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溪去看了尸检报告。
这是个私人机构,由一处医院地下室改造的,灯光昏暗,走廊里散发着绿色光芒,四处都是刺鼻药水味儿。
几个房间里都用来停尸,走廊上的装潢就是几个罐子里泡着人体器官,乍一看有些渗人。
被污染物杀死的尸体会有专业的解剖专家来操刀,他们主要目的是想看出这人身上有什么元素附着,或者哪些部位受损,可以推测出死者的准确死因。
比如血液操控者杀人,死者身上的血液全干。
负责解剖的人叫江焰,她是这行的翘楚了,出生就跟尸体打交道,有人叫她死亡医生,但她长相跟名号差很多,梨花头,眼睛很圆,看上去像学生。
霍文溪:“没有任何致死伤?”
江焰点头:“我看不出来。”
这也很正常,解剖只能看出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都是悬案,这也是霍文溪的直觉,解剖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是怎么死的?霍文溪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死亡现场,难道“陈启航”们都这么奇怪?
霍文溪摇了下头,“没事,多谢。”
霍文溪没时间在这儿耗着,后续庄临处理就行,她还要回去查其他的。霍文溪刚转身要走,身后江焰突然出声儿,“那个……”
霍文溪转头看她,江焰穿着白大褂,身上还有血渍,表情有些犹豫,她指了下自己的眼睛,说:“你的眼睛……”
霍文溪挑眉:“嗯?”
江焰:“好像撑不住多久了。”
刚才凑近了看,江焰看见霍文溪眼罩下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眼罩表面微微鼓起,好像里面埋藏着什么诡异生物。
江焰就是跟这东西打交道的,“你身体上有股尸体的气息。”
霍文溪身上最重的气味其实是烟草味,因为常年跟文件打交道,身上还有点油墨味儿,这还是霍文溪第一次听人说,自己身上有尸体的气息。
而且她冲着陈启航的事儿来的,怎么还有恶魔之眼的线索。
江焰耸动了鼻尖,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霍文溪问:“哪儿?”
江焰摇头,“另一具尸体上,我想想。”
……
墙外。
祝宁本来在研究骨灰坛的赝品,也跟裴书交流过,三人都没什么头绪。
祝宁只好看风景转移注意力,她刚开始看到有东西在滚,以为是风滚草,仔细一看,是遍地的垃圾。
易拉罐,废弃垃圾桶,汽车残骸,五颜六色的彩带在草地上像是牛羊一样移动。
祝宁在多罗车站就感觉到垃圾特别多,越走越多,竟然有这么大一片。
祝宁撑着下巴问:“这是什么?”
裴书有问必答:“一种墙外现象,很多地方都有,你可以当做蚂蚁搬家。”
啊?这是蚂蚁搬家?
祝宁带着这个设定再去看,垃圾排成一长串儿,好像有某种方向。
祝宁:“他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在墙外挺常见的,无害,也不会主动伤人,不过也别去碰它,很容易被缠在里面,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看上去杀伤力不是很强。
裴书:“我记得以前有种刑罚,是用薄宣纸打湿之后往人脸上罩,本来一张纸,成了折磨人的刑具。”
“也差不多这个道理,”裴书:“破渔网或者大垃圾袋把人一罩,刚开始只是觉得轻飘飘的塑料,之后越来越多,也找不到头绪,用刀割用火烧,烧完还有无穷无尽,你越反击它越紧,之后就像是掉进沙子里一样拔不出来。垃圾会把你裹□□息而亡,把你一起送走。”
祝宁想了想那个场面确实挺麻烦,问:“不小心进去之后怎么办?”
裴书心想这玩意儿不主动招惹躲得远点不会出事儿,但想到问他的是祝宁,还真说不准。
裴书:“其实最好是别动,在里面待着,放松身体,顺着垃圾袋的方向往出滑,运气好能找到出路。”
祝宁:“运气不好就死了?”
裴书嗯了一声算是默认,祝宁:“那他们也有一个污染源?”
