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的声音骤然变得寒冷起来,“你攀附逆王,意图谋反,念在你父陆渊、和你陆家列祖列宗都是我齐国之砥柱的份上,朕网开一面,小惩大诫,只将你爵位削去,而未曾将你斩首示众,明正典刑。原以为你受此惩戒,能够痛改前非,怎曾想,你非但依旧我行我素,反而变本加厉,如今竟敢在舌儒学宴上胡言乱语,虚张声势,竟说有彻底解决蛮族之良策,扰乱学宴的正常进行……陆沉,你该当何罪!”
陆沉被文帝一顿数落,不禁憋气。
自己怎么我行我素、变本加厉了?
和定远侯老兄的嚣张跋扈相比,自己可以说是谦恭低调的有些过分了。
再者,舌儒学宴,本就是各抒己见,谁都有发言的权利,怎么轮到自己,就是扰乱学宴了?
真他娘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不了就是被摘去一颗项上人头,这口气决计忍不了!
他沉声道:“若是此罪,草民实万难领受。”
文帝冷然道:“冥顽不灵,你难道还想辩解吗!”
陆沉当然要辩解,他可不会头上被扣上了屎盆子还要忍气吞声,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据理力争,就算文帝蛮横不讲理,也总比窝窝囊囊的引颈受戮强。
“草民实在不知这是何罪过。”他挺直了身板,不想弯下半分,“舌儒学宴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怎么轮到草民,就有罪了?”
听他竟敢和陛下争论,钱谨面色一变,尖声道:“陆沉,你好大的胆子!”
陆沉瞥了这死太监一眼,没说话。
钱谨被他不屑一顾的目光激怒了,可皇帝还在上面坐着呢,却是不敢越俎代庖,牙根咬的咯吱直响。
文帝亦是面露不悦之色,皱眉道:“畅所欲言,自然没错,可你妄言有彻底解决蛮族之策,虚张声势,夸大其词,致使学宴陷入无端的争论,扰乱了学宴的正常进行,这一点,你可承认?”
陆沉说道:“请陛下明鉴,草民……不认!”
“你真是无法无天!”钱谨忍不了了,勃然大怒,旋即对文帝道:“陆沉有罪不认,还强词夺理,顶撞陛下,老奴恳请陛下下旨,将他打入诏狱,狠狠发落!”
诏狱就在镇抚司,而镇抚司就是他这个后庭监掌印太监的地盘,只消进了诏狱,就等于陷入魔窟,想要再全须全尾的走出来,可就难了。
这一点陆沉心知肚明,这死太监明摆着记仇的很,若是落到他的手心里,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陛下说草民是虚张声势,夸大其词,不知何以见得,如此仓促给草民定罪,草民不服。”陆沉宁愿现在就被推出午门砍了,也不想落入钱谨这个死太监的手里。
好在,文帝对钱谨的请求置若罔闻,自顾冷哼道:“若非是虚张声势,为何始终不愿将策略和盘托出?无奈说出策略是以怀柔为主,还遭到了许多人的驳斥,不是夸大其词又是什么。”
能讲道理就好,陆沉心中稍安,说道:“草民不说,是怕一旦公之于众,这计策会传到蛮族的耳朵里。蛮族若是知晓,到时这计策如果真有施行之日,效果必定会大打折扣。”
“哦?”文帝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你欲为朝廷献计献策,不得已而谨慎行事了。”
陆沉拱手道:“草民如今虽已不再是侯爵,但陆家祖训,‘精忠报国,纵身死而不悔’,却是时刻不敢忘却。只要能为大齐百姓造福祉,为陛下解忧,草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见他见缝就钻,钱谨气的七窍生烟,忙对文帝道:“陛下,切不可听信这陆沉的花言巧语,他明摆着就是想逃脱罪责。”
文帝眉头一皱,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钱谨一凛,连忙噤声,不敢再聒噪。
文帝也不知信没信陆沉的话,面色淡然,声音也是波澜不惊,道:“既是如此,现在朕就坐在这里,左右亦无旁人,你是否能将所想策略说出来了。”
陆沉恭声道:“陛下想听,草民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当时想出这计策,也正是欲为陛下排忧解难,为我大齐百姓从此不再受蛮族侵扰。”
“恁的啰嗦。”文帝冷冷道:“说吧,想好了说,若是良策,证明你所言非虚,扰乱学宴的罪名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若是平常之策,乃至下策……”
停顿片刻,问向一旁的钱谨道:“镇抚司的诏狱还有空地方吗?”
钱谨喜上眉梢,忙道:“回禀陛下,诏狱里空地方多的是,就算是十个陆沉,也够塞的。”
文帝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咄咄的看向陆沉,说道:“朕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不就是吓唬老子么。
陆沉心里一哼。
表面不动声色,见文帝作起聆听姿态,方才说道:“陛下乃千古一帝,虽宅心仁厚,但却雄才大略,想必对以怀柔为主旨的御蛮策略,定然也是嗤之以鼻的。”
他没有直接阐述策略,而是先猜测起文帝的心思来。
文帝淡然道:“你说的不错,朕从来都不认同对蛮族行使怀柔之策,会让那些狼子野心残忍冷血的蛮人安分下来。”
陆沉笑着摇头,说道:“怀柔之策,也分上中下策,蛮人之所以一直不安分,对我齐国边疆虎视眈眈,且屡屡进犯,构成威胁,盖因以往朝廷行使的怀柔之策,皆乃下策罢了。”
文帝奇道:“何为下策,何为中策,何又为上策?”
钱谨本想斥责陆沉藐视朝廷,但见文帝竟被勾起了好奇心,怎敢在这个当口打岔,只能将怒火暗暗埋藏在心中,只等着陆沉说不出个所以然时,再行发难。
他并不认为,陆沉有什么所谓的御蛮良策。
“下策,即割地和亲,赏赐钱帛,以此期望能够维护边疆稳定,殊不知此举只会助长蛮族的贪婪之心,纵使能够达到短暂的和平,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
陆沉缓缓说道:“下策不可为,谁若为之,则愧对黎民百姓,愧对煌煌圣恩,乃是国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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