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夫人的无奈而失望的轻叹似一道楚河界限,将曾经姑侄情分彻底留在了从前:“罢了,你既已经许了旁人家,我也确实没有资格管你了。”
一句“旁人家的”,又引得众人目光往元郡王处睇去,这会子也算是彻底明白往日总要针对慕氏的人今日怎倒是一句话也不说了,原是有个未来的儿妇打头阵了!
若是这所谓的“揭破”不成,左右是未过门的儿妇,可干不了他元郡王府的事儿,得罪人的也只是上官家而已。
婚一退,腥臭不沾身。
好精的算盘!
对方有那许多的暗桩坐在人群里,可繁漪的帮手今日也不少,随便站出来一个,就能把戏台子上的唱词推向高潮。
临江侯府三姑娘陈曦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朝繁漪眨眨眼,十分伶俐的模样,与两年前还处处吃庶姐亏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清俏道:“我倒是很好奇,上官姑娘与繁漪姐姐应当没什么交集,怎么看着跟世仇似的?”
姜柔的笑色有灼人的温度,拿了颗果子和丈夫抛着玩儿:“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无缘无故呢!说不定咱们不知道的地方,上官氏自己的故事就很精彩啊!”
众人兴味的目光从那颗来回跳跃的嫣红果子,转移至上官氏和沁雯的身上。
谁不知道上官氏从前与苏家的世子爷还做过未婚夫妻呢!
如今嫁给世子成了姜家女,而她这个死都不肯放手的前未婚妻,却忽然调转头去与郡王府的鳏夫订婚了。
当初流言也是满天飞,反转一个接一个,没少了她上官家借着侯府内的争斗搅弄的身影了。
若说里头没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谁信呢!
上官氏便仿佛沁雯心头落下了一点燕子泥,拂不去,冲不掉,叫人无法心平气和,只能极力维持镇定,以一泊坦然应对众人的窥探。
反观上官氏,便没了镇定。
她如今是元郡王府未过门的儿妇,哪怕她认定了做错事的都是旁人,可戳破了往事固然能让姜沁雯名声扫地,自己怕也只能落个被退婚的下场,届时祖母还不得亲手勒死她!
什么都不能说,是以,她的“恨”落在旁人眼里便显得莫名其妙。
而她也很清楚,元郡王在几次针对慕繁漪的算计里都是咄咄逼人的姿态,不管为了什么,却分明也是想除掉她的!
她说话这么久元郡王也没有制止,说明他并不反对她去对付慕繁漪!
只要今日、她把慕繁漪踩进泥里,让元郡王和郡王妃看到了自己的本事,来日她在郡王府的地位必然稳固!
只要她有郡王府撑腰,来日想弄死一个人人厌弃的慕繁漪,还是不轻而易举的事!
屏风后的李夫人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摆了摆手道:“姜大奶奶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最是温厚良善的,这件事绝对不会与她有什么干系。从前为着莫须有的事,已经遭了不少算计,哪一回到最后不是证明是旁人在算计。”
李恪点头表示赞同,冷冷一笑:“秦家人是走了,恐怕与秦家交好的人怕是没有走干净啊!”
秦修和算计繁漪和怀熙之事闹的大,算计深里的人影总也露了踪迹。
秦家算计楚怀熙是为了洪家长孙的地位,算计慕繁漪是为了什么,在姜元陵被送去浙江之后大家自也心知肚明。
然而如今这算计还不待停歇,若不是有人想借“流言”的东风,便是姜元陵也不过是“某些人”的挡箭牌罢了!
