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上叶嘉宁短暂地走了会神。
小时候她觉得霍家就像童话书里的城堡,有漂亮的红色屋顶,有很大很大的花园,可是里面很少见到人。
她没有怀疑王跃恒话里的真实性,也许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那座庄园本身就蒙着一层神秘而诡谲的色彩。
傍晚霍沉来接她,叶嘉宁走到林荫街上,周身漆黑的迈巴赫停在树下,她第一眼没发现异样,走近才察觉车子的形状似乎和有哪里不一样,抬头,看见车顶平滑流畅的线条在中间凸起一团,是只黑不溜秋的猫。
那猫团着身体正酣睡,叶嘉宁看了好几眼都没分清它的头尾。
霍沉单手插兜靠着车门在接电话,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兴致缺缺地回三个字: “没兴趣。”对野猫在他几百万的车上睡觉这件事毫无反应。
等他挂断电话,叶嘉宁说: “交到新朋友了?”
霍沉从手机上抬眸,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意识到她是指那只猫,脸上神色微妙地凝滞一瞬,把手机揣兜里,没表情地说: “跟你一个样,给点好吃的就被人骗走了。”
叶嘉宁噎了一下:“我哪有……”那么蠢。
她不太想承认小时候喜欢找他玩,一半是为了樱桃和糖,一半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就有。”
霍沉屈指在车顶上敲了两下,黑猫被吵醒,沿着挡风玻璃走下车前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跳下地脚步优雅地走了。
叶嘉宁: ”……幼稚。”她是大学生,不跟小学生斗嘴。正要绕过车头上车,霍沉忽然叫住她: ”等等。”
叶嘉宁回头,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掏出来,她这才看见他手指间捏着一根修剪过的绿色花茎,顺着花茎看上去,一朵白荔枝,刚刚就藏在他手臂后面。
他把花递过来,新鲜的奶油白花瓣,花心呈现淡淡的杏粉色,带着好闻的荔枝香味。原来那只月光石她从网上搜索了教程,养护得很好,从半开到盛放,保持着最漂亮的形态。叶嘉宁接过花,先看自己的衣服。奇怪,他早上又没见她,怎么知道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新买的?”
霍沉“嗯”了声,一副稀松平常“我只是顺路随便买了一朵”的口气: &
#34;你不是喜欢。”
叶嘉宁耳边蓦地响起王跃恒的话: “变态是会遗传的你知道吗?”
她不了解霍森,事实上也不够了解霍沉,他在她面前的样子与别人口中的形象十分割裂,叶嘉宁不知道哪一面是真的,或者都是真的。
掐住商景煜脖子时的冰冷狠绝,接吻后泛红的耳根,在一间花店里花费时间慢慢地挑选买一朵像她的花。
都是他。
叶嘉宁忽然抬起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霍沉脸上没多少肉,被她捏得眼底错愕闪过,依靠着车门愣了一秒,没躲开,也没拨掉她的手,只喉结动了动,垂着眼问她: “你做什么。”
叶嘉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事得问她的手,为什么突然要捏一下。她镇定地收回去,没让人看出来: “你有很多秘密。”
”我没秘密。”
“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港域天地,不是你苇荡山的家。”叶嘉宁拿着那支漂亮的完美无瑕的玫瑰, ”房子是新的,你没在这里住过,对吧。”
霍沉在她的注视下沉默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转开头: “那没什么好去。”
叶嘉宁看他一会,转身上车。
王跃恒那天来找过她的事情她没提,因为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霍沉不想告诉她,她也不再问,只是有天冬叔乐呵呵地端来洗好的樱桃,说老宅子的樱桃已经熟了,这次一定甜。
叶嘉宁尝了一颗,熟悉的樱桃果甜在口腔中爆开,她后来也吃过很多樱桃,好像都没有霍家这棵树上结的甜。
她第一次去霍家,就是被樱桃吸引而去,那么大一个庄园却找不到帮忙摘果子的大人,那时霍沉就站在三楼的窗口,透过玻璃窗看她。
她看到人,进去房子里找他,他身上的衣物穿得一丝不苟,立在高高的楼梯上面,叶嘉宁小时候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很有礼貌地待在楼梯下面没上去,问他: “你好,我可以摘一点点樱桃吗?”
他看她一会,点点头。
她说: “可是我够不到,你可以帮我吗?”他又看她一会,从楼梯上走下来,跟她一起来到樱桃树下。
可那时候他没比叶嘉宁高多少,两个小朋友在樱桃树下仰着头
,一筹莫展地看了好久,叶嘉宁问他:“你家有梯子吗?”
他摇头。
她失望地放弃,离开的时候不死心跟他说下次再来摘,他抿着嘴唇没有回应,叶嘉宁以为他不会说话。
下次是什么时候?她要上学,要上兴趣班,放学还要练习钢琴,周末有丰富的娱乐活动,下一次再去霍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
成熟的樱桃果实已经快要落完,树下放着一架梯子,她从树下望进开启的房门,看到霍沉坐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她爬上树摘樱桃,又怕高,小心翼翼地叫他帮忙扶梯子,她穿的裙子,叮嘱他不可以偷看,霍沉
就当真不偷看,被掉下来的樱桃砸了脑袋都一次没抬过头。
后来樱桃过季,她依然常去,每次他都会坐在可以看到大门的楼梯上等她,叶嘉宁来了,他才会从房子里走出来。
不可否认小时候的霍沉的确性格孤僻又古怪,他喜欢躲在那栋房子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墙上刻着叶嘉宁看不懂的图案,还有许多用木头和各种玉石雕刻的小玩意,那些东西记录着他待在里面的分分秒秒。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里阴暗密闭,堆积着灰扑扑的杂物,关上门的时候,甚至连一点光都没有。
有次连续三天都没见到霍沉,她有点担心,询问庄园里的佣人,或是匆匆走开不予理会,或是随敷衍一句: “可能霍先生带走了吧。”
只有冬叔陪着她找了很久,最后打开地下室的门,在里面找到高烧不醒的霍沉。
很奇怪,偌大的庄园,他在那里昏迷了三天,没有一个人找过他。叶嘉宁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也许因为跟霍沉有关,所以有点在意。她慢吞吞吃着樱桃,冷不丁问了句: ”霍伯伯呢?”
冬叔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评价,听见这话喜悦的神情登时一凝,下意识往楼上瞟了眼。
叶嘉宁敏锐又聪明,看出他神色里突然生出的凝重和迟疑: ”不能问吗?”
冬叔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些,是真心为她好,语重心长地劝道: “少爷不喜欢提他,您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最好别在他面前问。”
她对霍森的了解极其有限,只是去霍家玩的时候偶然与他说过话,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只有个模糊的影像,觉得他很英俊,说话应当是很温柔的,所以给她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我以前只给少爷做司机,不能进主楼,霍爷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总之是个很厉害、也很复杂的人。”冬叔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你和少爷在一起,他影响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