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七海去了居酒屋。
在居酒屋门口和庵歌姬他们碰面时, 庵歌姬看到我微微怔住,随即便震惊地瞪大眼,眼底满是惊喜雀跃, 她正要朝我扑来,家入硝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收敛一点, 但还是一直冲我挤眼睛。
我想,她们应该也是考虑到我的身份问题。
我朝她们笑。
站在家入硝子和庵歌姬身后的黑发男生看到我也很震惊, 他嘴巴大张着,整个人几乎都要石化了。
我也记得他。
叫伊地知洁高,比悟少爷小两届的学弟。
他看着我, 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才勉强发出声音:“她、她……她是七海学长的妻子吗?可她难道不是五条学长的……”话未说完, 他反应过来立马捂住了嘴。
七海建人看了我一眼,随即便头疼地叹口气, 想解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立马抱住了他的手臂。
“……”他侧低下头看我,与我对视。
半晌之后。
他收回视线, “嗯, 她是我的妻子,七海奈穗子。”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我为什么不想暴露我们之间其实只是朋友关系这件事。但他还是顺着我的意思这么说了。
“原来不是假的, 真的结婚了啊!”戴着黑色帽子的年轻男生双手抱头, 表情犹如被雷劈中了,听周围人对他的称呼, 我知道他叫猪野,他吸吸鼻子,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十分的委屈, “七海前辈结婚这件事,我居然完全不知道!都没有给七海前辈准备新婚礼物!”
七海建人:“……”
“快点进去吧。”家入硝子扬扬手,眼角的那颗泪痣使她看起来倦倦的,“我肚子好饿的。”
我一路抱着七海的胳膊,埋着脑袋跟他走。
七海知道我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会很不适应,所以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没关系的,他们虽然会有些咋咋呼呼,但都不是坏人。”
我朝他笑,“嗯!”
这家居酒屋的主推菜是烤肉和鲷鱼烧。
我紧挨着七海坐下,坐在我对面的是家入硝子,正单手撑脸在看庵歌姬手里的菜单,她另一只手拿着的烟,还没叼进嘴里,就被眼疾手快的庵歌姬一把抢过去了。
“不是说好戒烟的吗!”庵歌姬指指点点。
家入硝子无奈地耸肩摊手,“啊啊,知道啦。戒烟戒烟,但你先帮我点杯清酒。”
注意到我在看她,她抬起头,冲我弯弯眼睛。
点菜期间。
坐在七海建人右边的猪野,一直在拉着七海建人说话。话题全部围绕着我们展开。
猪野兴奋:“七海前辈,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七海建人:“如果说认识的话,是五年前。真正开始相处是四年前。”
猪野星星眼:“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七海建人看我一眼:“她泼了我一身的水,所以就认识了。”
坐在对面的庵歌姬立马竖起了耳朵,听罢直拍大腿,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家入硝子撑脸笑:“是很偶像剧的见面方式呢。”
猪野兴致勃勃继续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七海建人再次看向我。
我悄悄戳一下他的胳膊。
他收回视线,继续面无表情着张口就来:“两年前吧,结婚是今年七月。”
猪野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那么早,我完全不知道!”
见搪塞了过去,我悄悄松口气。
“话说那个笨蛋呢?而且他不是去找七海你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庵歌姬将菜单交出去后,问。
七海建人:“他说要去买点饮料,把居酒屋的地址发给我后就走了。”
“居酒屋里不是也有饮料吗?”庵歌姬用眼神虚虚点了下桌子上放的果汁,“他是脑子又不正常了吗?”
