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九月,从三月春一直忙到现在的河堤总算进入了收尾工程。
没了李璋这颗毒瘤,这一个月来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那些从前天天叫嚷着罢工不干的人,如今倒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流放之人,在镇上难以找到正经活计。在河堤虽是服苦役,但有工钱拿,还有饭吃。况且,新上任的宋大人敦厚公正,从未因身份苛待过他们。
有这样好的上司,谁舍得断了赚钱的生计?
孙大旺倒是不担心没活儿干,赶牛车的活儿要是不能做了,他就去江口搬货。虽然累点,但一天也有四十文。
不过比起自己,他更关心周令祈,“子哉,河堤这边完工后,你打算去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了个饭团出来在周令祈旁边坐下。
周令祈瞥了眼他手里的饭团,嗓音清清淡淡:“看上面怎么安排。”
“也是。”周子哉是戴罪之身,若是罪行轻倒可以和村里百姓一样正常生活,可他犯了什么罪谁也不知道。
孙大旺咬了口饭团,油酥咔嚓咔嚓响,嘴里含糊不清道:“河堤这边的活儿还算轻松,要是到了采石场,就你这身板儿估计没两天就得被抬回来......”
官府没下令修河堤前,三江村的流放犯人都是去采石场服苦役。
采石场不拿人当人,不管是七十老儿还是十岁稚子,到了那地方干活稍微慢点就得挨鞭子。张寡妇的丈夫就是这样被磋磨没的。
“虽然宋大人现在接管了采石场,挨鞭子是不会了,但周子哉,你舍得离开嫂子么?”
周令祈:“......”
孙大旺三五口吃完了饭团,嘴边还残留着一粒饭,“西山离这儿虽算不上太远,但你放心把嫂子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怕他不信,又继续说:“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姑娘不见,就村里钱婶儿娘家嫂嫂的妹子,去年丢的,现在还没找回来。报了官也没用,这天大地大的,想找人跟在浔江里头捞针有什么区别?”
“嫂子那么好的人,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
说着,他又开始羡慕周令祈:“周子哉,真不知道你上辈子造了啥福,咋就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上辈子么?
周令祈垂下眼睫,遮住眸底晦色。他上辈子死得太早,还有许多事未来得及做。若非要说,这事该感谢他父皇,可今天的局面也是他父皇所赐。
孙大旺见他神色疏淡,满肚子的话不知不觉消了大半,讪讪说了句:“要不你去找宋大人说说?总不能真去采石场干活吧……”
周令祈轻轻“嗯”了声,没有多说。这一世,他并不打算在岭南耽误太久。
邕州曾属于南越旧国,如今盘踞在云直山外的南越夷族部落仍贼心不死。西南驻地军中内斗不断,南北两营分立。浔江上又有水匪虎视眈眈。
这三件事看似毫不相关,实则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岭南离奉京山高水远,大部分事务都掌管在西南驻地军的高官手中。
这些事务繁琐复杂,可大可小。重要之事关乎民生,譬如征税剿匪。末微之事涉及各个州县官员的调动考察,譬如此次接替李璋上任的宋守吟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