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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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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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握住对方的手,低唤道:“老师……”被他握住的手立刻就顿住了,而下一刻,江阳也终于从睡梦中睁眼,他慢慢聚焦的瞳孔里映着的景象不是他和陆时鸣一起住了一年多的那个温馨的小家,而是华丽空荡的龙宫,被他握住手的人也并非他梦境中想象的那个,而是洛景。除却未相认的那段时间,洛景一直对江阳和颜悦色,温声细语,但这一刻,他的脸孔却带上些控制不住的扭曲怒意。“你为什么总是想着他?!”洛景怒声质问,“他那样伤害你!”江阳被洛景突然抬高的音量问的下意识一缩,但紧接着,他又被洛景的质问激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气,他回吼道:“你不也伤害过我吗!”在话出口的瞬间,江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洛景骤变的神情,磕磕绊绊地找补说:“我不是在怪你……”“你应该怪我的。”洛景沉默一阵后,缓缓开口,“我会去海狱接受刑罚,用十倍的痛苦来偿还你曾经受到的伤害。”说完,他转身就走。“等等……”江阳想喊他,洛景却没有停,慌乱间,江阳踩着被自己不小心从书桌上扫落的书籍,小跑着去追上洛景。“等等!”江阳拉住洛景的手,洛景却将他甩开,径直向前,但没走上几步,他就又被江阳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听到江阳带着哭腔说:“不要去!”就算洛景曾经那样伤害过他,就算洛景对他的爱并非他以为的那样纯粹,但洛景养了他一百年,一百年的照顾和陪伴都不是假的,他对洛景的感情,也并不会因为这些事就不存在,看着洛景接受刑罚并不会让他觉得宽慰,只会带给他另一种层面的痛苦。江阳初时还只是有些哽咽,但慢慢的,却是有些泣不成声。在他带着哭腔喊出那句话时,洛景的脚步就停住了,而在江阳越哭越难过时,他就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一边帮江阳擦眼泪,一边哄他:“好好好,我不去。”就像幼时江阳每回哭闹一样,洛景一见到这个,就会变得百依百顺。“我、我不要你去受刑……”江阳抽噎着说,“你也不要再自残。”他摸着洛景脸颊侧的鳞片,这里的几枚鳞片,洛景曾在他面前活生生地亲手剜去,虽然眼下这伤处已经在慢慢愈合,新的鳞片也正慢慢的生长,但剜鳞时的痛苦,江阳却是看在眼里,此刻忆起,也仍忍不住发颤。“嗯。”洛景将江阳抱起,轻拍他的脊背,声音变得无比的温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带着江阳坐到床榻边,像幼时那样,将江阳抱坐在自己怀里,轻哄着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跟你大声说话。”江阳哭着不说话,但在洛景不断的温柔哄劝下,他的哭声也慢慢止住了。安静片刻后,江阳突然说:“很痛吧?”他摸着洛景的腿,在他的记忆中,这里曾经是一段修长曼妙的鱼尾,洛景的鳞片有着妖异又艳丽的光泽,十分好看,而江阳在陆上再见到洛景时,这里就已经变成了人类的双腿。海妖不能上岸,这是天生的种族限制,只除非修习一种非常残忍的法术,要在清醒的状态下将自己尾巴上的鳞片一片片剜去,过程中所将遭受的痛苦,江阳即便见过洛景剜鳞的过程,却也难以想象其万一。他摸着摸着,眼泪再次忍不住落下。“还好。”洛景用脸颊贴着江阳的脸颊,在他耳边呢喃,“没有我以为你永远离开了我时痛。”江阳没再说话,只回身拥抱着洛景。洛景也拥抱着他,龙宫的寝殿中,两人静静的依偎,就像他们陪伴彼此度过的那一百年的光阴。在这一天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复了一些,江阳不再拒绝晚上睡觉时洛景唱歌哄他,而洛景,也做出了一定的退步,他开始给江阳讲一些陆上的消息和形势,当然,他讲的消息中绝不包括陆时鸣。不过,江阳还是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就例如缉妖司至今没有正式缉捕他这件事,除却人族那边的综合考量,陆时鸣的态度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作用呢?