家入硝子笑眯眯搭腔:“哎呀,反正他也没正常过几次啦。”
正说着,包间的木质门帘就被一只手掀开了,“嘿咻”一声,眼睛被绷带蒙住的高个子白发青年弯腰钻进来。
我的心也随之再次提起来,视线也是,不由自主就落在他身上,随他进门,然后站在原地沉思挑座位,最后坐在我旁边,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笨蛋,你买的饮料呢?”庵歌姬问。
悟少爷耷拉着肩膀懒散散地坐在我左边,将桌子上的果汁拿过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闻言头也没抬,“唔,路上喝掉了啊。”
庵歌姬:“……”
庵歌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决定不再理他,开始找七海建人说话,问我们的恋爱史。
七海建人只好继续面无表情着撒谎。虽然也不完全是撒谎,因为他说的那些【恋爱经历】的确都是我们做过的事。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红手套发呆。
上面有一个地方起了个小毛球,我开始揪那个小毛球,这个手套是七海送我的,圣诞节礼物,每次跟他见面,为了表示自己有超级喜欢,我都会戴上。我就像戴上了降噪耳机,即使居酒屋混乱闹腾的不行,我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直到身侧传来一阵‘唰啦’的动静,悟少爷拿出一根棒棒糖,看包装,是草莓味的。
他先是递给家入硝子,问:“吃嘛吃嘛?”
家入硝子拒绝脸。
他又递给庵歌姬:“歌姬,吃嘛?”
庵歌姬翻白眼。
他又递给七海猪野和伊地知,无一例外都得到了拒绝。其实伊地知是有迫于畏惧想接过来的,但被庵歌姬搂住了肩膀。庵歌姬仿佛保护神般说:“不用怕他!”
即使伊地知还是害怕,颤巍巍伸手想接,但悟少爷已经“哦”一声,然后十分自然地将棒棒糖收回来了。
他低头,认真剥糖。
我以为他会塞进自己嘴里,但他却转而递给坐在他旁边的我。他眼睛蒙着绷带,我分辨不出他有没有在看我。
但他的嗓音轻轻的,“糖,吃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朝我涌来。我大脑还处于发呆状态,肢体却已经惯性地接住那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草莓味,好甜。
与之对比,我嘴里真是苦涩至极。
还好有草莓味的棒棒糖。
过了片刻,我才反应过来应该道谢,所以小声开口:“谢谢。”
“不客气。”
他掏掏口袋。又掏出一根棒棒糖,也是草莓味,他三五下拆开塞嘴里,双手插兜着坐在那发呆,他的脸朝向桌面,视线应该是落在桌子上被他喝掉大半杯的果汁上的吧。
我也垂下视线,吃棒棒糖。
吃着吃着,不知不觉间,我就将它嚼碎了,嚼碎之后,甜味比之前更甚,我听见身侧也传来嚼碎棒棒糖的动静,这一刻,原本已经甜得腻人的口腔倏忽变得苦涩起来。我盯着自己的红手套上面的那个小毛球看,看啊看,一直看,直到棒棒糖彻底被嚼碎,我吞咽下去,连同有些苦味的口水。
它们滚进胃里,内脏有些不适。
我将嘴里的白色棍棒拿出来,下意识的,我就朝左边递去。
一只大手很快伸过来。
将棒棒糖的白色棍棒接过去,塞进了口袋。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不是我的耳朵出问题,而是包间真的安静了下来。我犯浑的大脑逐渐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顿时僵硬住。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手足无措地看看周围,慌乱:“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收集这个啊。”笑盈盈的声音响起,悟少爷嘴角上扬,声音轻快,“是刚才看到我将我的这个装口袋吗?你的观察能力很不错嘛。”
我的手紧张地捏作一团,“嗯、嗯……”
“谢啦!”
他双手举在耳边,欢欢乐乐比了两个耶。
刚才那种诡异的氛围一下子消失了。
见我有点害怕,桌子下面,七海轻轻抓住我的手:“如果不适应的话,我们可以提前离开。”
但他应该很难能跟他们聚在一起吧。
所以我缓慢摇头,“没、没关系的,我只是有点怕生而已。”
“好。”
他接下来没再继续回应猪野层出不穷的问题,而是全神贯注地跟我说话。聊的都是我们平时会说的话题。
他在希望我能够放松点。
我朝他笑。
他嘴角也轻轻上扬一下,很轻松的状态。
那边,庵歌姬有点不适应,甚至感到些恶寒,“五条悟,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悟少爷“啊?”一声,一边喝果汁,一边游刃有余道:“安静不好吗?你平时不是恨不得我是个哑巴吗?”
