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每天都想替身上位

天尊每天都想替身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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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更)

为了体现自己收徒的诚意, 逐月回门后连着八日废寝忘食,召集流香海所有的长老头脑风暴,还在门派内搞了一场限时大比, 意图以整个门派之力破解迎棠身上的禁制。

流香海的弟子们都蒙了:这人得多美啊, 能让掌门奋斗到这份上。

追风手握一颗记载了迎棠绝美侧颜的留影珠,坐地起价, 把价格炒到十万上品灵石,赚的盆满钵满, 最后被逐月截胡:“仙女的留影珠,怎能卖给外人!”

迎棠本来对解禁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是朝冽下的禁制,她一个化神中期解不了,并不代表渡劫期就能解。

仙对凡人有越级压制。

她以为逐月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第九日夜里, 迎棠正准备合衣就寝的时候, 大门被敲响了。

她懒洋洋地打开门,看见逐月顶着一双黑眼圈站在门口:“我有办法了。”

迎棠会心一笑:请开始你的表演。

原来逐月集整个流香海, 乃至闻风参赛的散修、其他门派修士之大成,终于凝练出一个破解禁制的方法。

她让迎棠找一处空旷地方。

迎棠光着脚, 信步走到院子里, 坐上秋千冲她笑:“开始吧。”

垂丝海棠如杨柳般落下, 贴心地为她遮住星河城微凉的晚风。

逐月捏住鼻子:啊我死了, 这是绝景!

迎棠耐心地看着她神神道道的念咒, 给周围布下许多她看不懂的阵法,又摆下许多灵气丰沛的灵器。

小别野对面, 二人不曾察觉, 有一抹血红色的身影自天上悄悄降落。

朝冽闷咳一声, 把喉头涌上来的血咽下去,瞅了眼被踹歪的房门:……

他走近屋内,沾满鲜血的手打起千年不曾打开的竹帘,垂目远眺精致小别野内的情况。

那禁制他没下死,迎棠不擅长阵法,无从解开,不代表别人不行。

此时此刻,秋千上的女子笑靥如花,灼得他眸子发颤。

他心里划过的念头很复杂,有嫉妒,有愤恨,有担心,还有欣慰和欢喜。

他咂摸不出其中滋味,所以选择静静观察。

握紧的双手忽然放开,朝冽长叹口气,竟生出一个自己都惊讶的心思:跑就跑了吧,他朝铃铛里下了追踪术,也不是寻不到她。

只要她开心一些……

迎棠本着看表演的心态,任凭逐月摆布,但心里还是谨慎的。

逐月好歹是个渡劫期的大能,在人间已算战力巅峰,除了人二一点,实力不容小觑。万一她给迎棠使绊子,迎棠估计会棘手。

逐月布好阵,非常有仪式感地拿出一方手帕擦手擦脸:“说好了,若我能解除禁制,你便拜我为师。”

迎棠点头:“我从来说到做到。”

“解禁前我尚且还要多问一句,你为何会被禁锢?”

看来这人还没颜狗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迎棠想了想:“有个男人,老想把我绑在他身边。”

逐月点头:我懂。

“我逃了好多次,他每回都能把我抓回来。这几天他有事走了,才把我禁锢在这儿,”说及此,迎棠还掏出那把海棠团扇掩面,肩膀轻耸,叫外人看像哭了似的,“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逐月:仙女别哭,我来救你!

她当即扬手让迎棠别说了:“我帮你解禁!他要是敢回来,我把他打到认娘!”

迎棠假模假样抹抹泪:“多谢逐月掌门,你真是个好人。”

逐月得了夸,满面信心地施法。

迎棠感觉到周身有一条长长的铁链捆着,随着逐月的吟唱,仿佛有锁头咔擦一声裂开,铁链也渐渐松垮。

迎棠活动了一下,觉得浑身舒畅。

成了?

逐月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朝迎棠嬉笑:“试试?”

