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玉儿。”
大房李氏见谢泠玉走来,不咸不淡的朝她招呼了一声。
谢泠玉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嫂嫂好。”
半点不在意李氏的冷淡。
莫名其妙给她送了两个孩子过来,她有些不满也是应该的。
或许还以为她心含嘲讽。
侯夫人还未出现,双生子也跟着她,磨磨蹭蹭的。
李氏身边只跟着大房唯一的嫡女徐枝枝。
小小的女娃被李氏养的极好。
“这便是枝儿吧,出落的玉雪可爱,我有个侄儿,与枝儿倒是年龄相仿,改日可多走动走动。”
谢泠玉笑吟吟的,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了徐枝枝。
“这是婶婶给枝儿的见面礼,拿着玩罢。”
李氏见着谢泠玉随手就给了女儿上好的和田玉佩,立刻收敛了原本的表情。
她细细的看了看谢冷玉,忍不住一惊。
她原先以为坊间传闻的谢家嫡女如何如何好,都是谢家给造的势,为了谋求一个好婚事罢了。
没想到现在一看,谢泠玉分明比传言中的,更加光彩夺目。
明明是才出阁的女子,身上的气势比起当家主母也丝毫不弱。
李氏略一思索,便示意身旁的丫鬟把徐枝枝带上马车。
谢泠玉也让桃月荷月先带着徐嘉序离开。
李氏打量着谢泠玉,想看清楚她真实的想法。
他们大房在侯府地位低,大爷这么多年,也只是在翰林院混了个闲职,整日赋闲在家。
分明大爷才是侯府长子,却因为婆母宋氏的干预,连六部都进不去。
若能和谢家攀上一门亲事,他们大房……
只是谢泠玉一个二房媳妇,怎么会帮他们?
谢泠玉自然看出李氏的疑虑。
“冷玉刚入侯府,往后还需嫂嫂多多帮衬。那对双生子也麻烦嫂嫂照料,那孩子与世子有几分相像,母亲很是疼爱那两个孩子。”
“嫂嫂说,如果早日给孩子入族谱,大家都会欢喜的吧!”
周围无外人,谢泠玉自然毫不避讳。
对上李氏惊疑的眼神,谢泠玉一字一句:“老夫人和我,都欢喜。”
一个侯府老夫人,一个谢家嫡女。
李氏当即应了下来。
“玉儿所言极是,待从开宝寺回来,我便召集族人,为孩子上族谱。”
“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李氏顿了顿,补充道。
谢泠玉也含笑点头。
李氏是个聪明人,谢泠玉自然也愿意帮衬她。
“聊什么呢?”
宋氏的声音远远传来。
宋氏带着一对双生子走来。
谢泠玉瞥了眼李氏。
李氏当即上前两步,一手一个把双生子拉过来,不待宋氏反应过来,就把孩子塞进了她的马车。
“你、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这两个孩子我见着喜爱,老夫人也让他们入我大房,自是要与我和枝儿坐同一辆马车的,也好培养感情。”
周嬷嬷正准备去抢孩子。
“周嬷嬷,母亲脸色不好看,还不赶紧送母亲上马车。”谢泠玉轻飘飘来了一句。
周嬷嬷转头一看,果然宋氏脸色苍白。
不过显然是因为愤怒。
但李氏早已上了马车。
谢泠玉也转身,款款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着一个两个的都转身就走。
宋氏气急。
还是周嬷嬷扶着,才勉强能够站着。
“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的,眼底都没有我这个婆母了。”
“李氏向来胆小怯弱,如今竟也敢反抗我,定是谢泠玉从中挑唆。可怜我的淮儿竟娶了这么个毒妇!”
“夫人,我们也快上马车吧,别误了给淮世子祈福的时辰。”
周嬷嬷小声提醒。
宋氏深呼吸一口,“也是,为淮儿祈福最重要。”
她抬脚的动作楞在原地。
车队末尾有一辆马车,与前方格格不入,镶金嵌玉,连帷裳用的都是上等绸缎,豪华数倍不止。
驾车的马夫气质都不凡。
宋氏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又看了眼那一辆。
“那是……”
“那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从谢府带过来的。”
宋氏眼里闪过贪婪。
“既是陪嫁,那就是我侯府的,那便是我淮儿的。我是淮儿的母亲,自然应该是我用这辆马车。让她下来!”