庵歌姬嫌弃地抖了抖:“总感觉你在憋坏。”
“哪~有~啊~~”他拖着长腔。
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外面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一般飘下来,地面积起厚厚一层,冻得人直搓手。
我跟着七海走下楼,在居酒屋门口看他跟他们说告别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红手套落在里面了,我想回去拿。
七海说陪我一起。
但看着他们即将分别时猪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舍不得’,我笑笑,“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很快就下来了。你再多陪陪他们嘛。”
七海头疼地看向一口一个“七海前辈”的猪野,只得点头。
我返回居酒屋。
上楼梯。
我们的包间是在二楼,我上楼梯速度很快,可上到拐角处时,我的速度就逐渐放缓下来,直至彻底停下来。
悟少爷将手套递过来,嘴里嘟囔一句:“丢三落四的啊。”
我眼睫颤啊颤地垂下,我再三深呼吸,才抬手,将手套接过来,“谢、谢谢。”
“嗯。”他的手收回去,垂在身侧,似乎有些不适应,手指蜷缩一下,他干脆将手插进教师制服的外套口袋里。
“……”
这样单独相处,让我浑身犹如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我轻轻摩挲了下手里的红手套,结结巴巴说一句“我、我要先下去了”,我说的很快,因为担心说得慢一点,眼泪就先掉下来。这么说完,我转身就跑。
但后背的衣服却被轻轻扯住了。
很轻的力道。
但我的脚还是宛若被钉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我听见身后传来他又低又缓的声音:“《谋O实录》的第一篇故事,对吗?”
我心里波涛翻滚。
《谋O实录》的第一篇故事,就是当初在悟少爷的书房里,我给津美纪念的那个故事,害得津美纪晚上噩梦连连。
我最后杀直哉少爷逃跑那次,采用的方法,有很多那篇故事的影子。
“所以我说,你真的很聪明啊。连我都被骗住了,这些年也在找山本。”他扯扯嘴角,玩笑般说道,“说起来他还真是难抓啊,不过应该也有直哉使绊子的缘故,他害怕我先找到你。”
“香川,你没去。”
“惠他们明明知道你在哪,却也不告诉我。”
“我找了好久。”
“你真的跟七海海结婚了吗?惠和津美纪都已经长大了哦,他们是一个学校的,每次开家长会我都很头疼啊,毕竟是不同年级,我要两个班级来回跑。津美纪今年已经是最后学年了,要参加修学旅行了哦,小道消息,是去镰仓,那里的温泉旅馆很不错。杏花雪花也长大了,雪花变得好肥好大一只,杏花越来越坏了,周围居民的狗没有不被它欺负过的,它还钟爱玩泰迪狗狗的尾巴,好坏。”
“你……”
“要回家看看吗?”
我一点点垂下脑袋,感觉肺部在隐隐作痛。
“……”见我始终没说话,他沉默好半晌,才又轻声问我,“如果,如果说没有幼年那件事,你会跟我回家吗?”
