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时念显得格外沉默寡言,时而低头踢石子,时而摇头叹气。
纪遇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这种场合,讲笑话有点干巴,说情话显得太轻浮,聊家常没有深度……
斟酌再三,他决定聊点哲学话题:
“有人说,光是粒子;有人说,光是希望。你觉得光是什么?”
光、是、什、么?
时念从冥想世界中拉回神识,抬头看看苍茫大地,看看路旁奋力蹬着小三轮的男人,声情并茂的呐喊道:
“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说罢,将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塞到纪遇手里,飞奔过去帮男人推车子。
然而,男人看到她却如同偷了八百只鸡被主人发现的黄鼠狼,瞬间加快了速度,快到屁股离座、整个人踩着脚蹬站了起来!
嘎吱、嘎吱……
破三轮不堪重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车上高高摞起的废旧纸板在风中摇晃,似乎在为抛洒汗水的男人鼓掌。
时念追在车后,一边挥舞着胳膊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喊他:
“喂——停下——你的车子——要散架了!”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路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装满废品的三轮车炸开了!
从内到外,像是打了羊胎素,皮都展开了。
矿泉水瓶呼呼啦啦滚了一地,像极了男人那颗慌乱到无处安放的心。
他捡起滚到脚边的矿泉水瓶,再回头看看身后的一片狼藉,犹豫片刻,弯腰抱起还在飞速转动的车轱辘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刚刚跑到事发地点的时念:“???”
不是,她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随后赶来的纪遇碰碰她的手肘,往后指了指。
回头看,就见宽阔的马路边,一对老夫妻正相互搀扶着往这边跑,风吹起他们雪白的头发,送来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抓——小——偷——啊!!!”
小偷?
好小子,怪不得跑这么快呢!
时念正义感爆棚,二话不说抬腿欲追,这时身后又传来老人的声音:
“等等!不用追啦!”
很快,两位老人跑到三轮车遗骸前,老头抱着废旧纸板泪如雨下,老太太一脸感激地向时念和纪遇道谢:
“年轻人,谢谢,要不是你们,我老伴今天一定要被活活气死喽。”
老头抬起头,两眼泪花地纠正她:
“别胡说!我心眼没这么小,最多三天吃不下饭而已。”
时念:“所以那小子到底偷了什么?”
她翻了半天,也妹找到值钱的东西啊。
老太太踢了踢脚边的破水瓶:
“喏,就是这堆破烂。”
老头捡起瓶子,宝贝似的装进麻袋,表情严肃地向她强调:
“请你尊重我的职业!它们是我梦想的载体,是我人生价值的体现!”
说着,他又转头向时念哭诉:
“我好不容易收了一车废品,还没来得及卖,就进店买个水的功夫,他把我的车骑走了,呜呜……你说他缺不缺德?”
时念点头附和:“可不嘛,缺大德了!”
见过抢钱的、抢手机的,没见过抢破烂的,这玩意儿都抢,心得有多黑?
纪遇弯腰把他扶了起来,好心肠地安慰道:
“爷爷,别哭了,要不您和奶奶在路边等着,我们去附近买辆新三轮,帮您把废品卖了?”
老头受宠若惊,“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纪遇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偏头,冲时念使了个眼色:
“一起?”
时念拿过他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盖,咕咚咕咚喝完,然后把瓶子塞进麻袋,爽快道:
“走!买车的钱我出一半!”
“欸,不用你们出钱!我们有钱!”
老太太拉住时念的胳膊,从破钱包里掏出一叠红票子,往她手里一塞:
“不够说一声,奶奶家里还有!”
时念掂量一下钞票的厚度,瞟了眼她仍旧鼓鼓囊囊的大钱包,再看看满地的破瓶子废纸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老太太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我家老头子是退休干部,退休金一月两万,根本花不完。收废品只是他的爱好,年纪大了嘛,总想在社会上找找存在感。”
时念:“……”
【别人一月退休金两万,有的人累死累活一月工资两千,有的人是谁我不说〒_〒】
【摊牌了,我是废品,爷爷你把我收回家吧,我很好养的,一天三顿饭管饱就行。】
【友情提示,花不完的退休金可以拿到我这里换不锈钢盆,一月退休金换十个盆。】
【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帮老头老太卖完废品,天已擦黑,正常来说该到回酒店吃晚餐的时间了,但周星言临时发了条通知,大致意思是:
为了节省经费,酒店我已经退了,你们自己在外面吃点得了,吃完到酒店大堂拿行李,拿完就可以滚了。
多么敬业的导演,敬业到令人宫寒!
这次纪遇主动出击,叫了车,直接把时念带到了市中心的高级餐厅。
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黄金位置,纯白的餐桌上红烛摇曳、玫瑰轻绽,搭配上悠扬的钢琴曲,将餐厅的气氛衬得优雅而浪漫。
鸡飞狗跳的约会日,终于在此刻和“约会”二字扯上了关系。
纪遇打开一瓶可乐,将深褐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高脚杯,摇晃了两下,递给时念。
时念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提起下午令她沉默寡言的原因:
“你知道出民政局的路上,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时念转头望着天边点点繁星,故作深沉:
“我在思考婚姻到底给人类带来了什么?”
纪遇切牛排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瞥她一眼:
“以你的能力,思考这种高难度的问题会不会有点为难自己?”
时念横他一眼,忽略这句狗叫,接着往下说:
“小时候,因为我妈的缘故,我觉得婚姻是种特别恐怖的东西,它给我妈带来了做不完的家务,挨不完的骂,受不完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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