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宴知洲手指再次收力,像是要打算就此掐断叶星的胳膊,他的笑意越来越深。而叶星也缓缓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她张了张口,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掐住喉咙的手不会让她迅速窒息昏迷,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她有点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叶星缓缓偏过头,一缕日光越过宴知洲的肩头,照进她的眼底。她转过眸,用逐渐充血的眼睛看着世子。她依旧保持着那虚弱的微笑,但没再尝试开口说话。
紧接着,宴知洲看到那缕光从叶星眼底迅速消散。屋内再度陷入一片昏暗。
训练者开口:世子……”
宴知洲猝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被人关上的窗户。
下一刻,几个类似铁球的东西从门缝滚了进来,铁皮弹砸在木质地板上时发出诡异的滚动声。宴知洲心下微沉,看向恰好停在两人脚边的铁球。
----保护世子!”
噗呲”一声,白烟从铁球中冒出,迅速漫向半空。宴知洲拉着叶星的胳膊,将人往角落带去,然而身后凉风袭扫,他松开叶星,侧身躲开直冲而来的勾爪。飞转的刀片切进了他身后的木架,在收回时带出大块尖锐的碎木,宴知洲撑着狐裘遮挡。几个训练者挡在世子面前,试图帮世子压住叶星,却被侧方冲来的守卫绊住了脚步。
白烟在屋子里迅速弥漫,周围的一切变得像是话本里才有的幻境一样苍白,训练者迅速扫向四周,却只能听见交叠纷乱的脚步声,和刀锋劈开皮肉的声响。他踢开挡在脚边的椅子。
宴知洲转过头,发现叶星早已不见踪影。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在起身时捅穿了突袭而来的守卫,他甩掉刀上的血,看向房门处那道弯腰捂着胳膊的身影。周围鲜血在白烟里飞溅,像是画纸上被晕染开的朱红色。
他继续往前走,那些如同哭声般模糊的哀嚎逐渐远去,刀剑声填满了整间屋子。他略微低头,暼向手臂不知何时被划开的口子,鲜血正沿着手腕下淌,丝丝渗进握着刀的掌心中。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门边那道身影。
下一刻,另一道黑影彻底遮住了她,接着极速逼近,宴知洲能感觉到那袭来的风里还夹带着浓稠的血味。
剑锋相撞间擦出火星,宴知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逼得后退了半步,轻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淡淡抬眼。
……都说南阳王府的世子是个懂礼的正人君子,”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短暂地压住了刀剑声,横冲直撞地砸进了宴知洲的耳朵里。他看着那人垂搭在肩上微卷的发,那张北漠人特有的深邃立挺的脸,最终停留在他深棕的瞳孔上。
那令人烦躁的眼睛。
接着,那令人厌烦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就像是在挑衅他没由来的恼火一样,说:怎么到头来把别人的地方弄得一团糟啊。宴知洲。”
宴知洲也轻笑起来,……如果不是我,你们这辈子都无法相遇。”
他抬刀砰”地架住了长剑,手臂的伤口渗出缕缕鲜血,他用沾着血的五指握紧了弯刀刀柄,看着眼前几乎比自己还要高的身影,语气轻缓得像是兄长在耐心教导自己冥顽不灵的弟弟一样:不应该感谢我吗?”
……这个嘛。”宴离淮笑起来,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下,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说不定会是皇都里某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然后在玩乐的时候碰巧和她相遇。”他压紧了长剑,亲和道:毕竟,你不是总说我是个除了会投胎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吗?”
宴知洲说:你还真是自信。”
总不算是什么坏事。”宴离淮说:你看,我靠那点自信成功离开了你统治的那个鬼地方,在这里开了一座客栈----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喜欢把它称作‘净土’。”
宴知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说:很快就会是你的地狱了。”
谢谢。”宴离淮微微一笑,也会是你一辈子心血的地狱。”
第185章 185
叶星抬手扯掉碍事的粗布斗篷。身后的闷响全都被关在了那扇房门之后。她瞥了眼被鲜血染得深红的袖口, 探向腰后空落落的刀鞘,顿了一瞬,接着抽出宴离淮方才顺手插在她腰侧刀套的匕首, 在衣摆割开一块布条, 利落缠在小臂的伤口上。
她抽空扫了眼四周。走廊的烛灯已经尽数熄灭,再加上楼下两层的窗户也都被封上了木板,整栋楼的光线看起来就像是被废弃多年的荒宅,只不过此时此刻, 这荒宅里充满了与死寂截然相反的厮杀声。
但这令人不安的杀声并没有在附近响起。
……其实也情有可原。”这时, 她听到旁边的沉洛开口:那些人刚刚经历了主楼炸燃。要知道,当时几乎在一刹那间,各个楼层的走廊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她看向不远处被尸狼撞断大半截的木栏,说:这地方都快被火油炸成一片废墟了, 换作在谁身上,都会落得阴影的……所以对他们来说, 二楼已经是勉强的极限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他们应该不会再轻易往上跑。
她双手撑在木栏上, 耸了耸肩, 接着说:毕竟他们才刚刚侥幸逃生。如果这唯一的避难之处注定要成为那些火油的饱腹大餐的话,至少他们不会让自己死在四面环绕的浓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