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偏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鞭伤, 毫不掩饰地嘲弄道:‘侥幸生还’的人身上。”
叶星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
叶星当初之所以会踏进这里, 纯粹是因为这里是大漠唯一一个靠近和乌洛部交易地点,能休息过夜的地方。而陈召在这里, 只是为了追查贺兰图那些人手中的曲谱。至于北漠商队,他们仅仅只是想在赶在年关前与家人团聚而已。
虽然我们的身份有些特殊,各自来到大漠的目的或许也不太一样,可无论怎么说,我们的相遇也仅仅只是一场偶然----但是,外面那些能够被琴声操控的狼群可不是。”
陈召意有所指地说:我猜它们之所以会聚集在此,多半是这座客栈里的某个人搞的鬼。而且,这个人还是在世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的。不然的话,”
他似是觉得还挺荒唐的,没什么笑意地扯了下嘴角,继续说道:世子也不会在上一世从我们被狼群围困到所有人葬身狼口,自始至终也未曾出现过了。”
叶星明白了他话里的暗示。
----重点从来都不是他们为什么会身处在同一座客栈,又为何会死伤了几百人。外面那些环伺客栈的狼群才是关键。
和世子费尽一切心血来训练的狼群相比,他们这数十天以来尔虞我诈的厮杀与算计,实在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陈召看了一圈倒在附近的守卫和青雄寨精锐,说:而这些所谓的相互厮杀,也只不过是因为大家被环伺在外的狼群弄得太过恐慌不安,才造成的‘惨剧’。”
凌息那群人是这样,御光派那些人也是如此。即便大家武功高强,但他们也只是人,在数计百计、从未见过的怪物面前,也会感到惧怕。”
叶星垂下弯刀,听着他继续说。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只能看着身边人一天一天被毫无弱点的狼群撕碎,却无能为力的处境下。”他稍微一顿,说:那种被死亡笼罩和互相猜疑的绝望,会让人的精神一点点被蚕食,最终变成和外面那些狼群一样的怪物,只会用杀人来‘医治’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陈召看着叶星,轻声说:我们在上一世对此深有体会,不是吗?”
这是一个再符合常理不过的悲剧故事”,也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真相”。
叶星不置可否,朝宴离淮方向稍一歪头,平淡地说:所以,你想把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只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出现,就没人会去在意之后那些‘细枝末梢’的过程。哪怕世子在意,我们也可以自己编造一个令人信服的‘过程’。”
毕竟,真正知道这客栈里所发生的一切真相,并且还活到现在的人,也只剩他们三个了。
陈召稍一颔首,这是当下最好的……”
----等一下。”
宴离淮慢慢笑起来,道:在我的面前聊这些,未免有些不礼貌了吧?”
二公子见谅。”陈召淡淡地说:毕竟眼下也不是什么能去楼下酒堂里先点菜喝酒,再去商量正事的时机。”
不仅时机不对,提出交易的人也不怎么合适吧?”宴离淮笑意不减,说:一个敢瞒着龙潭的小少主,私自和她的手下提出合作后,又在背后捅了对方一刀的人,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能值得别人去相信的地方吗?”
陈召没回答这话,对叶星说:难道除此之外,少主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宴离淮笑了一声,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陈召打断道:……当然,两位大可以杀了我,然后再出去对抗世子。但我猜,少主一定会选择先将二公子藏起来,然后再见机行事。”
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叶星没有反驳,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陈召语气平稳如常,继续说:以世子那种极其谨慎的做事手段,绝对不会把他真正的计划告诉我们。所以,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你根本没办法把这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他坦然地道:因为直到方才琴声响起,我才知道那些狼群和世子的关系。”
叶星深知他后半句话的含义。
这座客栈里有太多他们不能告诉世子的真相。倘若陈召一死,而叶星又没办法把那个所谓的始作俑者”的情报告诉世子的话,世子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这数十天以来客栈里所发生的一切细节。
而最棘手的是,哪怕叶星是唯一一个”活到最后的知情者,她也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伪造一套完美”的说辞。
----这群住客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些龙潭镖局的黑衣人,青雄寨的精锐,以及这座客栈的守卫,他们知道的那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足以去颠覆叶星所编造的情报,把一切都指向这座客栈的老板。
真相是信任的基础。”陈召看着他们,说:作为世子的亲信,以你的能力,必然要比那些只知道听令行事的下属知道得多。所以,即便近乎不可能,你也必须要编造出让世子满意的‘真相’。”
并且,这个真相不仅要毫无破绽到和外面那些人的说法一致,还要把你和二公子从这里清清白白地摘出去。”
这根本不可能。
叶星理智地想。
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不亚于直接带着龙潭剩下的人和宴离淮的守卫,去和墙外的那些训练者开战,甚至还打了一场毫无伤亡的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