迎棠一手摇着扇子,一手往空中掷出一条软烟罗,她飞旋踏上,眨眼间便飞出星河城外。

真的解了!

她又欣喜又疑惑。

金仙巅峰的禁制,就这样被一个渡劫期解开了?

如此简单?甚至没有埋伏?

会不会有诈。

她谨慎的绕着星河城飞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不妥,也未发现身体有何异样。

逐月仰着头看,朝空中抛出十几颗留影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绝景,绝景啊!

迎棠确认无碍,朝逐月伸手:“走,去流香海。”

月盘银亮,迎棠踩着软烟罗往沧州东边去,后头还跟了个一直在飚鼻血的逐月。

直到她们飞得老远,看不见了,朝冽方放下窗帘,眸子里晦暗不明。

他艰难地坐下来,轻摇手腕。

琉璃铃铛发出脆响,一根只有他能看见的银色神识从铃铛里流出来,朝迎棠远去的方向流去,为他指引迎棠的所在。

且说迎棠终于飞出了星河城,趁臭猫还没回来恢复了自由身。

她寻思只要逃出来,臭猫就再难找她。

身后的逐月像第一次飞的傻子,鼻血流了一地。

迎棠怕她暴露二人行踪,抽出一条丝带给她:“堵堵鼻子。”

女神的丝带!

逐月眼冒金星,像捧着什么恩赐似的舍不得用。

深夜本该静谧,流香海却灯火通明。

迎棠悬停在山门大阵之上,觉得气氛特别诡异:“怎么这么多人聚在山门。”

逐月解释:“大家都想看看我的新晋亲传弟子。”

“谁?”

“你啊。”

迎棠喜欢高调,但她如今没有早前风光,可不敢大张旗鼓,万一被臭猫发现了怎么办。

反正最近一个月,不,是一年,都最好不要露面。

她以要闭关冲击化神后期搪塞逐月,逐月觉得有道理,不能让这些人随便就能观赏女神的样貌,便把自己闭关的山洞让出来给迎棠。

迎棠支走逐月,清点了储物戒里的丹药,统统磕下去。

她要冲击大乘。

临进山洞前,储物戒里的玉简突然响了。

“喂,小人精?”

青茷楞了一下:喂是什么意思。

“姑奶奶,你怎么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天,你干嘛去了。”

“那只臭猫在天上么?”

“你说天尊?应是在的吧,这几日上头鸡飞狗跳,有几个找死的年轻仙君找天阙宫麻烦,谁知煞神突然回天,把他们全杀了,如今天上人人自危,我都不敢出门了。但有一处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天尊似乎没以前那么强了,从前他一出,整个天界都要抖三抖,如今虽然也厉害,但……啧,我说不出来,我觉得他的杀戮道有异……”

看来臭猫的确在天上,迎棠打断青茷自言自语的废话:“对了,你知道臭猫叫什么吗?”

青茷蒙了:“天尊的名讳?这我还真不知道,大家从来不敢叫他的名讳,回头我给你打听打听,你是得了什么法宝吗?”

“没有那种法宝,”迎棠觉得有些好笑,“总而言之,本尊现在脱离了臭猫,要闭关了。”

“等等等等,姑奶奶你在哪闭关啊?”

“流香海,我现在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青茷:???

“什么亲传弟子?”

嘀……

迎棠把玉简挂了。

迎棠进入山洞后,不舍昼夜地修炼。

一开始还有些心虚,过了大半年臭猫也没找到她,她便放下心来。

在流香海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重新修炼不是难事,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快。

