消息的时候开心不已,第一时间便到开棚施粥的现场,告诉给百姓。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宋万岁”。
紧接着,所有逃难之人都开始呼喊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笼罩着灾民们心中的灰暗,皆尽消失。
“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
只要百姓们心中有信念,定能够成功熬过这几天。
同样的事情也在五台县和小芒县发生,没有一个百姓认为此战,大宋会败,这是一种信仰!
国家荣誉感!
只会对那赵元佐三个儿子带领的叛军,恨之入骨。
但在这些百姓中混迹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家伙,他的右手被布匹包裹着,颤颤巍巍地来到施粥棚处领取热粥。
正是铁手。
“这位郎君,为何身上都是伤啊?”
施粥的大娘看着年轻人怪可怜的,打了满满一碗粥递给了铁手。
可铁手没有回应,只是接过了粥,走到一旁狼吞虎咽起来。
“真没礼貌。”
大娘也不当回事,继续一勺一勺舀着粥。
就在铁手喝完一碗时,肚中仍旧没有饱腹感,因此他看了一眼粥棚,居然堂而皇之地走过去插队。
“再来一碗!”
铁手伸着左手,将碗递给了那位大娘。
“好嘞。”
可正当大娘要舀粥的时候,排队的另外一些人则是不干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插队!”
“对啊!官爷!这有人插队!”
大娘也认出来了铁手,指责他怎么又来了。
明明规定好,一人一碗,而且大娘刚才打粥时已经特意给他多舀了些。
铁手一听有人喊官差,立马警觉起来,当即放下碗就要跑。
“你这人干嘛?跑什么?”
一位大爷原本想仗着自己年纪大,想要说教说教,结果还没等他抓住铁手,一道寒芒划过了大爷的脖子。
顿时场面乱做一团。
“杀人啦!”
“官爷!快,这里死人了!”
对于铁手来说,他是没有道德约束的,简单来说,他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杀了也便杀了,就像杀了一只鸡一样,没有感情。
“什么人!过去看看。”
方博湖吩咐几名衙役过去,结果刚到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的老人。
“快快快,带去医馆。”
而铁手这头,也不知道是刚才鼓舞人心的口号,还是百姓内心觉醒,居然根本不怕铁手,反而是将铁手团团围住。
要不是因为铁手和王德用交手后,受了重伤,他完全不怕,可是他此时双腿皆有伤,根本不可能从这包围圈跑出去。
随即,他掀开布匹,亮出了他右手的铁掌。
“让开!不让都得死。”
说着,铁手便挥舞着铁掌想要吓退众人。
可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
“哼,拿下他!”
方博湖看在眼里,当即下令让衙役出手。百姓自觉让开,群情激昂。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此时铁手受了重伤,但单单几个衙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只能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
就在一名衙役想要动手,而铁手双眼一瞪,右手用力朝着那名衙役探去。
衙役哪里见过这等亡命之徒,提枪想要抵挡,可铁手止住动作,狠狠朝着衙役心口抓去。
“阿弥陀佛!”
随着佛号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衙役身前,居然是个和尚
和尚轻轻一拍,将衙役送了出去,而左手和铁手重重拍在了一起。
“谁!”
铁手一脸警惕地望向和尚,双眼死死地盯着。
而那和尚单手做了一个佛印,躬身说道:“贫僧佛号戒清,施主当街杀人,实在暴虐,还望施主放下屠刀。”
“哪来的臭和尚!看招!”
铁手向前一探,但却立马转身就跑,他只是虚晃一枪而已。
但戒清怎会不明白铁手此时的身体状况,在他面前,铁手根本跑不了。
“阿弥陀佛。”
说完,双脚踏出,几步便追上了铁手,铁手回身一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还被戒清狠狠拍在了脖颈处。
当即昏迷了过去。
“快。拿下。”
方博湖这才追上,看清眼前之人时,眼眶又红了起来。
“兄长,你回来了。”
戒清转过身,一脸慈祥地望着方博湖。
“嗯,是时候回来了。”
抓住铁手之后,戒清拍了拍方博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
“兄长,快随我回家。”
“等等。”
戒清止住了脚步,望向北边,闭上眼,单手结印,说道:“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贫僧还需去驰援刘施主。”
说着,戒清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方博湖,便朝着远方走去。
走出一段路后,方博湖眼含热泪,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发现,树丛中窜出无数个和尚,跟着戒清远去。
方博湖心中打鼓,难道现在都城那边这般凶险了吗?兄长居然带上了国清寺的武僧。
想到这点,方博湖心中盘算着,片刻后,立马决定好了,自己也得去帮忙。
于是,他赶忙回到县衙,对着还在喝粥的方世玉说道:“召集全县衙役、护卫,番军,随我支援都城。”
“父亲?”
“按我说的去做!”
“是!”
方世玉放下手中的碗,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自己原先可是大城县的知县,也是守过城池的!
过了十来分钟,足有一千人,站定在县衙前头。
一个县能够召集这么多的护卫番军,其实是不科学的,但当百姓们听到知县老爷的决定,许多青壮年,还有退伍军人都主动请缨,加入了进来。
“世玉,你留在赤县,照顾百姓们,为父去帮你刘大哥。”
“父亲,孩儿也要去。”
方世玉坚定地看着方博湖,可却迎来一顿臭骂。
“胡闹!若是你也离开了,这二十几万的百姓该如何自处!听话,照顾好他们。”
说着,方博湖不再理会方世玉,任由方世玉叫着。
“乡亲们,都城有难,我赤县难以独善其身,我方博湖理应驰援,各衙役,护卫,还有番军,留一百衙役守好赤县,其余人员听我号令!”
“有!”
“出发!”
随即,方博湖跳上马儿,带着一众人员朝着北边出发。
“这才是青天大老爷啊!”
“方知县,走好啊。”
“父亲!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孩儿等你。”
百姓们看着英勇的方博湖,情不自禁地呼喊了起来。
方世玉看着方博湖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停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