——不会。
我想这么回答。
但嘴巴好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都张不开。即使张开了,嗓子也被掐住了,发不出声音。最终,我再三深呼吸后,才勉强发出发着抖的声音,但说出口的话却也与我在大脑里呐喊的声音截然相反:
“会。”
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静止的,就连我自己也是。我终于能挤出一点笑出来了,我将眼泪不着痕迹地擦干净,转过身去,笑容大大的:“但是——”
“我知道。”他打断我。
我们对视着。
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的嘴角是抿成一条直线的。不知多久过去,直到我感觉自己伪装出来的笑已经要僵硬到颤巍巍时,他嘴角高高扬起,打趣道:“哇~你还不如不回答诶,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毕竟错过了嘛。”
他笑,口吻是开玩笑的口吻,一点也听不出来伤心。
“那,”他脸上刻意且夸张的笑逐渐收敛,变作平时那副轻轻上扬的弧度,“下次小惠和津美纪想来看你,不要再拒绝了。”
“好。”我笑容努力扬到最大。
夏日烟火。
津美纪跟袖岛上的孩子玩得很开心,杏花和雪花看到我,立马扑我怀里。大黄和大白看到它们,动作一致地从盆栽后面探头探脑。
杏花看到它们,原本圆润的猫瞳立马竖起来,龇牙咧嘴就从我怀里跳下去,扑过去咬打大黄和大白。
它们哪里会是杏花的对手。
被打得上蹿下跳,喵声连连。直到我慌张喊杏花回来,杏花才不情不愿过来,然后冲我一顿喵喵叫。
好似在凶我在外面有别的猫。
我笑意盈盈地摸它脑袋,雪花也拱过来,让我摸它脑袋。
我一手一个猫头。
七海递给我两根猫条,我接过来,喂杏花雪花吃。大白大黄闻着味儿又过来了,被杏花一阵凶,可怜巴巴地挤在花盆后面,盯着我手里的猫条。
我推推七海胳膊。
七海明白了,从口袋里拿出新的两根猫条,去喂它们。
伏黑惠盯着从远处走来的猪野和伊地知,面无表情:“他们怎么也来了。”——我听津美纪说过,小惠近几年一直在被悟少爷带出去做训练,便也经常能碰到猪野和伊地知。
猪野听到了伏黑惠的话,说:“因为有庙会啊!”
“庙会?”伏黑惠看向我。
我点点头,“今年袖岛会有大鱼祭,大家都在准备呢,老板今天也提前放了我的班,原本我该五点半下班的,今天下午三点就下班了。”
猪野指指手机上的宣传,“喏喏,袖岛近两年可是很火的旅行地,这次大鱼祭在网上宣传的力度可大了。”
怪不得这两天岛上这么多人。
近两年袖岛开了很多家旅店,从前天开始,旅店就都是爆满状态。
天渐渐黑了。
远处传来吹锣打鼓的动静,我们一起去逛庙会。我的手机忽然响了几声,打开,发现是庵歌姬的消息。
庵歌姬先是发了一张照片:
是她搂着家入硝子的肩膀,还有一位银色头发女性的腰,她们三人对着镜头摆造型的照片。背景是挂着百鬼面具的摊子。
随即,她又发来一条消息:我好像记得奈穗子你现在住在袖岛吧?要不要来个偶遇!
我无奈笑笑,回复消息:好呀。
我们在约定的地方会面。看到我身后的人时,庵歌姬脸色立马变了:“七海在就算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她伸手指向伊地知和猪野。
猪野眨巴眨巴眼睛,指指自己,满头问号:“?”
随即庵歌姬就如临大敌地四处看:“五条呢?五条应该没来吧?!”
七海的视线时刻不离伏黑惠和津美纪,担心他们走丢,同时回一句:“不在。”
庵歌姬立马松懈下来,几乎瘫软下去,“那就好,吓死我了。毕竟我可不想在最开心的时候骂人。”
“是吗?”
庵歌姬身后,突然钻出来一个高个子白发青年。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庵歌姬直接吓得浑身炸毛,一下跳到冥小姐的怀里,“你神经病啊!你怎么来了!”
悟少爷轻飘飘地搭话:“毕竟我的养子养女在这里啊。”
“养子养女?”
悟少爷一把扯过伏黑惠,“当当!五条惠。”
他又扯过津美纪:“五条津美纪。”
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朝我的方向蠢蠢欲动,但很快就被他不着痕迹塞回口袋了。
伏黑惠抬头看他一眼,酷酷的:“伏黑惠。”
津美纪嘴里还在吃苹果糖,听见伏黑惠的话后,也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好呀,我叫伏黑津美纪。”
庵歌姬拍打起冥小姐的肩膀,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悟少爷垮着脸,“一点都不给面子啊你们,两个臭小鬼。”
津美纪把手里另一根苹果糖递给我,“奈穗子姐姐,吃!”