每日,逐月都会送些漂亮的点心放到门口,迎棠偶尔心情好会拿一些吃,顺便赏她些有的没的,比如一块极品灵石啦,一条耳环啦,一根发带啦,或者是她无聊捏的泥巴尖叫鸡啦。

山洞外过去了整整三个春秋。

这日,迎棠忽从梦中惊醒。

劫雷来了。

她检查了一遍灵府,确认无误后,飞出山洞。

迎棠在山洞周围布下数个御雷阵,就地盘坐。

天地间的灵力汇聚而来,为她所用。

她似乎感受到一股特别纯粹的灵力,也在往她这边涌,但时间紧急,来不及辨认了,通通吸收再说。

天雷不偏不倚,正劈她的脑袋。

逐月赶到时,迎棠已经挨到了第七雷,声势之浩大,唬地逐月以为迎棠要就地飞升了。

她甩给迎棠一个护身法宝,那法宝本可以抵御一道飞升雷劫,谁知被一道雷轻松劈碎。

迎棠感觉到有人在帮她,帮她加固了周围的阵法。

但她来不及细想,全身心投入。

流香海的修士们从没见过四十九道雷,仿佛劈了一个世纪。

待雷声过去,所有人还惊魂未定。

硬抗四十九道天雷,迎棠受了很重的伤。

最后一道雷结束时,她甚至站不起来,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连视线都被血水模糊。

“徒儿!快快快,把人背起来!”

恍惚间,有个人匆匆背起她,那人的背僵硬瘦削,有一股冷杉气,不像是逐月的。

她疼得浑身颤栗,意识不清,仿佛灵魂已经有一半离体了。

好在每天都有人进洞给她输入灵力。

那灵力醇厚凝练,是世上最好的灵药。

半月后的早晨,迎棠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她一探灵府,咦,她怎么到大乘后期了。

迎棠一时没踅摸出原因,只归咎于自己嗑的一大堆灵药上。

逐月真是个好人。

给她地利,给她提供吃的,还帮她渡劫,帮她养伤。

迎棠心里又亲近了逐月几分。

这些年来,逐月送来不少漂亮裙子,都很和她的审美。

她挑出一件朱樱长裙穿上,挽了个小髻,插上一根金簪出门去。

到大乘后期后,她便可以更加轻松地御风,到达不用御器便能飞行的地步。

追风站在门口,又怂又兴奋:“恭迎大师姐出关。”

迎棠心情不错,容光焕发。

“逐月呢?”

“掌门几日前因事外出,命我安排师姐的起居。”

出于对青阳宗的鄙视,迎棠对各大宗门起初没什么好印象,直到她走出这片山洞,迈入流香海的主山。

此地真乃人间仙境。

逐月不愧是当世审美大家,流香海云海漫天,尘清风柔,山河影满,微风拂芳吹香雪。

有瀑布从山上飞驰而下,没入花海,溅起道道虹桥。

流香海的山峦各有特色,有的层峦叠嶂起伏蹁跹,有的温吞稳重,有的高耸入云,仙鹤环飞。

各山山腰处只种一样花树,远远便能一览无余。

好看。

她要在这儿买房。

追风指着北边:“师父喜欢栀子花,但又听说大师姐你喜欢海棠,就临时种了些海棠花。”

北边最高的那座山一片雪色汪洋,中间却突兀地多了一片粉,还拼成了爱心的形状。

迎棠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辣到了:“挺好。”

追风叭叭地说着逐月这三年的光荣事迹,包括但不限于把迎棠送的东西全部贡起来,一年只开放一次展览,让门人参观;每天不去给迎棠送饭就闹腾,为伊消得人憔悴;收了迎棠后看谁都不顺眼,把掌门峰里大部分徒弟都遣散给别的峰了。

“哦,除了三年前收的小师弟。”

追风一张嘴叭叭不停,好不容易停下来。

迎棠抬手遮着热辣的太阳,见不远处有栋房子,窗口处有一只碧绿肥大的毛毛虫。追风轻轻戳了一下毛毛虫磨砂质感的柔软背脊,毛毛虫蓦地弹成个U型。

窗口打开,一个大胡子修士探出头来:“谁啊!”