还真没人问过裴书这一点,裴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进去过,你要净化?”
祝宁真的要去吃垃圾吗?这个污染源可能是个垃圾扭曲而成的怪物,是不是……太多了?
裴书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祝宁吞噬垃圾山的场景,赶紧打住,“我感觉,这东西像是自然的一种净化。”
因为污染蔓延,人类都躲在高墙里了,留下了城市废墟和满地的垃圾,自然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净化土地。
裴书一直在想,人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人,才会觉得污染物是敌人。
在污染物眼里,可能他们这些人类才是污染物。
不过,这两年这种场景好像越来越常见了,以前靠近北方才有能看见垃圾迁徙,垃圾迁徙类似于以前的某种自然景观,龙卷风之类的,人以后的墙外探索活动只会越来越难。
祝宁若有所思,从后视镜里看到裴书,裴书打毛线的速度很快,已经有巴掌大小。
祝宁问:
“你在织什么?”
裴书:“帽子,你要吗?”
祝宁默了下,裴书用的是粉红色的,她好像幼儿园之后就没用过这个色的帽子,想起来自己这个年纪戴还挺朋克。
“要,”祝宁对送上门的东西来者不拒,“晓风要吗?”
林晓风开车,祝宁怕她困,一路跟她说话,林晓风本来不善于提出自己的要求,跟着祝宁治好了自己这个毛病。
“我想要手套可以吗?”
裴书:“可以。”
祝宁心想裴书会的还挺多,手套都会,想到他家里还有各色的毛线玩具,非常精巧,应该也是自己织的。
可惜被烧了啊……祝宁觉得该去给裴老师多拿点毛线,补偿下。
裴书:“那我给白澄也弄个。”
他们这一路没怎么危险,都在看一些墙外景色,有一次祝宁看到了半空中悬浮的另外三辆车,可能也是墙外探索的。
他们之间像是没看见彼此,也不打招呼。
不过,越走其他人的痕迹竟然越来越多,是不是证明这条路确实没什么危险?
路过了一个废旧城市休息了一天,本来想放松一点赶路,但想到白澄可能在等他们,没怎么休息,想早点接队友。
裴书指了下:“前面就是鬼头坟场。”
裴书指着的是一座山,好像之前是什么风景区,门口还有售票的,有盘山公路一圈圈可以绕上去,但很多年没人维修,盘山公路上被植物覆盖,只能看到一点痕迹。
祝宁观察了一下,身后还有几辆车,但他们都拐去另一个方向,没人朝那座山走。
裴书解释:“那边才是主路,我们没进去过,回回都是路过。”
白澄给自己找的藏尸处算是闹中取静,必须是裴书知道的地点,但又不是谁都能去的,不然她可能会被人提前找到。
祝宁对白澄很好奇,不死者不死,是需要被人唤醒吗?
飞车围着山绕了一圈,树木太密看不清下面,也不知道该把车停在哪儿,祝宁:“我们走进去?”
裴书:“只能这样了。”
他们本来想找位置停车,后来发现这块儿竟然有停车场,只有两辆已经报废的旧世界汽车,他们停在中间,像是来这儿旅游的。
祝宁下车前在后备箱翻了翻,老赵准备的装备太全面了,她从中挑出来三把收缩铁铲。
裴书:“你要去盗墓?”
看祝宁这个架势,还以为她要去挖人祖坟,祝宁:“说不定我们真要挖出来。”
裴书心想有道理,换别人他不信,但那是白澄,她把自己埋地底简直太合理了。
三人拿着铁铲下车,因为不确定一天能不能找到,还背着帐篷背包和一些必需品,越来越像来野营的了。
从停车场往里走,发现真是一个不怎么开发到位的风景区,拱形大门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字:木溪山森林公园
旁边还挂着防山火的宣传牌,不能携带打火机等火种上山。
祝宁心想这个火种的定义是什么,倒是没带打火机,但是带了个放火的裴书。
祝宁去过归乡号之后,看什么都先看规章制度,裴书也看了,觉得自己肯定能进去,不然白澄让他来干什么?