我笑着接过来。
家入硝子嘴里叼着巧克力棒,指指远处的拔河比赛,“不是袖岛上的居民,也能参加吗?”
我摇摇头。
“好可惜。”家入硝子摊摊手。
苹果糖我吃了两口之后,就没什么胃口了,一直拿在手里。看着津美纪和伏黑惠玩捞小金鱼的游戏,家入硝子去参加套圈拿大奖的活动,庵歌姬沉迷烤串摊,冥小姐没有参加任何活动,而是找了个小空位摆起摊来,说是包治各种疑难杂症。
然后我就看见冥小姐随意一挥手。
那些原本说自己腰酸背痛、脑袋重的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直到她碰到一位面无土色、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的女生后,她沉默住,然后一把扯过沉迷套圈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抬手,放在那个女生身上两秒后。
女生一下子变得健步如飞起来,登时给冥小姐转了好几万。
我嘴角微微上扬着,看他们玩闹,直到注意力落在家入硝子刚才呆的那个套圈拿大奖的摊子,有一个奖品是小皮球,黄色的,上面还画着唐老鸭。很可爱。
我看了几眼后,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是七海。
我眨巴一下眼,歪歪头,不解地看向他。
他无语且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将我一直拿在手里的苹果糖接过去,“你不想去玩点什么吗?”
我嘴角轻轻上扬,“不用啦。”却也没将苹果糖拿回来。
庙会逛到一半,敲锣打鼓的动静越来越接近。街道前方,一群敲锣打鼓举着祭祀台的人从鸟居出来朝这边靠近。
不管路过哪里,那片的人都会主动让路。
欢呼一阵高过一阵。
等经过我们这儿时,人群自觉往后退。
比刚才还要挤了。
我听见“唰啦唰啦”剥糖纸的动静,随即,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朝我递来。
“糖,吃吗?”
我侧头,就看到悟少爷。
我们沉默几秒后,我扬起笑脸:“不了,我不爱吃糖。”
“这样啊。”他扬扬嘴角,低头,将棒棒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他左边的腮帮子立马鼓鼓囊囊起来,像仓鼠。
举祭祀台的人走过去了。
人群重新恢复之前的状态,没那么拥挤了,我却好像还被人群挤着,挤得内脏都碾碎成一团,有点闷闷的,每呼吸一下,喉咙都有些刺痛。
我仰头,看天。
漆黑的。
眼眶开始有点酸涩了,我瞪大眼睛,憋回去。然后深呼一口气,一把抱住七海的胳膊,就着他的手在苹果糖上大大咬了一口。
之后我一把扑进七海建人怀里。
他有些错愕,手高高抬起,却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他缓声问:“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闷闷的:“嗯。”
“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
因为我的脸就像被钉子钉在他肩膀上似的,所以他无奈之下只好抱着我走。天上有烟花炸开,已经到烟花大会的环节了。我双手环着七海的脖子,脑袋压在他肩上,仰头看天上漆黑夜幕里绚丽多彩的烟花。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连接天的灯火通明下,悟少爷站在那里,他朝我的方向,举一举手里那个画着唐老鸭的黄色小皮球。
我一下子笑开了。
但眼睛却像坏了的水龙头,涌出泪水。
我摇摇头,冲他做口型:“不要。”
他抱着小皮球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嘴角上扬,朝我挥挥手转身走了,看方向是去找津美纪和伏黑惠。我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看,发呆。可他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虽然没回头,却是抬起手,再次冲我左右挥挥。
所以,我也抬起手,朝他的背影挥一挥手。
越走越远,庙会的灯火逐渐变成零星点点。山野的风吹来,在炎炎夏日很清爽。我环着七海建人的脖子,开口:“你以后会回去咒术界吗?”