他凶狠的不得了,一口火气。谁想一瞅见迎棠,火灭了,还飘出一团黑烟。

追风边咳边扇烟:“栀子峰的大师姐出关了,来登记。”

大胡子面色还是很凶,但脸却红透了:“名,名字。”

“阿棠,我叫阿棠。”

追风和修士都闭眼夸:“好名字。”

登记耗时,迎棠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

她渐渐不耐烦了:流香海什么都好,就是太阳太辣。

她“啧”了一声,眼看耐心耗尽。

天上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片云,速度极快地把太阳全全遮住,投下一片阴凉,好似有人操纵似的。

追风拿了玉牌给迎棠,忽然眼睛一亮,朝迎棠身后招手:“小师弟!快来拜见大师姐。”

迎棠回过头。

葳蕤的树叶投下一片片光斑,那人就站在光斑里,像棵才扎根不久的冷杉,与周围的粗树格格不入,显得那么孤寂单薄。

他鬓似鸦羽,冷白的脸上一双阗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藏着些许欣喜,又压下去,好像站了许久。

迎棠脑子里一瞬间有些恍惚。

那人走过来,若无其事地站在她身边。

她嗅到清冽的冷杉味,微微仰头,望见他轻颤的睫毛。

追风:“大师姐,这是我们小师弟,来了三年了,叫阿朝。年纪小脾气臭,还要麻烦你多担待些。”

他用剑柄戳了阿朝一下:“我跟你说的没错吧,师姐好不好看。”

阿朝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旋即又压下,冷脸瞥了眼迎棠:“嗯,好看。”

第42章 (二更)

迎棠不得不承认, 允平和臭猫长得真像,以至于眼前这个少年她一时分不清是允平的转世,还是臭猫闲出屁不抓她去封印反而跟她玩起了角色扮演。

但隐隐约约的, 这小师弟和那两人像又不像, 似乎蒙了一层修为颇高的致幻面纱,搅乱了迎棠的判断力, 每次她觉得像的时候又觉得不像了。

最后得出结论:不像,对方只是个普通的人修。

但她又不禁在心里吐槽:好看的人怎么都长得差不多, 女娲是搞批发的吗。

迎棠平静下来,觉得方才瞎猜测的自己疯了。

这人不可能是允平,允平已经不在了。

但他也不可能是臭猫,否则他图什么?

追风瞧瞧二人,心下诧异:没想到看谁都不屑、整天自己修炼的孤僻小师弟, 竟然特意来看大师姐出关, 大师姐的美真是可怕, 攻击性过强。小师弟长得俊美非凡,若不是有他在, 小师弟估计就是派草。

嗯,难得小师弟如此殷勤, 作为师兄, 他一定要胳膊肘往里拐, 争取肥水不流外人田!

迎棠接过玉牌:“我的屋子在哪?”

先让她看看自己的房产。

追风应声带路, 迎棠跟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阿朝跟着她,见她转头, 也肆无忌惮地凝视她。

迎棠觉得好笑:“你跟上来作甚?”

他说:“我想跟着师姐。”

迎棠:???

追风觉得心被击中了, 胸膛一阵颤。

天呐, 小师弟这得多一见钟情啊。

迎棠不喜欢牛皮糖,她轻轻翻了个白眼:“滚开。”

追风吓得把手指都放在下嘴唇上:嘤,大师姐好凶。

阿朝的表情破裂了一瞬,但不死心,仍继续跟着,甚至像个来面试的介绍起自己的竞争力来:“我擅长炼器,炼胭脂、炼首饰、衣服都行,师姐想要的,我都能炼得。”

别的器修都炼武器,你倒好,炼什么首饰衣服,针对性还挺强。

迎棠不屑地轻笑。

这么多年想贴身追随她的魔多了去了,哪能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收的,她又不是圣人孔子。

“行啊,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要十套首饰,都不可以重样,还不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明儿拿不出来,就滚出我的视线。”刁难完,她连一个回眸都不赏给他便冷漠地走了。

天哪,大师姐这不是明摆着下逐客令了吗。

追风夹在中间,尴尬地牙关发紧,他给阿朝投去同情的目光,忙跟上去。

阿朝停住,久久凝望迎棠的背影。

须臾,他竟牵出一个庆幸的笑来。

原来她不是只对他不善。

她是对所有人都嚣张跋扈。

迎棠跟着追风踏上山峦之间的传送阵,心情却很复杂。

她回头瞅了一眼,那人扔站在原地眺望这处,像个望夫石。

“他什么来历?”