而且,这是否说明人族仍有跟他们谈和的想法?水族与人族的矛盾并非不可化解,他仍有可能回到陆上?江阳不由生出了一丝期待,在他的期待中,又过了几天,一封书信被送到龙宫。“绝无可能!”洛景斩钉截铁地否定,不留任何余地。江阳将被他扔掉的书信捡起,说:“为什么?人族那边只是想跟我们谈谈……”“谈什么?”洛景打断江阳,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二十九年前他们就打着来谈谈的名号,结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江阳沉默一阵,说:“也许里面还有隐情。”他的记忆至今未能全部恢复,他也仍然想不起当年事发时的许多细节。“我的小珍珠,你不明白人类的狡诈和虚伪,谁知道他们这回来又包藏着什么祸心?”洛景捧着江阳的脸温声说完,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冷笑,“拙劣的把戏,我绝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洛景。”江阳唤他,但洛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江阳连续喊了两声,都没有应他。“洛景。”江阳这一次唤时,带上了些许上位者的严厉。这是幼时洛景教他的,为王者该有的语气,在江阳想让自己显得严肃些时,无意识地用了出来。洛景顿时一怔,他抬头看着一身墨青色王服的江阳,有些失神。“人类不会伤害我。”江阳走过来握住洛景的手,认真说,“因为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洛景怔怔地看了江阳半晌,不知道是因为江阳这句话,还是方才那道唤声,他这回没有再那样决然地否定。第185章 会谈洛景最终同意了人类想要会面交谈的要求,但他同时也提了一定的条件,例如会面的地点要他来选,他将会面的地点定在归墟内部,却又并非龙宫,而是更为偏远,即便是本地的水族也很少靠近的极渊。旧时的归墟其实并非现在这样,在三千年以前,归墟除了边界处被迷雾环绕,海域上空还有着经年不散的可怖风暴,任何飞鸟都无法涉足,而水下的部分也同样不平静,密布着灵力乱流形成的漩涡,哪怕是擅水的水族,稍有不慎,也有可能被漩涡裹挟,拖往不见底的海渊深处,被乱流撕碎,或是被深海海水的压力压扁。这样险恶的环境,自然是不适宜生存的,因而旧时的归墟十分荒芜,只有一些不太能适应外界洋流气候的原住民居住于此,但即便是对归墟相当熟悉的他们,也常有亲朋在乱流中丧命的事发生。一切的转折发生于三千年前,镜湖龙君敖宸来到此处,他见此地的水族们为归墟海水的凶险所扰,便召集附近海域中的所有水族,耗时数百年的时间,在归墟的海眼位置修建了一根巨大的直通海渊底部的镇海铜柱,他在铜柱上布下复杂的阵法,来镇压平息归墟中危险的水流和风暴,在镇海铜柱修成后,归墟上经年不散的风暴渐渐止息,海水也变得平和宁静,只除了镇海铜柱所处的海眼区域,这片深约万丈的海渊之中,仍然有着凶险的乱流和漩涡,虽然相较以前少了许多,却仍然危险致命,因而水族们都鲜少来此,而这处生灵禁绝的极地,归墟中最深也最危险的海渊,便被称之为极渊。当然,洛景要求的并非是让人族直接到极渊的水下与他们会谈,这确实太过不切实际,他指的地点是极渊上方,由镇海铜柱所支撑的一座浮岛。三千年前修建镇海铜柱时,除了需要大量的人力,还有海量的物资,而有些物资不太适合存放于水底,敖宸便用移山填海的法术,在极渊之上,以镇海铜柱为支撑,造了这么一座占地数顷的浮岛。浮岛虽然是陆地,却深处深海之中,且岛下就是危险重重的极渊,周围也再没有其他岛屿陆地,对人族来说这个地点可谓是极其危险,他们若真的赴约前往,洛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万象局那边试着谈判过,但洛景咬死了只能在这里谈,要么就干脆不要谈,江阳没有劝他,因为洛景肯答应会谈,本身就已经是为他而做的让步,而且洛景选在这里,也只是想最大限度地保护他。反复商讨几轮,人族内部也进行过好几次磋商后,万象局最终同意了洛景的条件,他们将派出几名代表,乘船前往极渊,参与跟水族的会谈。在经过数日的准备事宜后,万象局的船只终于时隔二十九年,再一次驶入归墟。与会人员的名单,万象局那边很早就跟归墟报备过,江阳也早就知道这回来的会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情忐忑,像是担心某种期望会落空,直到这一天真正来临,他被洛景带着登上浮岛,走进开会的厅室,一眼看见长桌对面的熟悉脸孔时,他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洛景带着江阳进来时,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们,众人的视线在洛景身上稍一停留,便都落到旁边的江阳身上,洛景众人都已经很熟悉了,这些日子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而江阳,脱离人类的身份,重回归墟后,无论是服饰和气质,他都变了很多,不再是昔日的学生装扮,一身墨青色的华贵王服,虽然眉眼还稍显稚嫩,但隐隐已经有了种为王的尊贵气度。