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像草太步伐出乎意料地稳。
他一边拨通电话, 一边快速走到毫无声息的躯体旁,烟墨色咒力涌动着将人层层裹住。
青年几乎是下意识发动了「净土」。
草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效果,但直觉里他似乎镇压住了什么。
伤口处血液的流动停滞了。
草太在五条悟面前单膝跪地,仔细观察伤势。
——浑身是伤。
脖子和右腿尤其严重, 最触目惊心的是贯穿肩部的刃柄, 几乎将人钉在地面, 让草太整颗心脏紧紧揪缩在一起。
难以想象,这是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恶战。
幸好,烟墨咒力感知到了心跳。
虽然很微弱, 但一下、又一下,在执着又缓慢地增强。
“喂?”电话被迅速接通, 听筒里传来少女略带疲惫的声音:“草太君?”
“硝子, 请快点…来高专门口。”
草太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但听在硝子耳朵里,不啻于惊雷炸响。
棕发少女从医务室狂奔而出,第一次痛恨校园太大距离太远:“我马上到!发生了什么?别急, 别慌,你慢慢说清楚。”
草太却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双手握住冰凉的刀刃,配合着精妙操控的咒力, 骤然发力, 将它从五条悟身体里瞬间拔出!
青年的手极稳, 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去控制, 伤口也未有二次崩裂, 反而隐约有反向愈合的趋势。
草太将刀刃远远丢开。
他猛喘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侧颊流下的冷汗。
下一步能做什么?
草太有些茫然地等了几秒,随后他跪在昏迷不醒的少年身边,抬起手指, 将对方额头黏湿的白发轻轻拨开。
接着,他脱下风衣,用始终不沾尘埃的干净袖口,将少年被鲜血覆盖的脸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他擦得很轻,但是很仔细。
少年的手指微微一动,白色眼睫颤了颤,随后猛然睁开。
略微溢血的蓝眸定定地盯向草太。
“悟?”草太深吸口气,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能听见我说话吗?没事的,坚持住,硝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五条悟呛咳两声,侧首吐出一口血沫。
“哟,回来了啊?”他哈哈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夜蛾老师的头发保住了耶。”
草太:“悟。”
五条悟撑坐起身,摆摆手,第二句话声音清澈不少:“没事,我会了「反转术式」,死不掉。”
「反转术式」?自愈能力?
草太一口气还没松下,又高高提起。
“杰呢?”
不是一起执行任务的吗?悟被弄成这样,那夏油杰……
“嗯,马上去帮他,”五条悟慢慢起身,晃悠了几下,提示关键词,“敌人你认识,男人,嘴角带疤,天与咒缚。”
——伏黑甚尔!!!
草太心神巨震:“我之前拜托你们找的伏黑家?”
“啊,就是他,伏黑甚尔——其实应该叫禅院甚尔。”五条悟留下最后一句嘱咐:“先走了,这回多谢,回来帮你干蚓厄。”
砰——少年双掌交握,消失在原地。
伤口刚好就开始瞬移赶路,连面前明显异常的高专大门都来不及打量,可见形式有多严峻。
草太面色苍白,晃悠悠起身,低头看向黏腻的掌心。
手拔利刃时割开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哒哒哒——焦急的脚步声迅速靠近,硝子气喘吁吁跑至草太面前,扫了眼地上血迹斑斑的白色风衣。
她一言不发握住草太的手,正要发动术式。
“等等,”草太第一时间挣脱了,“我没有受伤。”
他现在不能接受「反转术式」,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别乱动。”短棕发少女眉头紧蹙。
“悟和杰的任务出了问题。”草太没有一字废话,“敌人把悟打成重伤,有可能去追杰了。他们在哪里做任务?”
硝子面色严肃:“薨星宫,天元大人的所在地,他们要护送星浆体过去。”
草太:“薨星宫在哪里?”
“高专地下,”硝子主动道:“我带你去。”
二者刚准备出发,高专大门内探出一颗巨大的猫脑袋,将草太整个儿往回拽。
“左大臣,怎么了?”草太长手长脚在半空扑腾,“先放我下来。”
大黑猫将人叼回门内,用爪子紧紧将人圈住,不给走了,草太一往外挪就急得喵喵叫。
这回大臣也一反常态,拉下嘴角,跑到儿童凳附近,卷起尾巴焦躁地绕来绕去。
两只猫的表现意味着,危险的预兆并没有解除。
草太刚平稳一些的心跳又飞速上升。
“大臣!”他看向唯一能清楚交流的白猫,“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
“草太!力量!”大臣拉高声音提醒,“[要石]的力量,封印的咒力,能借多少借多少!”
草太:“什么?!”