追风想了想:“三年前师姐闭关后不久,师父在山门闲逛遇到了小师弟,当时他全身是血,煞神似的,但师父的性子师姐是知道的,看小师弟长了一张好脸,就凑上去了。”

就是说,来历不明,目的存疑。

“这三年他在门内都做什么。”

“就……和寻常弟子一般学习,不过性子不太讨喜,独来独往,还经常旷课,对别的师姐师兄都很冷漠。还经常失踪,过了几天回来又是一身血。”追风打住话头,忽然变了个腔调,“但谁没有点秘密呢,小师弟虽然为人冷漠孤僻,说不定内里有一颗温柔心……”

迎棠左耳进右耳出。

她眼前的景致一闪而过,一栋特别漂亮的宅子倏然映入她的眼帘。

迎棠当场乐了:流香海真好!

屋外一圈海棠花海,专属的练功房、练剑台、小厨房、小书房等一应俱全,且用具均是上好的灵材,百年晶魄雕刻的精致华枝攀上每一面外墙,灵玉镶嵌出一扇扇窗棂。

就算是屋内桌上摆放的碗筷,也是用灵琉璃做的,在熹微的阳光下荧光烁烁。

高调的奢华。

逐月可真是个妙人。

逐月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追风供祖宗一样供着迎棠。

追风搓搓手,艰难道:“那个……大师姐,最近魔域动荡,师父和青阳宗、昆仑的掌门都去了,门内的事物都由长老们代办,有个长老……脾气比较古怪,你明儿要不要去拜见拜见。”

“不去。”迎棠果断拒绝,心想什么弱质之流还配她亲自去拜?

“啊是是是。”追风面上笑笑,心里苦逼。

迎棠进了屋,反手丢给他一袋极品灵石:“没事别来烦我。”

追风瞬间来精神了:“谢谢大师姐!”

要说迎棠哪里来的这么多极品灵石嘛……有些是逐月送的拜师礼,有些是她每天在山洞口拿饭的时候看到的。

这三年,时不时就会有人丢一袋天材地宝或极品灵石给她,莫名其妙。

但她被“上贡”惯了,向来都会大方收下,不问原因。

迎棠美滋滋地住下来,认真修炼。

且说逐月随性,能坐上流香海的掌门完全是因为她是个官二代,老子留的位子。她对徒弟们像个舔狗,对别人像个暴躁老姐,经常“欺压”隔壁牡丹峰的某位怪老头。

她破格收迎棠这只兔妖为首席弟子的事儿,不合礼数,挑战了某位怪老头的忍耐极限。

从前迎棠闭关修炼,大家也就算了,如今迎棠出关,竟也目无尊长,不去拜见长老,这可惹火了那个老古板。

这不,翌日一早,就有牡丹峰的大弟子气势汹汹来敲门。

迎棠觉得自己不晓阵法确实不行,正在恶补,听到声音不耐烦地说:“进来。”

那弟子推门而入,竟怔在原地。

迎棠侧卧在长榻上看阵法书,一缕不听话的青丝落下来划过锁骨,在绣花小毯上盘成一个小圈,尽态极妍。

她修长洁白的手指翻看书页,秀眉微皱,正深陷学习的困境:“不是说没事别来找我么。”

弟子忙说:“抱歉抱歉。”

红着脸走出去,关上门:哎?我来干嘛的……大师姐真好看!