众人看向他的视线中多是打量和评估,他们在判断江阳的地位和态度,分析今日这次会谈中对方可能会造成的影响,但在这一众视线中,却有一人与众不同,他像是单纯的在观察和欣赏,目光从上到下地看过江阳,又落到江阳的脸上。江阳跟对方对视着,面无表情,板着脸孔。没见到陆时鸣时,他心里总是忐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导致陆时鸣无法出席,真见到了,心是安定下来,但之前没算完的账,却是又浮上心头。不是95年陆时鸣差点杀死他的事,冷静下来后,江阳就已经不如何计较这件事了,就像他也没跟洛景计较,他计较的是陆时鸣瞒着他的那许多事,在他离开之前,陆时鸣都尚且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对视了片刻,陆时鸣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在他说话前,洛景便先站到这两人中间,用身体挡住江阳后,又用某种危险警告的视线扫过在座众人,尤其是那位直直盯着江阳看的某人,洛景在扫过他时视线几乎称得上是恶狠。江阳在主位坐下,洛景则主动坐于侧席,虽然归墟事务基本都是他在管理,但名义上,以及洛景心里,江阳都仍然是归墟唯一的君主。“小龙君。”刚刚江阳进来时随侍的水族这样唤他,魏长林便也改变称呼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万象局的前任局长,万象大学的现任校长,本次会谈中将与在座另外几位全权代表人族与万象局。”相较于之前的慈祥和蔼,魏长林此刻对江阳的态度正式了许多,不再是校长对学生,而是一族的领袖对另一族的领袖。江阳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打招呼,只是轻轻颔首,他的视线扫过魏长林身旁的几人,邢伟明,季瑜,还有几名江阳知道名字但之前没见过的万象局领导,这就是与会的全部人族,像林学琛齐天纵他们都没有来此,并非是对会面不够重视,想来人族也是怕洛景真的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因而只派了一半的主要领导过来,这样即便他们遭遇不测,万象局和缉妖司那边也不至于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混乱。这些人包括陆时鸣都跟名单上的一致,只除了独自坐在西北角的一人,他跟着魏长林他们一起来此,落座时却又并不跟人族在一起。江阳进门时就看到了窦元,他有些许意外,在他正准备开口问询时,洛景斥问的声音先在屋中响起。“我可不记得与会的名单中有这位,什么时候不请自来的闲人也可以登堂入室了?”他在对身旁的侍从说话,视线却看着窦元。“因为我并非作为人族的代表来此,而是作为水族的一员来觐见新一任龙君,任何水族都有资格面见龙君,这是镜湖龙君千年前就定下的规矩,我来此有何不可吗?”窦元怡然答道。“可以。”洛景笑起来,似讥似嘲,“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水族的叛徒,竟还有颜面来此。”窦元说:“我从未背叛过水族,何来叛徒一说?”“1995年,变故发生后,我就勒令全体水族禁止跟人类来往,你却仍然与人类为伍,还受聘去了他们的学校教书,教习人类,现在还一起过来,你倒还真是跟人类相亲相爱啊。”洛景冷笑道。窦元的神色依然平和,他纠正道:“洛景,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统御东海归墟的水族,而我归属内陆水系,只有龙君掌管天下水族,你我同属龙君的臣属,什么时候你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了?”“那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人类差点害死他后,继续跟人类来往?虚伪的背主之人,你有什么面目自称他的臣属!”洛景的语气越来越冷,神色也越来越阴沉,说最后一句话时,几乎是在牙齿间碾磨过一遍才吐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很多的疑点,我当时占卜的卦象也显示,整件事迷雾重重,直接与人类断交只会导向更坏的结果。”