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少爷再回来, 就有些焉了吧唧的。
他像一只失去梦想的白色大猫般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时不时发出一些情绪不高的咕哝。
“悟少爷。”
我抖着声音喊他。
但可能是我声音太小了,又或许是不想搭理我。他埋进枕头的脸用力蹭了两下枕头, 就埋得更深了。
果、果然是因为我跟他抢枕头生气了吧……
我原本止住了的眼泪又刷地一下流出来了, 怎么都控制不住:“对不起……”
悟少爷的后背明显僵顿了下, 过了会,他抓挠了两下枕头, 像在做心理建设, 其后才慢腾腾转头,将脸从枕头里露出来,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啊。”
“还有, 我又没欺负你,哭什么。”
我咬着手指跟他对视,眼泪越掉越凶, 极力忍住哽咽地说:“我不应该跟您抢枕头, 对不起……求您原谅我。”
“我有那么小气吗?”他扯扯嘴角, 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样子,伸手帮我擦眼泪,“干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跟我相处,我又不是御三家里那些古板的老封建,还是说你觉得我跟他们一样。”
我闻言, 本想摇头。
但不敢避开他帮我擦眼泪的手。
所以吸吸鼻子,回答:“没有,悟少爷跟他们不一样。”
“那你觉得我哪里跟他们不一样。”他问,像是真的很好奇,又像是在习惯性调侃, 眨着眼睛看我,“说不出来那你就是又在骗我。”
我注意到他额头,已经没流血了,伤口也消失了,看不出来他受过伤。我小声且缓慢地说:“悟少爷不爱生气,不爱责罚人,也不爱强迫人,还很体贴。”
“体贴?”
我点头,“悟少爷很细心。今天在水族馆的时候,那些小朋友有不认识的字,悟少爷都会出声提醒,还会剥糖给我吃。看不见企鹅,悟少爷还会把我举起来。捞小金鱼的时候,我那么笨,悟少爷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我,直到我捞上来为止。后来下雨了,明明悟少爷有术式不用担心被雨淋湿,但考虑到我,还是决定在镰仓住一晚。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地方,悟少爷也都很体贴。”
他短暂地一停顿,雪白的眼睫眨了两下,“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吗?七海海硝子他们可都说我是人渣唷。”
“有的。”我认真。
“真的吗?你说的好心虚的样子。”
我眼睛微睁,以为他在觉得我说谎,音量都大了一些:“真、真的!”
这么说完。
我反应过来后,又十分后悔和胆怯。
正要结结巴巴的道歉。
他突然笑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弯。他嘴角上扬着,声音轻快地问我,“那有人说过你的优点吗?”
“……嗯?”我从他的笑里回神,咬着手指有些不明所以。
他拍拍枕头。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在黑暗里慢腾腾钻进被子里,然后将脑袋枕在枕头上,侧着身,面朝悟少爷。
我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都能传染的地步。
我听见他说:“就像你刚才说我的那些,体贴不爱生气之类的。这些就是优点啊,有人这么夸过你吗?”
我缓慢眨了两下眼睛,“听、听话?”
“啊?”悟少爷露出嫌弃表情,“这算什么优点啊,谁这么夸你的。”
“直哉少爷。”
听到这个名字,悟少爷脸上的嫌弃更甚了,“除了这家伙,就没有别人夸过你了吗?”
我缓慢摇摇头。
“……”他看我,“你就没有什么朋友吗。”
我垂垂眼睫,“没有。”
我不清楚家入硝子算不算。但我们也只是在交流赛时相处了两天而已,还是只有晚上那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悟少爷沉默了一会。
过了会,他嘟囔一句:“我都有几个朋友的。啊算了,”
“要说你的优点的话,也很多啊。比如,学习能力还不错,那些字一教就会,比伊地知灰原可聪明太多了。观察能力应该也还行吧,感觉好久之前我就被你看穿了?后来你一想打发我走就假哭,多亏我聪明及早发现,现在还算是能分辨出来你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哦对,说起来你伪装能力也很不错,装哑巴骗了我那么久。”
说到这里,他轻飘飘扫我一眼,见我胆怯地吞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别的,“至于其他的,你很温柔啊,小朋友好像都挺喜欢你的?这应该也算是优点吧,做饭很不错,跟你打游戏也还算舒心,而且你还很可爱。刚才抢你怀里的枕头,你就像急眼的兔子,好想戳一下你的。”
“戳、戳一下我?”
“是啊,那时候你咬着牙,腮帮子,就是这里,”他伸手虚虚指了指我的脸,“这里鼓鼓的,还很红。就像草莓味的喜久福,很可爱。哎——又红了欸?”
他一脸惊奇地凑近一点,十分意外:“比之前还要红。”
“有、有吗?”我磕磕绊绊。
“有啊,好红。”
我慌里慌张地抬手,摸了下脸颊,好烫。与此同时,我回忆起悟少爷之前说的那些,我…我有那么多优点吗?可直哉少爷总说我很蠢,后来我也的确觉得我很蠢,好像除了身体也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了。我真的……很温柔,很可爱,学习能力和观察能力都很不错吗?有的吗……?