这名弟子全然忘了自家长老的嘱托,御剑飞回教室,到处炫耀大师姐是名副其实地美。

一时间,整个流香海都炸了。

谁都知道逐月当年搞了个比赛,就为了解除一个禁制,收一个女子为徒,甚至不惜花费了大量仙材,但大家从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大师姐”。

一个早上,门派玉简的论坛里,凡是带有“大师姐”的词条统统爆了。

#大师姐绝美侧颜#

#大师姐手控福利#

#大师姐芳名竟是阿棠#

#快入一本《初级阵法》,GET大师姐同款#

#震惊,大师姐德行有缺,出关后竟不拜见长老,人长得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栀子峰山腰处,阿朝点开最后一个帖子,熟稔地用灵力匿名举报。

他回首,朝四周布下一个结实无比的结界。

确认无误后,他踌躇了一会儿,方敲响房门。

迎棠本不想应门,但对方耐心极好似的,等了片刻又敲了一遍。

她握著书起身打开门,感到头顶蓦地落下一道气流,许是对方乱了呼吸。

她方从书上挪开视线,仰头瞧他:“是你?”

他定定看着迎棠,把迎棠头皮都看麻了,方漾起一抹笑意:“师姐,你说的首饰我都做完了。”

迎棠:???

对器修来说,一天内炼化十套装备完全不可能,就算是纯打铁也没这么快的。

“拿来看看。”

他递给迎棠一个乾坤袋。

迎棠接过,进屋去一一查看。

他站在门口,一时有些局促。

四下张望一番,他目光带了点检查的意味,仿佛在从犄角旮旯的细节里判断她是否喜欢这个屋子。

那头迎棠毫无所觉,只剩下震惊:他竟然真的完成了!

而且每一套首饰之华美精细,简直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不仅如此,首饰的每一个小物件,都能拆分开来当灵器用,正是迎棠早前在魔域最爱的那种。

“你自己做的?”

阿朝忙收视线,淡淡点头。

迎棠照单全收,她高傲地扬起小脸,再一次端详这个少年。

好像,没那么讨厌。

“你进来吧,我允许你做我的跟班。”

“我不想做师姐的跟班。”

要求还挺多。

她那双瑞凤眼水灵灵地瞪着他:“那你想干嘛?”

少年的眸子骤然冷下来,仿佛藏着万年的孤僻,将屋内气温都降了三度。

沉默片刻后,他敛目,双唇微张,欲言又止,“我唤你一声师姐,你要如何待我。”

这可难倒迎棠了。

她从来没有弟弟,也没有师弟。

她思索片刻,笑道:“师姐保护你,不让你受欺负。但你要是惹我生气,我照样翻脸。”

她说,他要保护他。

阿朝眼里扬起雀跃,唇角扬了又压,压了又扬。

迎棠:???他是有什么肌肉的病症吗?

他冷不丁抽出一根长羽放在桌上,“我昨日为了给师姐做钗子,拔了牡丹峰长老座下仙鹤的白羽,长老现下正在追杀我。”

他挑了一下长长的眉毛,唇角勾着灿烂的笑意:“师姐护我。”

迎棠眉尾一抽:尼玛的……他是不是在坑她?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自己解决。”

少年嘴唇抿得紧,唇角向下撇,眸子微敛,掩藏着一丝脆弱和失望:“师姐方才还说护我,现下便反悔了?”

迎棠:……

说曹操曹操到,一声尖锐的鹤唳划破窗外的天空,扑闪着降落下来,把屋子的阳光都遮住了。

外头适时响起穿耳的大音希声:“汝等不肖弟子还不出门拜见?”

正是牡丹峰的行香子长老。

他一大早在殿上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来这位“栀子峰大弟子”的拜见,派弟子去叫人,谁知弟子一去不复返,还在玉简上“冲起了浪”。

行香子气得不行,他召来仙鹤坐骑,谁曾想好端端的一只仙鹤,平日里在整个流香海嚣张跋扈,肆意遨游的高傲仙鹤,如今竟秃了一片毛。

整个鹤都丧了。

原本的鹤唳变成了叽叽歪歪的控诉。

又是栀子峰!

