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来报:“大人,有一个叫怀恩的小太监求见。”
“怀恩?快让他进来。”高希忙道。
怀恩是镇守太监马得春贴身服侍的小太监,突然来找他,定然是有重要之事。
“大人,马公公要回京师,你要小心他在圣上面前告你的状。”怀恩小声说道。
“马公公要回京师?倒是没听说。”高希口吻轻松,他才不怕马公公打小报告。
“大人,太监没一个好东西,不得不防。”田二说道。
怀恩听了,低下了头。
高希忙抱拳给怀恩赔罪:“小兄弟不要在意,我这个兄弟心直口快,以前遇到过不少黑心的太监,所以一时失言了。我代他向你赔罪。”
田二也知道说错话了,也拱手赔罪:“小兄弟不要见怪,我是粗人,说错话了。你肯定是好人。”
“哦,不,两位大人,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若非两位关照,我在此地恐怕不得安生。只是朱大人你一定要小心,你打了马公公两回,他在这里奈何不了你,回了京师就难说了。”
“大人,怀恩小兄弟说的没错,不得不防啊!”
“大人,我是偷着跑来给你报信的,不能久留,望大人保重。”
怀恩说完就要走,高希叫住了他:“你稍等,且容我写封书信交给你。”
高希笔走龙蛇,一会儿写成一封书信,交给怀恩。
“这封书信你藏好了,到了京师找个机会交给郑和郑大人,他算是我的故交,会关照你的。”
“郑大人?莫非就是三宝太监郑和?”
“正是他。”
怀恩一阵激动,若能得遇郑和关照,他至少不用在无良的马得春手下讨生活了,命运或为之转折。
“多谢恩公。”他感激地跪下要给高希磕头。
高希一把抱起他,不让他跪。
小怀恩骨瘦如柴,高希想到他的父兄族人都因天子震怒而风流云散,如今孤苦无依,令他一阵心酸。
“你虽身残,却要学郑大人心志坚定、自强不息,将来你也必成朝廷柱石。”
“大人保重。”
小怀恩施完礼,转身而去。
“这马得春,大人打了他两回了,这次他突然招呼也不打就要回京师,我看多半如小怀恩所说,要告御状,不利大人。大人不可不防!”田二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自有办法。来...”
高希将刚才所念的征兵告示在案桌上再度铺开:“这修改一下,连夜叫人抄出几十份,你这就回乡省亲,这些你带上......”
三天后,马得春和田二前后脚各自搭商船,离开旧港回大明了。
先说田二。
他搭的是最快一艘回大明的商船,船行不到三个月即到广州府,他便上岸叫人满城张贴“旧港卫募兵告示”。
这一下了不得,立时引发轰动。
怎么回事?无他,募兵条件太吸引人了。
录用为轮班兵,五年一轮换,即当五年兵后可以回家。到岸即领安家银五十两,年饷银一百二十两。
这是什么概念?当时,一个中等自耕农的年收入约为12至20两银子,可以养活五口之家。
年饷银一百二十两,就是一个中等农民年收入的六到十倍。
长驻兵不轮换,相当于移民到旧港,但待遇更诱人。
到岸即领安家费银一百两。带妻儿人口的,五人以下另加五十两安家银,五人及以上的加一百两。
告示中还有这样一句话,“军户服役者与应募者同”。
好家伙,这一招厉害!
本来军户世袭,到了年龄就要去服役,饷银别想了,就是每月发一点饷粮、饷盐。
比如做到小旗,年饷粮十四石米,换成银两大约是三十两不到,算下来一个月才二两多饷银。
这二两多饷银也是“理论上的月薪”,因为饷粮被克扣是常事,拖欠更是家常便饭。
如果去旧港卫当兵,不说到岸安家银,光是饷银就是现在的四五倍之多,而且不用种地,只当兵。
再向贴告示的士卒一打听,正是刚从旧港卫回来的,说是每人领了一百两的海外津贴,只去了一年不到。这就是活广告啊!
再仔细看,上面还有一段“附告”,原来是旧港卫同时征募移民。
条件大致与征兵相同:到岸有安家银,每人一百两,再视所带人口另有五十或一百两的增加。
不同的是,移民没有饷银,但可以免费得荒地二十亩,两年免租,同样视所带人口另有增加。
这一下不得了,立即满城轰动。
虽说旧港卫远在万里之外的爪哇岛上,但一落地就能得五十两、一百两、两百两的“巨款”,强过在大明本土苦熬十年,那为何不去?
同样的是当兵,在哪里不是当兵?
同样是种地,在哪里不是种地?更何况去了就有自己的地,再不是佃户。
告示贴出的第二天,田二在粤江(今珠江)口码头上所设的临时招募点就被挤炸了。
不仅有正当年的青壮男子,还有不少须发花白的中老年人,甚至有女扮男装者前来,还有拖家带口应募移民的。
应募的长龙,从码头上一直排到了临近的数个街巷,一眼望不到头。
广州知府吓了一跳,以为有民变,带着差役人马赶来,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只能帮着维持秩序。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更了不得。
原来,旧港卫征募的消息传到了广州府附近的军营中,驻扎在周遭的广东卫、清远卫、南海卫、广海卫等卫所中跑来大批将校,也来应募,搞得军营之中人心浮动。
然而,按照明廷的卫所制度,一卫标准配置是五千六百人。如果放开征募,一天不到就能征募满员。
如此一来,福建、浙江、南直隶这一大片东南沿海怎么办?不征募了?
特别是松江府是高希和田二的家乡,这样的好事,不照顾家乡父老,你田二还回不回老家了?
广州府和驻在附近的几个卫所也有意见:从来没见过如此财大气粗的卫所!
旧港卫,远在万里鸟不拉屎的爪哇,倒跑到广州来“挖人”。
要知道,现在跑去报名的,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大多都是青壮男子,这分明是降低广州的生产力和军力啊!
招募才三天,广州知府就封了码头上的临时招募点。
几个卫所的指挥使则联名写了书信,向兵部抗议。
若不是广州知府和卫所指挥使出手,这临时招募点恐怕想关都关不了。
你敢关,老百姓先跟你急了。
原本在福建和浙江的招募计划也暂停,田二一行坐船赶回松江府,在家乡开募,同样火爆异常。
告示张贴出去不到三天,放出去的两千名额即告满额。
田二心中还怨高希,为何不将五千六百个名额都放出来。
不过,移民倒是有五千名额,同样全部录满,加上家属,总人数达到近三万人。
田二满心欢喜,可是千里之外的京师,当今圣上朱瞻基却笑不起来。
他的面前放着旧港卫指挥使高希的奏折,要求朝廷拨款一百万两。
另一边是广州府和几个驻地卫所指挥使的联名状,参旧港卫指挥使朱希“利诱军民、扰乱地方”。
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太监,一个海寿,一个正是马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