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的时间如同飞梭旋转变换。
她似乎回忆起死后灵魂所看到的一切,从李隆基意气风发时,广纳贤良,勤政爱民,大唐转入盛世的光耀万丈,再到年过半百后的迟暮昏聩,国家衰微。
从上一世殒命再到三十年后的突然苏醒,这漫长岁月人间的一切发展变化都像走马灯一般,倾注到她的脑海之中,万事万物都忽然鲜明清晰起来。
女子缓缓看向一旁的铜镜,那陌生的,但同样美艳动人的脸庞,若如此真实。
她不由得举起手来触摸着自己光滑的肌肤,神情中满是激动与惶恐。
为什么李隆基的回忆会出现在我的脑中?
我是太平公主,我现在慌得一批……
就在刚刚,昏迷中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闪瞎双眼的金光,一瞬间,太平便失去了意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不断上升可很快在半空中,一切就如同蒸发了一般。
西域狂沙中的一堵矮墙,穷凶极恶的大食贼人,还有风尘仆仆,焦急赶来的高仙芝,再到此刻的皇城内苑。
我真的转世了吗?
我被暗算时高仙芝还是个孩子
太平大口喘着粗气,这副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身体确确实实带着久违温热的体温。
我真的投胎了?
可是!
“李隆基这个匹夫怎么还抱我!”太平立马皱起眉,“他刚刚喊什么?姑娘?”
我是谁!
这投胎是好,可投胎怎么不给选项呐!
虽然心中叫骂,可太平立马平复了心情,她看着中年人被缓缓搀扶起来,虽然疼痛却依旧热泪盈眶。
当他正对着自己的那一刻,太平彻底确认了这绝对不是梦或者什么幻像。
虽然这个中年人面容憔悴,但这张脸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曾经送自己上路的好大侄儿,李隆基!
“思思,叫父皇担心死了!”李隆基顾不得旁人的搀扶,立马又走到床边,他现在的样子稍显滑稽,衣冠不整,帽冠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般景象……
太平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和思绪回归正常,她的双手不由得颤抖,好像是对自己情绪最困难的克制。
没想到前世的死对头,如今居然成了……
自己的亲爹……
“思思,你是不是缓过来了,劲这么大。”
“父皇,这些日担惊受怕……呜呜……”太平顿时泪眼婆娑,瘫软无力地扑在李隆基的怀里,那泣涕涟涟可谓是梨花带雨,换做谁人也都一定是心疼不已。
然而这哪里是常人可以做到的,突然掉入如此境遇,面对着垂垂老矣的死敌,而自己套用着她人的身份,却仅仅转眼功夫便缓解了情绪,适应了环境。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自然转圜,若为天成。
一听这话,李隆基更是揪心难受,轻轻抚摸着太平的额头,“西域苦寒,刀光剑影,怀思真是受苦了,以后谁再撺掇朕让怀思去和亲,诛九族!朕要思思留在朕身边!”
李隆基一脸的自责,他看向一旁的药碗转而稍许欣慰,“这药到底是有用的,你们看刚刚怀思给我那脚,踢的叫一个有力!”
见李隆基欣喜,一旁的大臣和宗室也纷纷附和大笑起来。
一边说着怀思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边说着怀思公主能转危为安必定是圣人日夜祈祷感动上苍。
“快来人,让孙御医来再开点药来。”李隆基高兴地招了招手,一旁的太监立马将温热的汤羹递过来,“怀思,来,这是上好的滋补汤,快,爹爹喂你。”
“嗯嗯,谢父皇,”太平撒娇般地抿起嘴唇,稍稍伸过前额,这作态像极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不,常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可恶,屈尊这匹夫之下!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太平心中暗骂,却丝毫不动声色,她内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此刻起,自己便是李隆基的小女儿,李怀思。
但我还是你的大姑妈!
在怀思柔弱迷离的双眸里,内心正指着李隆基鼻子喊道。
“额……额圣人……”
李隆基正喂着怀思,身后一位地位极高的近臣试探着向前禀告。
“何事啊?”李隆基没有看向他,此刻他压根管不着别的,这自己最在乎的小女儿转危为安,才是他最为激动的。
“圣人,刚刚那位孙太医,您说他所制之药毫无用处,办事不利,当斩……”
“啊?朕有说过?”李隆基稍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表现出一脸的疑惑,“快,去追,朕的意思是孙太医所制之药可谓妙手回春,大功一件,当赏!”
“额……额,唯!”那近臣反应很快立马摆出一副阿谀之态,“圣人英明!”
李怀思悄悄向那近臣瞟去,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便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这贼眉鼠眼,尖酸刻薄之像,他不是那个贵妃兄长杨国忠嘛,没想到此刻居然已经位极人臣,再往旁边一看,一位身着华服,金翎羽饰的美人,虽年纪稍长,但却依旧光彩照人,花容月貌。
那一定是贵妃杨玉环,李怀思心中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她嘴上配合着李隆基小口喝着汤羹,脑子里早就开始琢磨起来。
李隆基身边的人各个不可小觑,而最左侧看似最不起眼的一位独眼黑袍武师,没有猜错的话,应当就是天下司警不良人之首,皇帝暗卫,不良帅成玉。
现如今环境尚未可知,李怀思不敢有丝毫懈怠,藏在纤弱姿态下的她,不断探查四周的情况。
忽然李怀思青眉微皱,低眉垂泪,本就因为抱恙而泛白的面色越发凄冷,她抬手缓缓推开那小碗,示意李隆基,自己不想再喝,便又躺回床上。
“怎么了思思,不好喝吗?要不要爹爹给你再换个口味?”李隆基担忧地给李怀思招起被子,轻轻抚着被子边缘,确认没有漏风的地方。
“不是的,父皇,怀思累了,想吃了药一个人静静。”李怀思嗫嚅着嘴唇,小声地说着。
这一声娇嗔,老李头瞬间绷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孙太耸呢?赶紧让他熬药,然后给我的乖女儿服用!”
“唯!奴才这就命人前去再催,”一旁的大太监高力士时时刻刻偷偷瞄着李隆基的眼色,李隆基话音刚落,他立即挥手示意下人行动。
“思思啊,父皇这就命他们都下去。”
“父皇,思思累了,你也,”李怀思轻轻扭过头去,“不必劳烦啦。”
“好,行行,这就走,朕立马走!”李隆基如同得到什么命令似的,大手一挥,手下人和侍从立马纷纷走出殿门。
李隆基不舍而担忧地看了看侧卧的李怀思,似乎还心有余悸,可女儿的话,他却一点不愿违背,便也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