行香子气得白胡子飞起来,气势汹汹来算账。

逐月不在,他倒要看看谁还能护住她们!新仇旧账,他都要算到这两个无知弟子头上!

飞来横祸,迎棠丢下钗子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房门:“哪里来的无知孙子,也配你姑奶奶拜?”

那老头骑在一只秃了一半毛的仙鹤身上,朝迎棠投下渡劫期的威压:“放肆!”

迎棠也不屈,直接神识外放,顶住他这轮威压。

“如今魔修蠢蠢欲动,尔等还如此不思进取,目无尊长,还伤害同门仙兽,将来如何抵挡魔众来犯?逐月当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

那肥鹤也跟着哀嚎附和。

迎棠也不甘示弱:“逐月身临魔域,以身犯险,是为人界献身,你个老不死的缩在背后嚼什么舌根。”

“你!”那长老气得胡须直起来,嘴里嚅嗫了一会儿也吐不出能反驳迎棠的话,音调变得老高,“就事论事!你且将阿朝交出来,他伤害门派仙鹤,按规该跪三日闭门思过,你也是!目无尊长!也要罚跪,若你们现下认错,老夫可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半!”

迎棠啧了一声,自知理亏。

扒了人家的毛确实不对,但迎棠又是个护短的,再加上不能输了气势,便双手背在身后,严肃道:“那仙鹤毛做成了灵器,价值翻了不知多少倍,本姑娘可以赔给你。”

不就是一个首饰么,她赏给他。

她把含有仙鹤毛的那套首饰丢给老头。

天呐,她都开始讲道理了。

迎棠觉得自己醒来以后这些年月在人间可苦死了,原本习惯了六百年来横着走,如今竟然还要“好声好气”和人家讲道理,换做以前,别说仙鹤毛,就连仙鹤她宰一窝只吃一只,估计都没人敢说她。

沦落至此,都怪那只该死的臭猫!

阿朝眉头紧皱:“师姐……”

迎棠往他跟前移了半步,把他往身后扯了一下,暗示他别插嘴,替他遮住那老头火辣辣的视线:“如何?”

阿朝微愕,盯着她后脑娇俏的发带发愣。

老头是个识货的,否则也不会看到首饰便眼冒星星。

谁知他收下首饰,忽然黑脸:“区区小弟子炼出的灵器算什么,你二人去大殿外跪一个时辰谢罪!”

顺杆爬是吧?

迎棠深吸一口气,她神识凝成长鞭,重重甩在地上:“老头,你是不是找打。”

鞭子掀起的灵力把仙鹤吓得脖子缩出三下巴,瑟瑟发抖。

老头也惊了一下。

个别天资极佳的弟子确实在化神期就能炼出神识,到了大乘期便可外放神识,但直接把神识抽出来当武器这么虎的,还真没见过。

他明显感觉到迎棠的神识无比强劲,绝非仅有大乘初期。

但他哪里能向一个小弟子屈服:“今日老夫便替逐月教训你!”

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迎棠手里的神识鞭甩动间,竟分裂成数个小飞箭,行香子灵活躲闪。

但他毕竟停在渡劫期太久了,老骨头一把了,哪里见过这么灵活的神识攻击,躲着躲着便觉得吃力。

他视线飘飘忽忽,迎棠一鞭子抽下来,打地他手背通红。

老头暗自惊骇,后悔没拿了赔偿赶紧滚,这下可好,竟被一个小辈追着打!

迎棠连抽了行香子几鞭子,她越境打渡劫期的大能,哪怕对方只有渡劫初期,其实也有点吃力,但谁叫她神识够强呢。

对付这种老顽童就要跟对付小屁孩一样,不听话就小小教训一下。

她把老头卷成了个春卷,一下子扔到仙鹤背上:“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滚?”