宋家是没落世家,传到宋氏这一辈,早和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占了的清流后辈,才勉强和侯府联姻。
侯府虽是名门,家大业却不大,侯爷正经俸禄养这么大一个家,只能勉强糊口。
前人也都是清官,侯府根本没有多少产业。
倒是有些田产铺子,但宋氏于管理上没什么天分,经她接手的都入不敷出。
后面老夫人看不下去,重新执掌府中中馈。
宋氏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
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简言之,就是眼界低。
周嬷嬷一脸为难:“世子夫人嫁过来前,侯府曾允诺,陪嫁自用,不用充公。”
世子能娶到谢家嫡女,本就是高攀了,侯府哪里还敢想去占其他的便宜。
“什么?”
宋氏尖叫。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夫人首肯的。”
“糊涂啊!”
宋氏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周嬷嬷眼疾手快,急忙扶着宋氏上马车。
马车里,宋氏两眼汪汪。
“嫡孙没了,钱财也没了,淮儿回来指定怨我这个娘亲。”
“不行,周嬷嬷你快快修书,让淮儿尽快赶回盛京。”
周嬷嬷低着头:“奴婢昨日就已经让人赶去了,不出一月淮世子应该就能回到盛京。”
宋氏满意的看了眼周嬷嬷:“还是你机灵,我还没吩咐,你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嬷嬷本名周莹,是她的陪嫁侍女,本来宋氏在孕期是打算把周嬷嬷送给侯爷固宠的,可周嬷嬷万死不从,还自请离府。
她生子之后,周嬷嬷才再回到府中。
经此一遭,宋氏自然对周嬷嬷信任有加,周嬷嬷也一举成为她的心腹。
周嬷嬷眼神一闪,腰弯得更低了,嘴里只呵呵笑着。
“女孩倒无所谓,启哥儿必须记在谢泠玉名下,成为嫡长子。启哥儿聪慧,有了谢家的助力,往后仕途定然通达。还有那些陪嫁,也一定得弄过来,周嬷嬷你给我想个法子。”
宋氏咬着牙道。
那陪嫁可不是一丁点,成婚那日,装着嫁妆的马车整整绕了侯府三圈。
数不尽的珍宝,还有几箱陛下御赐的。
她怎能不眼热?
“夫人放心,一切都成为淮世子的,谁也不能沾染。”周嬷嬷嘴角勾起笑。
谢泠玉倚着窗边,姿态肆意又慵懒,却不失风度。
荷月觉得自家夫人似乎变了。
往日夫人在乎礼数,哪会与长辈顶嘴,哪会像现在这般潇洒肆意。
不过这样的夫人,似乎更鲜活,更像小时候的她了。
谢泠玉手里剥着岭南快马送来的荔枝,漫不经心的问道。
“荷月,我昨日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荷月拧着眉:“夫人,我昨日遣人回府打听过,三小姐从小待着的庄子,这些年死了不少人,还有几个失踪了。一番查下来,那庄子里竟无人识得三小姐了。”
谢泠玉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这么轻易查到,她上辈子也不会被蒙蔽那么久。
“让人接着查,有线索立刻通知我。”
谢泠玉玉白的手指微微用力一掰。
汁水迸发,溅起。
荔枝完整的被剥出。
她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徐嘉序。
马车摇晃,徐嘉序端坐着,没有半分挪动。
连眼神都直愣愣的。
不敢到处乱看,只低着头。
从上马车,他便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生怕自己碰坏了哪处。
攥着攥着,他又忽然松开,赶忙抚平衣褶子。
这是昨日谢泠玉命人给他准备的衣裳,桃月匆忙买的圆领长衫,料子是他从未穿过的上等蜀锦。
徐嘉序很谨慎的对待这件衣裳。
他正一心与一道抚不开的褶子做斗争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颗圆溜溜白嫩嫩的荔枝。
他愣住了。
谢泠玉见他半天不接,眉峰微挑:“嘉序不喜欢吗?这还有其他的。”
“不。”徐嘉序连忙打断她。
他小心的接过来。
“孩儿很喜欢。”
对着荔枝咬了一小小口。
咬一口还抬头看她一眼。
谢泠玉看着他,眸中透着几分心疼。
这孩子从小生活的那么困苦,却依旧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
当时若不是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她送药送吃的,只怕她连死前最后一丝体面也保全不了。
名门望族的嫡女被活生生饿死。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谢泠玉抚摸着桃月为他扎的髫发。
似是许诺,异常坚定。
“嘉序,你会成为我的嫡长子。”
徐嘉序呆住,汁水顺着手指流淌下,他却半点不曾发觉。
只愣愣的望着谢泠玉。
不敢相信。
做个庶子或者养子,他的生活就会比从前好很多很多。
他从来没妄想过成为嫡子。
还是长子。
这就意味着,哪怕往后谢泠玉自己生了孩子,他的地位也不会被撼动。
甚至连宣武侯府,也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