他没问我为什么清楚他是咒术师,就像他没问我跟悟少爷是什么关系。他只是有问必答:“不回去。”
我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些,脸埋他怀里,深呼吸。
他忽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我整个人僵了下,然后眼睛猛地睁大,快速抬起脑袋。结果就撞上了他的下巴。
七海建人:“……”
我慌里慌乱地去揉他下巴,“没、没事吧?”
七海建人无奈地叹口气,“没事。”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怯生生的。好半晌,都不见他开口,于是只得我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我认真想过了,我喜欢你。”他很认真,即使再说一次,也是同样的认真态度,“你喜欢我吗?”
弯弯的月亮,静静挂在树梢枝头。路灯下,有小飞虫在那里打转儿,安静得能听见它们翅膀扇动的声响。家越来越近了,我抬起头,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那就结婚吧。”
正好,我也超喜欢七海的祖父祖母的!今年大晦日如果还能碰面,我真的超开心的!
夜呀夜。
好静。
有些相遇可能是天注定的,比如我跟悟少爷,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碰面。幼年因为笑美子碰面,后来因为夏油杰碰面,因为伏黑惠碰面,因为七海碰面,但永远不会是我与他之间的相遇。
低头,看着手机里硝子分享的照片。歌姬和她,冥小姐,还有猪野和伊地知,以及小惠和津美纪他们的合照,背景是旅店。
硝子:你的孩子我们已经带回来了哦,不用担心~酬劳的话要十瓶清酒。
他回复“好哦好哦”,将手机关掉了。
庙会差不多结束了,没多少人了。他是忽然来的,没有订旅店,不知道去哪,其实也有任务安排,但现在不是很想做,因为他已经三个月没休息了,就算是最强也是人的嘛!
他漫无目的,结果走到了海边。
海风卷着浪拍打岸边,一个人也没有,路灯也是。他开始玩抛球游戏,把小皮球往前抛,再跑过去,接住,然后抛回去。如此反复,他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加上声音。
“预~备!”
小皮球发射。
他跑到对面,接住小皮球。
“预~备!”
他将接住的小皮球往之前的位置抛,再跑过去接住。慢慢的,他懒得跑了,干脆瘫在沙滩上,将这只画着唐老鸭的黄色小皮球往天上抛,接住再抛,反反复复。
嘴里接连不断地喊着:
“三、二、一,嘿咻!”
……
“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面。您还记得吗?”
“如果,如果说没有幼年那件事,你会跟我回家吗?”
“会。”
“……”
他没接住。
小皮球重重砸在了他脸上的无下限。
他将眼睛上的绷带解开,白色的眼睫轻眨着望向漆黑的天空,四周安静得只有海浪声,他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来自很遥远的过去的记忆。但与记忆中他冷冰冰无所谓的“走了”不同,他说的是:
“跟上。”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这一觉他睡得很满足,毕竟已经三个月没怎么休息了,难得能从晚上睡到天亮简直不可思议。是熟悉且不耐烦的声音把他喊醒的,那人应该是喊了很多次,越来越没耐心。
终于,他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天上飞过的海鸥。还有七海建人那张心烦意燥的脸,“你怎么睡在这里。”
“因为没旅店空房了呀。”他理直气壮地回复,打个哈欠后,笑意盈盈:“不过,早啊七海海~一醒来就能看到你好幸福哦。”
他看到七海建人身后的人,笑容扬得更大了,“早啊,老——”
声音停顿住。
很快,他就从口袋里掏出墨镜,盖在眼睛上,若无其事地将嘴角的笑容扬得更大些,“睡了一觉而已呀,七海海你这么生气干嘛。难道说我睡在沙滩上你心疼我啊?”
七海建人:“……”
他做鬼脸。
七海建人:“…………”
不过。
他从沙滩上坐起来,透过墨镜看向掉在不远处的唐老鸭图案的黄色小皮球。
不过,做了个美梦哦!嘿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