“喵——!”左大臣高声提醒。
在猫叫声落下的一刹那,门后焦土发出震耳欲聋的震动声。
——轰隆隆隆。
震动的余韵朝四周不断扩散,现世周围的丛林飞鸟惊起,小动物们簌簌逃窜。
门内灼灼焦土上的空间产生了诡异的扭曲和悬停感,接着,在草太极为震惊的目光中,一扇又一扇黑雾缭绕的通道接连打开。
以五条悟的[门]为中心,这些黑雾状的门呈环状依次对称排开,闭合成一个极其夸张的[门]环!
草太:??????!!!!!!
五、十、十五、二十……不,周围雾门的实影和虚影重重叠叠,根本数不清,根本无法数清!
草太眼前一黑,仿佛能听见蚓厄心中尖利的大笑。
数量太多、太密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一扇一扇慢慢封的话,蚓厄早就钻出去了!
果不其然,见到那些拱门形的黑雾洞,肉触们像是嗅到腥味的鬣狗,兴奋地从地底探出无数条须体,拼命往漏洞里拱。
[要石]齐齐发力,金色黑色烟墨色各类力量交织合作,与庞然大物形成僵持之势。
但仍不够!
黑雾门的数量众多,[要石]的精力终究有限,无法顾及周全。
“我大概只能撑5分钟。”魏尔伦有条不紊地和同事报状态。
“咳咳…!”草太连说话的力气都无,踉跄一步倚在门旁。
借用了太多力量,他的灵魂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幸好有硝子的「反转术式」帮忙撑着,才没失去意识。
这不是家入硝子的[门],少女进不来,在另一侧也看不见焦土,只能隐约窥见大门后诡异的常世景象。
但与宁静美好的幻像截然相反的,是门后散发出的极度不详的气息,和疯狂被草太吸收的封印咒力。
硝子敏锐地察觉到反常。
“是蚓厄失控了吗?”她扶着草太,严肃问道。
“没…但快了……”草太艰难颔首,满头冷汗。
他努力睁大眼去看狭窄雾门后的景象,想找出[门环]的主人。
虚虚实实的黑雾门外色调一致,似乎开在什么昏暗的殿室内,黑糊糊的看不清人影。
草太眯起双眼,隐约瞅见一个白发的身影一晃而过。
……白发?
草太没来得及细看,雾口便被数十道迫不及待钻入的蚓厄遮住了。青年竭力镇定下来,刚准备先把自己靠着的这扇门封上,眼角余光里忽然出现了深红色的光芒。
草太一愣。
下一瞬,他压住硝子的肩膀,厉声道:“蹲下!!”
“轰——————!”
草太侧身挡住少女,剧烈的气流猛烈撕扯着他们的衣摆与裙角。
那是一道称得上功德圆满的范围性高攻,从无数道雾门冲入的红光不仅绞烂了沿途的所有肉触,还将焦土上探出的蚓厄全数轰飞!
这还不是结束。
在清场的刹那,焦土之上陡然拔升出炫目的立方体,金色的墙体上流淌着浮动的法文,配合重力将躁动的蚓厄牢牢摁住!
“……Rimbaud。”
白礼帽望向黑帽子的位置,发出欣喜又怀念的叹息。
抓住这次机会,草太操控的烟墨咒力一拥而上,覆盖住雾影重重的门洞。
“谨此…奉还!”草太艰难缩略了第一遍咒语。
在两边神明力量的合作下,他顺利封住了一小半。
粗略感应一下,这[门环]中拢共藏了至少千扇!
正当草太准备起第二遍时,其中一扇最显眼的雾门门框上忽然亮起浅淡温和的光。
一道细瘦的藤蔓抽枝发芽,小心翼翼地在黑雾中扎根、生长,以微弱的力量缠上门框。
那批数量恐怖的雾门像是有意识般愣住了。
随后,它们突然自动化为虚影,两两相融再相融,最后变成一个等身高的黑色大圈。
刚刚才打过照面的五条悟抱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步跨过,却没有到达另一侧。
草太:“杰!”
白发少年嘴角拉平,站在雾门外侧,一言不发地将人递交给奔来的草太。他的前襟锈红与鲜红混杂,触目惊心。
草太确认了,这成百上千的雾门,竟然是杰君的[门]。
在看见夏油杰伤势的那一刹,他几乎无法呼吸。
——横贯整个躯体中央的斜十字斩伤,深可见骨,异常狰狞。
烟墨色咒力裹住昏迷的人影,这回草太循着方才的感觉,极为熟练地「镇压」了伤势的扩散。
五条悟见状,眼神微松。
“拜托了。”他轻声道。
“你去哪?”草太问。
“盘星教。”五条悟报出一个陌生的名词。他歪了下脑袋,面色平静,眼神里却藏着无法忽视的疯癫感。
“那家伙似乎还有个儿子?”五条悟自言自语道:“那就干个半死好了。”
语罢,双掌交握。
少年身影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