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能看出这一点,是因为越昭昭知道,那些隐世的高人,大多并没有太多欲念,别说是去哪旅游吃什么美食这种接地气的念头,就连人类最基础的一些生理需求都会省去,用修炼来代替。
他们隐世,乃是出于对俗世的厌倦。
而这位高人表现出来的,明明对大千世界还有无数的迷恋,他大可以去行万里路,而不是在这里看万卷书。
他不去,唯一的可能是他去不了。
也就是越昭昭所猜测的,被关起来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不能成眠,一来是这事实在蹊跷,二来是天气热人心浮躁。
她看向凝玉,对方倒是睡得很熟。
思来想去,她决定出去走走。
越昭昭取了一件外袍披着,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月色正好,银白的凉光洒在地上,让人有种踏水而行的错觉。
竹林里本就有种沁人心脾的竹香,到了夜晚更加明显,她在其中穿行,觉得自己整个身上沾染了凉意,那股燥热也褪了下去。
她撩起裙摆蹲下身去,用竹枝胡乱画了两下,地上就现出一幅迷知山的简图来,以前她只是在书里看了一两句,知道大致的位置结构,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代表着什么。
迷知山位于仙魔两界的交界处,但,靠仙界这边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真正面向的,其实是魔界。
魔界有一条贯通东西的河,名叫冥河,冥河流经这里,分出一道支流来,顺着地势流进迷知山的山谷里,成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这条小河,就是这被迷知山环抱的小山谷,唯一与外界连接的出口。也就是说,要想从魔界来这里,其实只需要一条小船。
难道说……
这位高人竟然是被魔界关到这里来的?
毕竟仙界要送人进来要翻山越岭,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越昭昭开始思考,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被魔界流放但不至于杀死呢?
要么,他已经活不了多久,要么,他强到无法被杀死。
越昭昭想,大概是后者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比较洒脱的那类型了,但偶尔想到潜在的追兵,心里还是会免不了沉一下,如果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怎么可能比她还乐观呢?
于是结论出来了,高人的身份很可能是魔界看不惯又杀不死的什么人。
可是想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得到有关那颗丹药的任何信息。
越昭昭叹了口气,转转悠悠往竹屋走去。
回去的时候,凝玉正坐在窗前发呆。
虽然没有掌灯,但月色入户,还是能够看清她的脸,那张脸清冷又淡漠,一如越昭昭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越昭昭立在门外,看得有些呆了。
凝玉在想什么呢?
仔细想来,她们虽然朝夕相处,但凝玉从未说过自己的事,包括身世背景,为何被追,仇家是谁等等这些。
看得出,凝玉是故意避着不想说。
想必,也不是什么动听的故事吧。
越昭昭是读过原文的人,她又仔细从心里捋了一遍,确定主要角色里没有一个姓凝的人,这才作罢。
不是主角,那她就无法得知凝玉的任何信息。但是相对的,利用排除法,凝玉也不会被卷入主角团的那些腥风血雨的狗血剧情里。
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凝玉与她不同,既是失去修为,就可以混迹人间,而不怕被仙魔两界发现,再加上能力高强,不管怎么样,总不愁混口饭吃。
她只要稍微提示两句,让对方避开那几个重要的名场面就够了,其实做个凡人挺好的,书中那么多的普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主角的日子过得舒坦。
主角?狗都不当!
想到此处,越昭昭走了进去,道:“睡不着吗?”
凝玉的目光从窗棂移到她脸上:“你去哪了?”
“我出去走了走,床上热,你觉得怎么样,要不明天我编个凉席给你?”越昭昭其实并不会编凉席,但她记得白天见过的一本书里,好像提过编席子的方法,横竖她闲得发慌,边学边做,杀杀时间也不错。
“不用。”半晌,凝玉才道:“我以为……”
“以为?”
“不,没什么。”
说罢,凝玉将被子扯起来,滑了进去。
越昭昭有些不明所以,便也躺下了。
走了这么一通,身上带着凉气,盖着被子刚刚好,不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可背后的凝玉却失神地看着墙,没闭眼。
她刚才睡梦中翻了个身,一个激灵把自己惊醒了,睁眼一看,身边空空荡荡。
她愣了愣,慢慢伸手去摸。
床铺已经凉了。
人走很久了。
去哪了呢?
凝玉伸着脖子往外面看了看,门外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影,她又唤了两声,也没有任何回应,不由的,就开始胡思乱想。
越昭昭,是离开了吗?
凝玉不愿这么想,但有对方之前的那句话在先,她总不由自主的觉得,越昭昭随时准备着与她分开。
更何况,她今天还踹了人家。
虽然没用什么力,但到底是一种羞辱。
越昭昭是个温柔的人,可能脸上没表现,后面越想越失望,趁着她睡着的机会,就这么把她丢下,也未可知。
于是安静,变得更加安静。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呵。
原来所有人都会离开。
凝玉的心搅得生疼,她以前被背叛,被驱逐,被当成丧家犬对待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因为她本就对那些人不抱希望。
可越昭昭不一样。
越昭昭不会口蜜腹剑,也不会刻意奉承,对她好就是对她好,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带着她这么大的累赘,跋山涉水,去奔赴一个未知的未来。
可给她希望的人,如今,又让她失望。
凝玉抓紧了胸前的衣服,无力地靠到了窗前。
然而这时,越昭昭居然回来了。
凝玉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一夜之间大起大落,把她抛起又坠下,最终,稳稳地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失而复得。
她看向旁边的人,想,如果能永远不分开,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