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让他手里的短刀改变了方向,却没有减缓它的力道。刀锋沿着宴知洲的锁骨方向偏移,划破玄色领口,在切进皮肉的瞬间,宴知洲抬手扣住了刺客的胳膊。
一片昏暗里,所有的景象仿佛都被无限放慢。刺客视线仍旧紧盯着宴知洲。桌边微弱的烛光自他的侧脸投下小片阴影,他略微抬起眼,黑色瞳孔里清楚倒映着刺客惊惧的神情。
刺客眨了下眼,看着那双瞳孔似乎又变成了另一种稍浅的颜色,而眉骨和额头的位置缓缓出现了几道血痕,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匕首正在他面前生生划开了他的脸。鲜血渗流而出,淌过眉峰,落进了眼眶。
他再次喃喃开口:……二当家……”
他被甩了出去,身体重重撞上木桌边角,摔进血泊。倾倒的茶杯撞上那盏残烛,茶水泼灭了火光,接着桌上所有东西一同落地,发出尖锐震耳的声响。
刺客粗重喘息着,剧烈的疼痛让他整条右臂止不住地颤抖。他仍下意识想要撑地起身,去摸短刀。他在昏暗中扫向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立在地上的茶杯。那是刚刚训练者递给他的。
……二当家?
他猛地抬头,宴知洲已经站了起来。他紧盯着世子的脸,发现他的瞳孔依旧漆黑,眉骨与额角处没有任何伤口,刚刚所见的一切不过只是该死的幻觉。刺客半跪在地,抹掉流到眼角的血,咬牙问:你到底放了什么?毒狼血?”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蛊虫而已。”宴知洲没再去看他,而是朝身后训练者稍微偏了偏头,对他说:如果你能痛快点告诉我这些,我们也就不用走到这种让彼此难堪的地步了。”
训练者朝窗边走去。刺客用左手撑着地,那把短刀已经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屋内一片昏暗,腥锈的血味如同浓云般沉积在内室里,他咬紧牙关,随后握住插进右臂的小匕首。
快点动手。
脑袋里声音还在催促着。
刺客看向宴知洲,那眼底的惊惧早已消失不见。他拔出暗器,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训练者走到了刺客身后,手上的剑稍稍抬起。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几近于无的凉风划过宴知洲的侧颈,割断了一缕黑发,随即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重物倒地的闷响盖过了穿凿墙面的声音。
宴知洲终于转过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年轻刺客。身边的训练者低声请示:世子,我们要去抓叶少主吗?”
宴知洲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刺客手臂上的血洞,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叶星最近伤养的怎么样了?”
回世子。少主最近一直待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起来吃些东西。或许是因为少食和伤重的原因,少主左臂处的刀伤恢复得有些慢,但好在暂时没有感染的迹象。”训练者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如实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因为蛊虫的原因错失了杀我的重要时机。”宴知洲看着那滩鲜血缓缓蔓延,最终和另一滩血泊交汇,说:如今已经十天过去了,叶星没有露出任何能让人怀疑的破绽。即便我们把她带过来,她真的能说出这一切吗?”
训练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谨慎地说:……叶少主是目前唯一一个与客栈老板有密切往来的人。”
龙潭镖局的所有人都说,叶星和客栈老板之所以密切往来,只是因为要一起想办法驱逐狼群。”宴知洲说:那些住客所说的话也都大致相同,他们在外几乎从未见过客栈老板和叶星过多交谈过,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他朝着那刺客稍抬下巴示意,慢慢地说:而叶星之所以杀了陈召,是因为陈召试图争夺秘宝,杀了叶星灭口。现在,我们也证实了这个理由。”
训练者说:所以,世子……”
所以,龙潭镖局没有任何能让人怀疑的地方。哪怕他们真的隐瞒了我什么,我们也没有任何能让叶星开口的‘工具’。”宴知洲没再多讲下去,只道:我还需要龙潭镖局。他们暂时不能动。”
训练者低声道:是。”
周围两个训练者拖着尸体往外走。他顿了顿,瞥了眼窗户,说:可既然客栈老板还活着的话……我们曾排查过那些住客,他若是藏在人群里,‘客栈老板’这么特殊的身份,我们不可能这么多天来都毫无察觉。但除了客栈这两栋客楼以外,几乎没有其他躲藏的地方……世子,我们该怎么做?”
那场大火发生时,我们围住了这栋楼的所有出口。他深受重伤,又和陈召敌对,不可能避开陈召的人顺利跑出去。”
宴知洲看了眼房间四周,少顷后,说:他就在这栋楼里。”
训练者说:……但我们检查过那间客房。四周墙壁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什么类似机关的东西。”
如果客栈老板真的还活着的话,那场大火之所以会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很有可能是为了损毁屋内的一切东西,包括密室的机关。”
宴知洲稍抬起手,身边另一个训练者从抽屉里翻出了几幅方桌大小的图纸递给他。那是他们在陈召的房间找到的。
走廊一片安静。狼群仍在嗥叫着。训练者重新点上蜡烛。宴知洲摊开其中一张复刻着主楼布局的图纸,说:……青雄寨的人说过客栈老板绑架了陈召,他们当时只以为那是个用来暂时避难的小密室。但简陋的密室不可能让他顺利给藏在人群中的其他手下传递消息,甚至还瞒过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