窦元看向江阳,缓缓道,“而且小龙君今日仍然坐在这里,不也正说明了我推断的正确?”洛景面现怒容,似乎还想再驳斥,但江阳突然叫了一声:“洛景。”洛景的话音立刻停住。江阳端正神色,没有再特意看着陆时鸣,他看向众人,以水族君主的身份与人族会谈:“我也认为这件事疑点很多,有很多不解之处,就像我至今也不明白,你们当时为什么会袭击我?”这句话一出,魏长林等人立刻对视一眼,未等他们开口,先有一道冷斥声响起。“荒谬!我方从来没有计划过主动袭击,分明是你主动袭击了我们!”邢伟明冷冷地看着江阳,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对江阳的厌恶与憎恨。江阳被看得不自觉缩起手指,他从未这样直白地面对过如此强烈的针对于他的仇恨情绪,他下意识地想躲藏,像是每回遇到危险那样,以幼崽的身份,藏在家长身后,但他的理智又及时勒停了他,他不是孩子了,他是水族年轻的君主,他必须学会独当一面,独自面对危险,独自处理一切。他强迫自己直面邢伟明的视线,同时也悄悄将手放于桌下,拉住神色愤怒正想发作的洛景。“我没有说谎,我记忆中所示的,确实是你们先袭击了我。”江阳说。“我们相信小龙君。”魏长林沉吟一阵后说,“但也请你相信,我们当年来此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袭击你,引起两族的争端,我想这其间一定有一些误会,能不能请小龙君把当年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可以。”江阳说,“但我的记忆并不完全,蜃珠的影响仍未完全消除。”“蜃珠?”魏长林重复着这个名词,露出一丝恍然,“难怪你可以完全伪装成一名人类,这么多年都无人察觉。”他道:“请小龙君先说你记得的部分,以及蜃珠的由来。”“嗯。”江阳点点头,他开始慢慢讲述,他记忆中那个二十九年前飘摇的风雨之夜。第186章 幕后之人江阳所讲述的跟他之前梦境里的相差不多,这段时日他并未想起更多的细节。魏长林听完后跟周边几人低声议论一阵,再次开口说:“小龙君,你刚刚提到你是在准备离开时,突然感觉尾巴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此刻以及之后挣扎的过程中,你都并未看到到底是谁在对你动手是吗?”“我不记得了。”江阳说,他可能看到过,但他模糊不全的记忆中并没有。“我们这里有一份当年失事船只的人员资料,小龙君看看能想起什么吗?”魏长林将一份文档交由身旁的水族侍从,再由侍从转呈给江阳。江阳翻开文档,文档一共七十多页,每一页都是一名遇难人员的资料照片,他一页页翻过,按理说这些照片上的人都跟他打过照面,但他全无印象,也并未想起什么,只在某两页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其中一页是一名女性,名字叫邢芸,五官隐隐跟邢伟明有些相似,95年的时候才24岁,还很年轻,女孩在照片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眼神中满是年轻人的朝气,她的履历也很优秀,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却永远定格成了照片上的模样。另外一页,是一名43岁的中年人,名字叫霍川,穿着中山装,五官中正平和,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资料上写的同事对他的评价也都是性格好,敦厚踏实,平易近人,履历不过分优秀,也并不差人一等,整体都中规中矩,毫不突出,让江阳停留的,是对方是95年事件中遇难船只的唯一一名幸存者。1995年的遇难船只上其实是有幸存者的,江阳在从郎勇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只是霍川在被救回来后不久,就因伤重不治身亡了,此刻魏长林给出的资料里,也并未显示对方在死前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情报,真相依然模糊不清,只有江阳可能知道。但江阳仍然什么都没想起,他在把文档全部翻阅一遍后,摇了摇头。“那声音呢?”魏长林又问,“小龙君说当时听到了很噪杂的人声,那些人在喊什么,哪怕是简短的词句,小龙君有印象吗?”“没有。”江阳还是摇头,他当时太慌乱了,根本没有去注意过船上的人到底在喊什么。“但是我记得血腥味。”江阳刚刚叙述时就讲过这点,他此刻再次强调说,“很刺鼻,非常浓烈,我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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