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54)
救了六当家的, 六当家的便真的信任起桐桐了。
因着她手里掌控着的,被人夺干净了。她的地位则不保, 重要性也不能比。
这几日,山上好生热闹。
到了该交账的时日了,各有各的堂子账目要来对的。
今儿来的是三当家的,五十多岁的,听那意思,他应该是民间放贷的。一进门他就诉苦, “朝廷管的严,真要是逼出人命来, 官府会管的!以前有那狠心的爹娘,还愿意送十一二岁的姑娘过来,交给六当家的。而今呢?六当家那一档子事彻底不成了。我这也受影响的。这半年,可谓是一月不如一月……”
六当家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你送来的人,我给的都是高价!你要债是你的事……我跟你的是生意。我的生意不成了,那并非我经营不善。可你拿不出钱来, 那是你经营不善。”
怼的三当家当时没言语, 可一出来, 三当家就对六当家动手动脚。
桐桐一把抓住三当家的手腕:“您这样,就不合适了。”
“哎哟!”三当家挣脱了几次, 未能挣脱开,这才冷笑了一声, “老六呀,这是找到相好的了!还是喜欢小白脸……”
六当家冷笑一声,将桐桐的手拉开,“没事!他不敢怎么样。”
三当家的果然就笑了, “妹妹瞧不上哥哥……不若把妹妹手底下那几个出色的姑娘,一并给哥哥送来。自此,哥哥不难为你……”
“滚!”
三当家的也不以为意,“滚就滚吧!晚上滚妹妹床榻上,于妹妹暖床,如何?”说着,还意味不明的看了桐桐一眼,“当然了,要是小兄弟今晚作陪……那我就改天晚上再去。”
桐桐没搭理他,他自顾自的哈哈哈着走远了。
六当家上下打量桐桐:“你护我……”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只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仅此而已。”
“瞧你吓的那样!姐姐知道你瞧不上我……”说着,就笑道,“今晚,陪姐姐再去个地方,如何?”
“须得告诉大当家的。”
当然!
桐桐见六当家的这么不疾不徐,不知道她背后还藏着什么买卖。这天晚上,真就跟着她出门了。
却没想到来的是叙情馆!
叙情馆肯定有他们的生意,但并不是所有的叙情馆都有他们的生意。
很多叙情馆的女子另外有别的靠山,他们也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马车停到门口,桐桐眼睛眯了眯:瞧了不是!这不是李家那姐妹住的地方吗?
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婆子开了门,把人往里面迎。
叙情馆里布置的仿若大户人家,所有用具都昂贵,布置的也雅致。
桐桐看着多宝阁上的许多西洋摆件,她缓缓的收回视线。李家姐妹的金主有做海贸的吗?
才坐下,便见到李家的大姑娘来了。
桐桐记得,这个李家的大姑娘叫李言默,当年那也是美的我见犹怜的。
几年过去了,人更是艳丽的如同盛开的芍药,人一来,就一身暖香味儿。
就见她浅浅的一笑,声音又轻又软,“六娘子,您可算是来了!我今儿等了您一天呢。”说着,只看了站在六娘子身后的桐桐一眼,就收回视线。
六娘子端着茶,瞟了她一眼,“李小姐……名门之后,书香官宦之家出身。你有召唤,岂敢不来?”
李言默微微一笑,“六娘子客气!请您来呢,确实是好意。”
“直说便是。”
“我知道,六娘子而今的生意难做。我倒是有一门好生意,获利是你之前生意的百倍不止,不知你可有兴趣?”
“朝廷不禁?”
“朝廷禁的事多了,禁了就不做了吗?”
六当家看她:“那种生意,我倒是好奇。”
李言默一拍手,便又有一姑娘来了,这是李家二姑娘,桐桐记得,她叫李修岸。
这姑娘不如她姐姐容色好,但却自带一股子魅色。
此时,她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胭脂盒,“胭脂生意,六娘子以为如何?”
胭脂?
六当家接到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特别细腻的茉莉粉。只是这个粉儿的味儿几乎闻不到,这是个什么玩意?
她用手指挑出来,就是茉莉粉没错。
桐桐伸手拿了胭脂盒,而后将里面的茉莉粉全倒出来,看起来盒子不小,可却没倒出多少。再掂量手里的盒子,重量还在。
她将身上中间的沾着脂粉的‘底’打开,里面果然另有乾坤,是一种黑橡胶包裹住的东西。她取了匕首,轻轻一划拉,橡胶就被割开了。而里面的东西用油纸包着,打开一看,叫她心里就有一种尤其复杂的感觉:大烟!Y□□!