而坐在角落里的姜元靖,姜“某人”,便自然而然承受了所有窥探的眼神。
不过,这出戏究竟唱至什么方向还难说呢,是以,姜元靖并不在乎这样的探究,不过平静的坐在侯爷的身后。
在洪家看了一出好戏的几位夫人好巧不巧,有几位也在,少不得出来说几声。
“流言就似巷角阴暗处卷起的一股斜风,今日扑了这家的门,明日扑了那家的门,多少人吃过这股子斜风的亏?若真往心坎里去信了,可就不明智了。若说今日这股子斜风要针对哪一位,也难说。想必是搅弄的几家成了仇人,背后之人便可袖手得利了。”
这样的招数在京中从来不少,甚至于每一家都曾被这样的算计伤到过,一听之下便不由纷纷点头赞同:“可不能便宜了背后的算计之人,咱们更要冷静的去分析才是!”
久积的怨毒如蚁跗骨,上官氏扬起她描绘精致的眉,笑色得意而阴翳道:“李夫人雍容大度,却难保被小人蒙蔽的时候。当初慕繁漪当初坠崖生还,却不回慕家,你们就不怀疑为什么吗?”
在她左侧的是武将的家眷,最是知道重伤之人有多虚弱了。
轻轻扫了上官氏一眼道:“坠崖重伤,得长时间的休养才能康复,最需要的就是清净,未免被打扰,也是不希望家中再多担心,不回去也是正常。”
上官氏目光却依然死死盯着繁漪:“这位夫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旋即眉梢高高扬起,冷哼了一声,“可慕繁漪坠崖前却还有计划的塞了个女人给李蔚翎做外室,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让姚李两家的婚事不成,好成全了姜琰华和姚意浓么!”
这话一出,在场无不惊诧:“怎会有这等事?”
李夫人唇线冷凝,语调仿佛坚冰上的一缕阳光,风一晃,便只剩了寒意:“上官姑娘一介闺秀,如何会知道这些?”
李蔚翎自大妆的新娘身上收回视线,满面不可置信:“你是说我与风麟的相遇,是她们有意安排的?”
上官氏并不去回答李夫人的话。
她的语调前所未有的平缓,但底下的森冷之意却丝毫不减:“二公子不要嫌我说话难听,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那样的绝色美人如何肯甘愿做你的外室?”
尽管外室的身份低微,但李蔚翎对她美貌、才情几乎是仰慕的,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大声道:“那是她知我对她是真诚的!”
上官氏的轻嗤仿佛暗流里尖锐的碎冰,随时将人扎的头破血流:“真诚值什么?以她的姿色,给谁做妾不能得几分真诚?至少还能光明正大住在高门大户里!”
日落西山,只余一片淡淡余光乘着骤然冷下的风穿过长窗,落了淡淡抹淡淡如水墨的痕迹斜斜投进,将那一缕空气覆上一层浅浅的阴翳,缓缓的流淌着。
往日种种便以那样平顺的姿态乍然撞进思绪里。
思极带着“爱而不得”的痛苦所走的每一步,繁漪有一瞬的愣怔,那样深沉的情感在时光洗涤下,仿佛是光明穿破阴翳前的黑暗与寒冷,清晰而深刻地涌动在血脉深处,从未离去。
他温柔的手掌紧紧地握上来,指与指,那样不容置疑的嵌入、勾缠,以他所有的坚定与温暖同她掌纹相贴,带来做明媚的阳光,驱散她所有的寒意。
她来不及分辨是迷茫还是怜悯,最终只归为一声天意弄人的感慨罢了。
事到如今姚意浓已然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她性命了,那么这出戏码也该落幕了!
她缓缓抬首,以一泊宛然清澈迎接所有或惊诧或讽刺的目光,淡淡一笑:“哦?看来上官姑娘是已经拿住了证据来证实自己所说不假了。”
姜柔半透明的指甲“吧嗒”一声扎进了果肉里,妩媚的眼底有清霜倾覆:“送女人!搞得你亲眼看见似的。”
怀熙瞧上官氏眼底兴奋的星火窜起,眼皮不由一跳,回头看了繁漪一眼,却只看到了一目淡然平静,便道:“你知道什么!谁不知道繁漪回去后还是姜琰华去慕家求着完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