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明心中隐感不妙,转头看了眼窗户。
……果真如你所料。”
叶星扶住被风吹动的窗扇。窗外沙雾渐散,便显得远处黑烟翻涌的主楼越发狰狞显目,可尽管如此,主楼附近仍聚着一小撮人,其中几人提着水桶踉跄跑去,刚靠近主楼,又被张口咆哮似的浓烟逼退了两步,焦急地左转右转,似乎是想去救楼内什么人。
叶星扫过人群,剩下没留在主楼的住客也几乎都在往绿洲这边走。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几道逆着人群往外跑的身影,那几人手上既没有提着水桶,背上也没有背着包袱。
沉洛指尖点着手臂,接着说:他们不是要逃,而是身上带着其他命令。”
沈之明喃喃开口:……难道世子给他们交代了其他任务?”
被绑住双手的训练者闭口不言。
叶星伸手抹了把床柱边缘的血迹,用拇指捻动了一下,说:……世子早就猜到了我有异心,所以才谋划了这一场大局:刻意对外散布我身受重刑生死未卜的消息,让那些与我有利益牵扯的人自乱阵脚,然后出于试探而采取行动……让世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潜伏在周围的隐患。”
屋里一片寂静,四楼除了他们以外再无一人。几个龙潭镖局的人守在门口附近,幽暗的阴影沉压在空荡破损的走廊上,像是隔绝外界声音的屏障。
叶星接着说:后来世子又以身入局,给所有人制造出‘世子已经身陷险境’的想法,让他们的目标都放在主楼上面……随后在借我之手除掉龙潭镖局的同时,也引燃了主楼,让半数的隐患都湮灭于那场大火里。”
她的声音低到像是耳语,其中又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冷静。
……世子精心谋划到了如此地步,”叶星看着宁步尘,难道会偏偏那么不凑巧地漏算了‘也许客栈老板会侥幸逃过一劫’这一种可能吗?”
无论你怎么想,世子本人就在楼下。”宁步尘缓缓撑着身子坐起,过程中又不由低咳起来。她拿下帕子,看着上面的血点,说:就算他以身……以身入局,也不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没错,”沈玉走了两步,沉声道:世子本人就在这里……所以,如果这帮人逃走的真相是有命令在身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去帮世子了,而唯一能帮世子的只有----”
那几本真正记录曲谱的手札……不,不不不,”沉洛摇头道:光拿几本曲谱有何用?他们需要更重要的、能同时威慑住所有人的东西……”
沈之明怔然道:……难道是……”
你给世子的是假秘宝。”叶星说:真正的秘宝一直都在你身上。”
……我还以为你依旧保留着那点谁也不相信的习惯呢。”
屋内血溅四周。宴离淮扔掉锦袋,撑剑起身,笑着说:看来你也变了不少。”
要懂得变通才能成事。”宴知洲稍微俯身,抽出了插在尸体上的刀,不过,你对这一点倒是造诣极深。”
但也没变通到教会那些人习得乌洛部古语和音律吧。”宴离淮耸耸肩,外面混乱动荡,你让他们拿着秘宝东躲西藏,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外面纷乱的杂音在屋中令人不安地回响,而后又被寒风吹刮窗纸的哨音遮掩。日光沿着破洞的窗纸投向一束束微弱的光柱,像是被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栗的魂影,而下一刻,带着血的刀锋急遽劈扫,割断了魂影,在刺耳的鸣响中血滴四溅。
……东躲西藏。”宴知洲握了握刀柄,在那短暂的空隙里瞥了眼窗户,说:不如猜猜看,他们能藏多久?”
少主,我们搜过这几人的身,他们身上除了武器之外的确再无其他东西。”沈之明说到这,心口莫名抽跳起来,他看向散落一地的衣物和刀剑,皱起眉,难道,他们已经把东西带走了?”
但带走那些又有什么用?”沈玉有些不解,秘宝的用处无非只是操控狼群。但是,世子设局到如此地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青雄寨埋伏在院墙的威胁,就是为了防止狼群闯进客栈。既然现在那些训练者还要去走青雄寨的老路,毁掉这里,世子当初又何必煞费苦心除掉青雄寨?难道只是单纯地想消耗我们?”
……不,不是消耗。”叶星说:世子当初急于毁掉青雄寨,是因为世子对秘宝下落毫不知情。但如今不同,他手上有秘宝,又有记录曲谱的手札,想要操控狼群并不算什么难事……世子最初的想法也只是夺回狼群的掌控权。”
宁步尘虚弱开口:……而外面那些接连死去的人,不过都是世子达成目的前的阻碍罢了。”
两人一立一坐,彼此对视,宁步尘眼底仍旧是那种冷漠而毫无波澜的目光,似乎对眼前这些人的到来毫无意外,哪怕此刻他们手里那刀面上的血就来自于刚刚还和她交谈过的同伴。
外面那种分不清到底是喊声还是哀声的杂响还在周遭回荡。
过了片刻,叶星才转走目光,看着窗棂,道:……你们在来到这地方之前,连乌洛部是什么都不清楚,如今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就有能力去操纵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