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完了第一天的介入手术，第二天早上六点，陈海和室友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陈海莫名接到了梁主任电话，电话里梁主任气喘吁吁赶路的声音清楚地从电话那头传来，电话里梁主任也没说明到底什么事，只是让陈海马上到急诊。

陈海虽然奇怪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实习生到医院急诊，尤其是自己才刚轮转到心内科，就算有心内相关的急诊也不该让自己上，但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陈海还是第一时间爬起来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刚进入到抢救室陈海就明白了梁主任为什么把自己叫来了，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正是那天不顾陈海和梁主任的劝阻，一心离院的疑似心衰患者。心电监护仪上患者的心率曲线已经在随着梁主任的按压上下波动，说明患者已经没有自主心律，只剩下机械的按压心率。如果这个时候梁主任停止按压，患者的心率曲线会立马变成一条直线，患者也会因为缺氧面临死亡。

看着梁主任揣得上满头大汗，气不接下气，陈海赶忙上前。

“梁主任，我来接手吧。”

“好，1001,1002,1003。”

数到三的时候，陈海接过了揣的活儿，一边揣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急性心衰，发作的时候直接躺马路上了，被晨跑的路过的路人送来的，一到急诊就被保安认出来了，这不就赶紧打电话把我叫来了。送来的时候氧饱和度已经掉到70了，这已经揣了15分钟了，还是没有恢复自主心律。两分钟了，准备换人。”

“100110021003。陈海你去外面看看病人家属到了没，到了马上让病人家属签字。记住，把病人的情况简短地告知病人家属，告诉他们再不下决定病人就救不回来了。”

陈海什么话都没说，刚出抢救室的大门，陈海就在分诊台大喊：“赵丘山的家属，赵丘山的家属在吗？”

幸运的是，听到陈海的呼叫，一个35岁上下的青年妇女手里牵着一个3岁左右的孩子朝陈海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说：“医生，我是赵丘山的老婆，赵丘山怎么样了。”

“现在赵三甲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他送来医院的时间太晚了，到医院的时候氧饱和度已经掉到70了，已经是非常危险的状态了，现在医生正在里面急救，但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医生，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他一向身体都很好的，平时连个感冒发烧都不怎么得的。” 病人家属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病吓到了，心下第一反应就是极力否认现实。陈海理解但是他必须保持冷静，他必须把病人家属从不现实的幻想中拉出来面对现实，毕竟现在病人还在抢救室等着她拿主意呢。于是陈海继续说道：

“病人之前有什么基础病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

“他之前有到医院看过病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我跟他结婚这几年，他从来没有喊过什么病什么痛的。他真的一直身体都很好的。”

“现在目前我们知道的就有高血压和心衰，急性的心衰也是我们认为他这次昏迷入院的主要原因。现在这里有一份病危通知书和有创抢救知情书，请你签下字。我们好继续下一步的抢救。”

“医生，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我们这个家全靠着他一个人撑着，孩子还小，我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要是没了他，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我明白，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现在请您先在这边签一下字。”

“主任，病人家属已经签字。主任，要上萨博机（自动心肺复苏机）吗？”

“病人经济状况怎么样？”

“非常一般，全家都靠患者一人的工资生活，还要养活一个孩子还一个待出生的婴儿。”

“先不上吧，还是咱们几个手揣为主，实在受不了再上萨博机，病人经济状况不好，能省一点是一点吧。陈海，准备接手。”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陈海已经觉得双手不像自己的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梁主任查了查病人的瞳孔和角膜，对陈海和一众医护人员摇了摇头，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角膜混浊，病人已经没有了抢救的必要，其实这个结果在座的人在揣了10分钟依旧没有恢复自主心律的时候就都有了准备，只是真正到了这个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已经做了所有能做一切，这才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死亡时间——2023年6月23日7点43分。”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早上出门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1个小时人就没了，孩子他爹，你醒醒啊，你睁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病人的妻子见到丈夫的遗体，情绪完全崩溃，扑到了病人的遗体边上，一边摇晃着病人的遗体，一边哭喊着。一边的儿子还不明白眼前的一幕代表着什么，瞪着汪汪的大眼睛在妈妈的旁边呆立着。

陈海看不得这一幕，找了个由头回了休息室，可思绪还是忍不住回想刚刚的场景，他忍不住地想这个家庭接下来要怎么生活，这个失去丈夫的妻子独自抚养年幼的儿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会过得多么凄凉，这个年幼失去父亲的孩子将来会面临怎么的困难。想到这儿，陈海又忍不住回想，自己如果当初再强硬一点，再耐心一点地跟病人讲清楚，结果会不会不同，现在想来，也许病人为了100块钱的挂号费不顾尊严大闹门诊，可能只是为了剩下一点钱让这个家庭有更好的生活，以他的性格，恐怕是真的已经难受到了一定程度，才会选择来这样的大医院看病吧。

可惜生活从来不会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却真真实实地让这个病人的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