橡胶在南边有种植,而今更有商人去西南诸国买地种橡胶去了。
因为朝廷很明确,就是要大用橡胶。
而今,轮子都在往橡胶轮子上替换。这里出现的橡胶皮,质地很糟糕,但是密封大|烟却足够了。这东西一见火就融,然后捏在一起就封口。
他们将这个东西藏匿在胭脂盒里,自然也能大量的藏匿在其他地方被带进来。
再联系到这里摆设的西洋物件,可以断定,李家姐妹跟做海贸的商人,甚至于是洋人有瓜葛。他们想借着朝廷清查J馆的机会,将这东西拿给六当家这样的人。
一则,这些人急需找到替代财源;
二则,这些人有人手有渠道,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桐桐不动声色,将东西递过去,六当家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不是乌香么?”
“正是!从前明开始,宫中便给此物取名乌香,几乎与黄金等价,此乃最昂贵的药材。后来,前明没有了,有了新明。暹罗国的贡品中就有此物,可祖娘娘为此大发雷霆,下了严旨,凡民间擅种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炼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售此物者,杀无赦!
自此,药用的乌香只有皇家药局有。在哪里种了,什么人种,无人得知。用在哪些药里,剂量如何,更无人得知。自此,在新明……此物几乎绝迹!前几年零星会出现一些……可朝廷近几年对海岸、对边界驻守的格外严格,特别难以运输。
要知道,打通这条路,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心力的。这个东西,而今可比黄金还昂贵。您说,这个东西……能不赚钱么?”
六当家把东西捏在手里:“李大小姐,这个东西……毒|性堪比硫磺、丹砂,此乃害人杀人之物!食色,乃性也!人性中本就如此……只是以道德律法来约束,才不能混乱了男女关系。可其实呢,□□,这不是害人!是他们对色有需求,才有了我们的营生。
可这个东西,不一样!祖娘娘被奉为娘娘仙,她自来慈悲。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祖娘娘从不鄙夷。新明初年,她曾救过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我们干的事朝廷不喜,但我们自来也供奉娘娘仙。
她老人家下过的严旨不多,对此物,她却下了‘三杀令’!可见这东西有多恶!我信娘娘仙,此生意我不能做,也劝李大小姐你,就此打住吧!你若是只是跟男人谈谈情爱,时不时的换个男人……朝廷不管你。但你若是真找死,那你自去死,我不奉陪。”
说完,直接起身,抬脚就往出走。
李修岸叫住人,“六娘子,规矩您是懂的吧?”
“老娘在道上这么多年,规矩自是懂的!生意不成仁义在,我绝不对多说一个字。”
“那便好!”李修岸说着,就又道,“六娘子,这个生意一本万利。风险虽大,但所获甚多。更何况,你怎知别人就不想要呢。它的妙处,新明之人因着祖娘娘的缘故,尝试的人不多。但是尝试过的,没有不爱的。”
她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这么说吧,它……饥饿的人用了,就不会觉得饥饿了;吃饱饭的人用了,转脸就又饿了;醒着的人用一点,就真的醉了;可醉了的人用一点,就能叫人觉得异常的清醒。诗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其实呢,‘何以解忧,唯有此物耳’。”
她一脸的蛊惑,“六娘子,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活,活多久才是好的呢?像那些大人们一样,处处以忧国忧民标榜,那是一种活法!谁都想活成那样,站在太阳底下。可是呢,您也知道,像是咱们这样的人,站不到阳光底下。那边只能在暗地里做一些暗地里的事。
万事万物,有阴有阳,这是大道。而我们站在阴处,这便是天命。命里我们该是如此的。可这样的命,就不配活着吗?就不配活的好么?说到底,咱们谁不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呢!过一日,那边享受一日。假使哪一天,被查着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死了,都解脱了!万事休矣,谁管它身后事呢?你不做,别人会夸你么?他们一样骂你是BIAO子。你做了,别人还是会骂你,却真的不再会骂你BIAO子了。”
六当家的转过身站着,然后上下打量李修岸,“我修不了今生,可我依旧求了娘娘仙,求她老人家保佑,保佑我来世托生到普通人家。
我不敢求爹娘慈爱,只要肯将我好好养大,将我嫁给普通人家便好!所嫁之人,不需高官厚禄,不需非得良人。只要不打不骂,肯给我一碗饭吃即可;所生子女,不求出息,不求多孝顺,只求平安,能等我老来伴我膝下。
我所行贱业,混迹于江湖。做过恶,也不是好人!许是八辈子我也修不来这么普通的一世!可我只要不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便还有机会,脱了这一身恶皮,过一世普通人的日子。”
所以,这般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事,我——绝不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