这公园是免费的,门口售票口卖的是缆车票,又竖着个招牌,上面写着心脏病和精神疾病者不能乘坐缆车。
祝宁问:“为什么叫鬼头坟场?”
裴书:“这风景区开发之前就是个坟场,当地人把祖宗供在这儿,本来风景区建立的时候有商量迁坟,但当地人不让,就这么合二为一了。”
祝宁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附近也没指示牌,裴书:“再往前走五公里就是避难所,我们以前休息的时候,几批人汇聚,有人会聊附近的传闻,我在那儿听说的。”
归乡号也是裴书听说的,那简直是祝宁去过最复杂的一个地儿,不是污染物复杂,是牵扯出来的东西让霍文溪都头疼。
祝宁:“还有吗?”
“没了吧,就是这儿有个传说,半夜会有人听到有人哭,还有人看见飘着的一颗人头,听起来挺没创意的,后来就被人叫鬼头坟场了。”
确实没创意,现在鬼故事都不这么写。
都到了,肯定要进去,这回裴书在前面打头阵,林晓风一直是隐身状态,祝宁在后面跟着,她一边走一边想,好像来了这个世界她第一次爬山。
三人穿着防护服,手持铁铲子,看上去像危险分子。
没了人类约束,这里的植物横着长,爬到了山阶上,但越往上走,垃圾就越多了,花花绿绿的。
他们走了大概三个小时,才等走到一处山坡,眼前出现漫山遍野的坟。
这里面坟墓什么类型的都有,有些就一个小土坡,面前竖着一块儿石碑,还有的就比较精致,水泥砌的,一个家族好像住进去了,一共三层。
还有的更豪华,竟然建立了石门,好像别有洞天,需要开门进去。
到了坟场后,空中飘散着纸钱,地上褪色的金元宝,歪七扭八的花圈,地上还散着腐烂的祭品,没人管理的野坟地,垃圾很多。
很诡异的是,缆车
就悬在上空,一般坟场都要安静,怎么游客就在死人头顶上走呢?
他们特地选了天亮的时候来,但这儿的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下,坟场阴森森的。
一阵风吹来,树叶抖动发出呼呼呼的响声,纸钱像是现撒出来的,向他们几个兜头蒙来。
祝宁一动不敢动,感觉纸钱和纸做的花从自己身上掠过,突然,她听到咿呀一声,祝宁一抬头,看见头顶上的缆车兀自动了,多年停用,缆车上全是锈迹,上面没人,就这么咿呀咿呀的向前挪动。
祝宁总觉得这地儿诡异,想早点找到白澄早点出去,他们几个散开寻找线索,一个个坟头看过来,好多坟墓无人打理上面全是苔藓。
如果长时间盯着墓碑上的碑文,就莫名身体发冷,脑子发晕。
找了几个小时,看坟看得眼花缭乱,天色越来越暗,终于,林晓风找到了什么东西,几个人赶紧往她那边赶去。
她找到一块儿墓碑,这墓碑竖立其实很突兀,石碑后没有坟头,也没墓室,就一块儿平地,墓碑上写着:白澄之墓。
这就是白澄的“复活点”?
裴书:“挖开?”
祝宁点头,她没挖过坟,没想到第一次就是给白澄挖,他们几铁铲子下去,第一下最难过关,后面就麻木了,好像三个苦工连夜挖地道,突然,出现了除了土以外的东西。
触感是柔软的,难道白澄躺在里面都不准备一口棺材,这就挖到了?
祝宁用手扒拉,没找到尸体,黑土地露出了红色的一角,这是……塑料袋?
祝宁刚听了裴书的塑料垃圾讲座,刚对这玩意儿有点阴影,土地里挖出塑料挺正常,但祝宁隔着手套摸了摸,塑料在风中窸窸窣窣抖动,她怎么觉得,这塑料袋好像是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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