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一声惊起,指了管家厉声道:“不可能!是不是你暗示了她什么?怕你们李家弄了妓女生儿育女被人笑话,就那这种招数来给风麟洗脱么!”
管家没有搭理她,只是问向李恪:“老爷,是否要用刑问出背后谁人指使?”
李恪锐利的眸子扫过上官氏的面上,冷道:“问!”
上官氏心头一跳,狠狠瞪向繁漪和琰华:“楚家做生意的,市井里的眼睛多的人,一定是你早就发现了阮娘,暗中逼着她改口是不是!”
繁漪只是淡淡看着自己的手:“待会儿便会有答案的,别急。”
上官氏不死心,又问自己的女使:“那婆子呢?”
女使的脑袋几乎垂到了心口,自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怕是要比鸳鸯还参了:“找……找不到了。”
上官氏大惊,指着繁漪厉声道:“你让人跟踪她,然后杀人灭口?”
繁漪只弯着一抹极其温柔的笑,那笑意含着坦然与谦和,如深秋的桂子舒展在金色的阳光下:“怎么会,杀人可是犯法的。”
琰华的眸色似英翠枝叶上浅浅的光影:“无妨,唱戏么,一环扣一环,即便没这一环,尚有另一环。”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你继续。”
“不见棺材不掉泪!”上官氏极力镇定,冷笑连连,语调好似两片薄薄的生锈的铁片相互磋磨,刺啦作响,脚步一转,一把将门口的盛烟拽了进来,狠狠推到在地,“若是真的没有牵连,这贱婢紧张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在你那里见过这花魁么!”
盛烟伏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袖口上密密匝匝的迎春花纹,不住颤抖的动作将花纹抖成了迎风姿态:“奴婢不明白上官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会见过风麟。”
上官氏眉心一舒,语调高高扬,似刀锋贴着皮肉而过起:“风麟?自她进门到现在,可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你若不认得,如何知道她叫什么!”
抽气之声如浪起伏。
李恪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先转首看了侯爷一眼,见他一目淡定,眉心微微一动,只道:“你知道些什么,说吧!”
描金彩绘的梁下悬着五六只拳般大小的缠枝纹鎏金熏球,在一片沉静里偶有一声哔叭,袅娜起清甜而细密的青烟缓缓在头顶萦绕,投下一片薄薄的影子,那影子染了红烛的颜色,在眼底燃烧起一片燎原大火。
盛烟怯弱而卑微,只垂首轻颤道:“那是奴婢曾在外头时听人提起过的,那会子闹的凶,听说个一两句有什么稀奇的!”
坐在角落里的闵崇英妻子轻轻“咦”了一声,轻柔的声音满是疑惑:“你们都知道那花魁叫什么吗?”
女子未出嫁,闺名不能轻易透露给外人知道。
出嫁了,也只是在娘家姓氏之前冠以夫家姓,比如姜慕氏,若是丈夫有些身份的,便称一声夫人、奶奶。
直呼其名的,也便是闺中帕交了。
可风麟是外来者,也不是明媒正娶的,旁人也不过拿“李蔚翎那外室”来称呼她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倒是真的没有在意过……”
上官氏眼神猛然一转,灼烈的仿佛是盛夏的夕阳,将周遭的一切都烧成赤红一片:“慕繁漪,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坠崖不回,就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姜琰华和姚意浓牵扯不清。姜琰华为了你娘家外祖家的威势娶了你,你以为成婚之后姜琰华能收心了,可你发现他和姚意浓还是藕断丝连。你如何能不恨她入骨?”
“可你这种做了十几年庶出的女子,哪里肯放弃做侯府的世子夫人呢!于是就想出了这个换新娘的法子。想必姚意浓这会儿,已经没了性命了吧!”
窗台下的折枝长案上一盆四季海棠开的团团紧簇,烈烈如火。
琰华白了她一眼:“白痴。”
繁漪微微一诧,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骂人呢!
琰华耸了耸肩,歪头道:“没忍住。”
众人看着他,明明一脸清冷的难亲近,却莫名觉得好笑。
繁漪眸色含笑地乜了他一眼,旋即又是一派温婉如云,目光落在盛烟身上,若有所思又似有苦恼道:“奴婢的行为,必然与主子相牵连么?”
上官氏扬声便道:“她是你的奴婢,自然是替你做事的,否则她一介小小奴婢的本分难道不是伺候洒扫么!”
琰华扬眉,在心里为妻子鼓掌:这坑挖的好。
姜柔便没那么含蓄了,噗呲便笑出了声来:“蠢货!”
上官氏显然不知其意,心口却莫名漏了一拍。
元郡王拨弄扳指的动作一顿,厉鹫似的眸子暼了繁漪一眼,似有思虑,随后在上官氏面上撇过,却依然没有说话。
繁漪十分赞同地朝上官氏点了点头:“上官姑娘说的真好。”微微歪了歪首,“盛烟,抬起头来。”
盛烟依言抬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仿佛跌进一汪深潭,四周汹涌的潮水澎湃而来,将她溺在其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她终究伺候了那么久了,自然晓得,主子一旦怒极,神色便会是这样温柔的仿佛满月时的月色,无怒无惊。
她更晓得,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盛烟被她盯着,只觉呼吸受窒,牙关咬的发痛。
极力让自己显得问心无愧,可出口的话却厨娘砧板上的菜,被自己的气息截成了一段又一段,“是,大奶奶、请、吩咐?”
琰华身形高,遮挡了烛火,落了一片晦涩的影子将繁漪遮在其中,只露了小半张面孔在昏黄而迷红的光线下,将她白皙的面孔照应的似一块皎洁而温润的玉,越发莹白而剔透。
她轻柔而从容的笑着,似深秋阳光下的桂子,舒展在金色的阳光下,朦胧而轻软:“你的话叫我落了疑影儿,但我呢,并不想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只能委屈你受一受刑罚。镇国将军早年里也曾替先帝爷办过几桩要案,都叫先帝爷十分满意,想来身边也有些手段厉害的小厮护卫。”
感慨的长舒了一声,繁漪微微倾身,慢慢继续道:“待受了刑再来回答你这一声‘风麟’从何得知的,你、肯是不肯?”
果然还是逃不过被用刑啊!
她是受过崔嬷嬷手段的,自然晓得问询时的刑罚有多残忍!
盛烟心头似被惊雷滚过,震的头脑发麻,牙关发痛:“奴婢、奴婢真的只是听外头的人说起而已,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姑娘!姑娘,您要信奴婢啊!”
繁漪眼眸微微一眯,眸光便凿成洌冽碎冰,擦过盛烟白皙脖颈上累累蠕动的血管:“你不肯?那我可要怀疑了,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来害我的!”
“姑娘!”她的声音仓促而低哑,有玉碎尘沙的沉闷之音,“奴婢没有!奴婢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啊!”
什么都没说?
这模棱两可的话,听在众人耳里可就意味深长了。
繁漪却不甚在乎,微微挺了挺背脊,重新倚回丈夫的手臂。
她面上是全然的失望,失望里带着几分怯怯与茫然,似不胜凉风吹袭的莲,蕴漾起满池柔弱的涟漪:“我信你有什么用,这么多人得都信才行啊!倘使你受尽了刑罚,依旧不改半字,想必大家也能信了你是不经意时听到的,也能信我与这位娘子无有牵扯了。”
王夫人忙笑道:“这也不失是个法子。刑罚不留情面,这些个大丫鬟都是细皮嫩肉的,若是肚子里藏了什么,哪有打不出来的。”
侯爷侧首看向李恪:“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