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道:如果陈召真是这种奇才的话, 世子也不会让他在五年前的那场围剿中, ‘侥幸’活下来了。”
叶星点了点头,说:这就意味着, 他们这次闯进刑房的目的,其实和陈召并没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最起码,这不是陈召的命令。”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沉洛竖起一根手指,说:第一种,他们之所以闯进刑房,仅仅只是想为陈召报仇……不过,这个解释对于青雄寨那帮总是权衡利弊的人来说,还是有些牵强了。毕竟,按照世子散出的消息来看,此时的你已经被送去刑房了。”
她看向叶星袖管下隐约露出的纱布,说:一身刑伤、成为被世子怀疑的弃子、生不如死,这个结果对于青雄寨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好消息了,他们何必再冒险亲自动手?难不成他们察觉到了这消息其实并不是真的?”
叶星握着那尚且温热的瓷杯,说:即便这消息是假的,他们也没必要冒险来亲自确认。世子的态度一直模糊不清,此刻谁先轻举妄动,谁就会落入败局,他们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倘若他们察觉到消息的确有假,就更不会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处境下,主动往世子的刀口上撞。”
沉洛似乎觉得有道理,慢慢点了点头,说:……也对,就算今日这种机会可能只此一次,但对于他们来说,风险远比所得的回报要大的多。哪怕他们查清消息的真假,然后一刀杀了你又如何?”
她继续道:那些人只有一条命和手上的那把刀。他们既没办法完全保证自己会在那些眼目之下功成身退,不被世子发现,也不可能正面对抗得了那些训练者……所以,”
她又再次停顿了一下,随后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理由。”
叶星点了点头,说:当世子推断到这一点的时候,紧接着就会发现,这个所谓的‘理由’,其实并不是陈召的命令,而是他们临时起意的决定。所以,他们今夜这场行动才会显得极其仓促、盲目……就像是在走投无路的困境里,胡乱扑向火光的蚊虫。”
她抬眼看向被黑暗遮掩的房门,平静地说:他们以为那是他们找到生路的唯一机会,但事实上,那只是另一个把他们推进地狱的陷阱而已。”
沉洛双手后撑在桌沿上,顺着叶星视线稍微偏头,说:……照这样来看,世子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要想办法弄清楚,青雄寨那群人到底为何要这么执着地置你于死地,甚至到了不惜铤而走险、豁出一切的地步了。”
所以,这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隐藏在种种荒谬举动背后的阴谋,就相当于一块块散落在地的宝物碎片。”
叶星喝了几口水,压下喉咙里的沙哑。她收回目光,看向沉洛,接着说:而对我们最不利的是,世子已经拿到了最至关重要的那一块----他很快就会察觉,又或者说,他此刻应该已经察觉到了,青雄寨之所以会突然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决定,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有人告诉了他们什么。”
刺客依旧保持着沉默。
屋内此时只亮着一两盏烛灯,微弱的火光在浑浊血腥的空气里飘忽闪烁,将窗棂上的那片血迹照得越发狰狞。他抬起头,看着被阴影挡住大半面容的宴知洲,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世子时的场景。
那天与现在其实并没有相差多少。清冷的晨光照不进那荒废破旧的草屋,他身上血衣散发出的血锈味和腐木茅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狭小的屋子里肆意回荡,涌进鼻腔,冲击着理智。
他防备地抬起眼,手里紧攥着那把尚在滴血的短刀。而世子却依旧端坐在那张木椅上,烛火淡弱的光芒投映在他黑色的狐裘、长发下隐约露出的刀疤,以及略微牵起的嘴角上。出乎意料的,他未曾在世子的神情中看见半分权贵家族公子那种高高在上的鄙夷轻视,又或是野心深藏的故作怜悯。
他仍记得当初世子给他们的提议:你们可以从这里走出去,穿过这片荒地,走两夜的水路,那些官兵就再也不会找到你们。我可以送你们到一个这辈子从未去过的国家生活,隐姓埋名做点生意,又或是成家生子……随你们怎么做。”
他握着刀的手没有松力分毫。世子接着说:又或者,你们也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逃避,而是选择拿起手里的刀,为你们接连惨死的兄弟报仇,亲眼看着那些人遭受‘报应’。”
他的声音里没有掺带半分的威胁诱导之意,语气平和到仿佛此时此刻他们并非是上位者对亡命徒单方面的镇压,而是棋手之间相互试探的博弈。
就像现在这样。他听着世子说:……我其实很好奇,那个人到底和你们说了些什么,能让你们暂时放下戒备,义无反顾地做出这种决定。金钱和地位?”他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些东西不值得你们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刺客手指微蜷,徒劳般轻抓着空气。那把本应握在手里的刀早已被训练者夺走,扔进了远处的血泊里。
所以,我猜,他们告诉你的那个‘理由’,应该和陈召有关。”宴知洲指尖轻碰着茶杯,说:无论是五年前的初次见面,还是今日这副让彼此为难的场面,你们自始至终想要东西都只有一样。而巧合的是,那个人手里正好有你们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