我的眼睛又逐渐变成了蚊香眼。
注意到悟少爷跃跃欲试的手,我慌乱地扯过被子,蒙住了下半张脸,支支吾吾想缓解尴尬,但此时脑子不是很灵光,“悟、悟少爷你的脸也很红。”
“……”
他蠢蠢欲动的手僵在半空,转而也扯过被子,学着我蒙住了下半张脸。
黑暗里,我们很近的对视着。
没有了说话声之后,任何动静都变得极其明显,例如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亦或者是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他:“……”
我:“……”
半分钟后,他干巴巴:“我们看会电视吧。”
我狂点头。
悟少爷将灯打开,然后找到遥控器,点开电视机后,随便换了个频道,好似是采访综艺频道。
我看到有人拿着话筒,在采访沙发上坐着的年轻女性。
“看这个可以吗?”他问。
我:“……嗯。”
我们没了话题,开始沉默看电视。
这是一个采访女性丈夫的节目,女性说自己的丈夫经常出差,没有办法多多陪伴她。接下来又采访了这个女性对理想中的另一半有什么幻想,她说,长相不是很重要,金钱地位也不是重要,最主要的是顾家。
之后,女性就被采访人员带上了车,去了另一个家。
和一名男性碰面。
是相亲类节目吗?
我这么想着,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看。
采访人员离开后,女性和男性面对面聊天,互相做自我介绍后,他们就开始了——
我的眼睛忽然被一把捂住。
身旁的悟少爷似乎在狂按遥控器,想关掉,但他似乎手忙脚乱按错了键,按成了加音量的键。
之后,即使我的眼睛被捂住了,看不见,耳朵也还是听见了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女性“嗯嗯啊啊”的叫声。
电视机里的叫声是什么情况,我很清楚。毕竟我是在禅院家长大的,甚至还有些习惯这种东西了,所以我内心的波澜并不多。
两秒后,电视机被成功关掉。
那种叫声,消失了。
但悟少爷捂在我眼睛上的手还没移开,我干巴巴地眨动了两下眼睛,眼睫轻轻触碰悟少爷的掌心。
他这才触电似的一下缩回手。
我转头,看向他。
我不清楚我脸红得像草莓味喜久福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没见过草莓味的喜久福。
但我见过西红柿。
悟少爷的脸,此刻就红得像西红柿。
他盯着刚才捂我眼睛的那只手掌,迷之沉默了几秒。然后佯装镇定地塞进口袋,说:“我们,还是睡觉吧。”
我:“……嗯。”
灯被重新关上了。
我们躺进被子里,但这次没再面对面,而是背朝背。
我不是很睡得着,因为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不断回放悟少爷夸我的那些话,然后陷入不知所措中,不断纠结自己真的有那么多优点吗?之后,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地变成蚊香,心脏砰砰直跳。
悟少爷应该是也没睡着。
我听见身侧传来翻来覆去的动静,还有用爪子抓挠枕头的动静。
不知多久过去。
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带着些潮气的声音:“喂……”
我慢腾腾转过身。
就看到悟少爷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了,正面朝我。
晦暗静谧中,他的蓝眼睛有些湿润,看着我没说话:“……”
于是我也没说话:“……”
“……”
“……”
几秒后,他又再次将脸埋进了枕头,蹭了好几下,直将白色的脑袋蹭得更加乱蓬蓬。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没什么,睡觉。”
“哦、哦……”我重新翻身,背对他。
隔天。
一大早,悟少爷赔了浴室门的钱后,就带我回川崎县了。我们到家时,才只有早上九点多一点。
伏黑惠和津美纪需要下午五点左右,才能到家。
我们相处时,跟以往的氛围相比,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同,总之就是有些微妙,脑袋更晕乎乎一些。
如此诡异又沉默的共处客厅二十分钟后,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悟少爷率先出声:“那篇故事,你能顺利读出来了吗?”
抱膝坐在楼梯第一个台阶上的我点点头,“嗯。”
他示意我过去,然后将茶几上的故事书翻开到那一篇,让我读。见我很流畅就读出来后,他又翻开另外一篇故事,让我读。
有些字是重复的,还有些是看新闻时推导出来的,所以我看得懂。
但绝大多数都是不认得的字。
悟少爷又拿出上次那个本子,将我不认识的字,记录上去,然后画一些小插画。
不多时,第二篇故事的字,我也大多都认得了。只是有些比较难懂的,需要反复看几次悟少爷给我记录的本子。
我正学得认真。
他手机连续响了好几次。
悟少爷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会后,说:“我来任务了,这次有点多,差不多要一周没办法来这里,只能你一个人照顾惠他们了。”
我慢腾腾点头:“嗯、嗯……”
他并没有立马走,而是低头看向我,迷之沉默。
我被他看得浑身僵硬,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但这种注视持续了好久,好久,大概有半分钟了吧?
我最终还是没承受住这样的注视,朝他颤巍巍露出笑。
“……”
他视线转移,落在我握笔的手上,飘忽了下,又重新回到我的脸上。
我颤巍巍的笑几乎也要僵硬住了:“……”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他忽然把墨镜摘了下来,然后,用很缓慢的速度靠近我。
我的呼吸都滞住了,瞳孔一点点放大,看着悟少爷用迟慢的速度凑近我的脸。他微张的唇瓣停在我的唇瓣附近,很近很近,只要我稍微动一下,就能触碰到他唇瓣的地步。
这种诡异的波动感,使我甚至能隔空感受到他唇上的热度。
“可、可以吗?”
我听见他这么问我,潮润的蓝眼睛微微上抬,自下而上地与我的眼睛对视。他的呼吸也潮乎乎的,很轻地扑洒在我的脸颊上。
我大脑宕机,整个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就这样与他对视着。
一秒、两秒……
三秒过去后,见我依旧没说同意,悟少爷‘唰’地一下后仰,手忙脚乱将墨镜重新戴上,就佯装镇定、无事发生地同手同脚往门口走。
但门是朝里开的,他却一直往外推门。
他扭动门把尝试开门了好几次后,沉默住,两秒后,淡定转身,打开客厅窗户,跳窗出去。
站在窗户外面时。
他还十分镇定自若地帮忙将窗户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