那老头哎哟哎哟地乱喊,指着迎棠放狠话:“你你你你你,你大逆不道!门派试练你别想参加!老夫第一个不允许!”

那肥鹤倒有些眼力见,看老头打不过迎棠,赶紧驮着他飞回牡丹峰。

眼看着他驾鹤西去。

迎棠手腕一抖,收回神识。

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

鬼要去你们的门派试练里捡垃圾。

她回过身来,那阿朝竟毫无悔改和后怕,反倒满脸笑意地望着她。

那张俊脸笑得呀,像春风拂新碧,暖夏艳阳天,绝顶灿烂。

迎棠额角一抽,没点好气:“你也滚,都是你惹的破事。”

她进屋子反手就关门。

少年一只手臂蓦地抵住,他抵在门上的手指蜷了一下,缓缓道:“师姐也听说了,过几日有门派试练。”

“关我什么事。”

“流香海的弟子都要参加,逐月掌门为师姐做了这么多,师姐不给栀子峰挣点面子么。”

“不去。”

迎棠使了点力,少年不怕疼似的,用力撑住:“我去。”

哈?

你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迎棠瞪他:“放手。”

他几近贪恋地目光牢牢抓着她。

她离得那样近,他若是朝冽,绝不可能如此和谐地靠近她。

“有师姐在,我才有安全感。”阿朝喉头上下滚了一下,恍若未觉般用视线雕刻她的容颜,声音放地又缓又轻,恰到好处地带了几分颤音:

“师姐不去,我被欺负了怎么办。”

第43章 (一更)

“师姐说过的话不算数么。”阿朝有些失望似的放下手。

对小的们, 迎棠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哪受得住他这般挑拨,她又想往后这家伙也许能成为她的灵器供应源, 便咬牙切齿道:“去, 若是得不到什么好东西,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嘭!

门关上了。

阿朝揉揉擦到门框的鼻尖, 低低轻笑,兀自站了一会儿, 方默默离开。

迎棠轻轻打起窗户看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还在盘算:他到底什么毛病。

当然,她已经把他是臭猫的可能性完全划去了。

臭猫要是这样她会做噩梦的。

当天下午#大师姐力挫牡丹峰长老#的话题又爆了。

元婴之前不改名:兄弟们,有上栀子峰的理由吗?

大师姐永远的神:上面的别想了,栀子峰被下了结界, 外人不可擅入。

闭眼练剑:我们算什么外人?

追风派草:什么时候?谁下的结界?

会生蛋的大鹅:追风派草大师兄, 求大师姐的留影!

闭眼练剑:追风派草大师兄, 求大师姐的留影!

……

花花世界迷人眼:追风派草大师兄,求大师姐的留影!

栀子花开:追风派草大师兄, 求大师姐的留影!

追风派草:一——铱誮百中品灵石兜一眼,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

几个弹指后, 追风发现自己的玉简聊账号被匿名举报了:艹!哪个小兔崽子举报我!

迎棠还不知道一万年内, 玉简已经发展出玉简聊了。

她又收到了青茷的呼唤。

“喂?”

青茷:“呃……姑奶奶, 我上次就想问了, 喂是什么意思。”

“青茷,你好多嘴。”

青茷在天界都觉得脖子一凉:“我错了……我有两个普通消息。

关于天尊的真名, 我打听了一圈, 还真没仙知道。据说他飞升的时候一掌劈碎了登记簿和桌子, 还差点把登记的仙官送走,后来便没人再敢问他的名字。根据记载,他短短三百年就飞升了。当时顺圣帝已经陨落,照晏帝尚未上任,他一路杀到真仙后期,那时候就已经能吊打金仙巅峰的仙人了。”

“再后来,就因为实力过于强劲,他五百年内突破到金仙巅峰,大家从此只尊称他天尊。可惜,他一直没能飞升成神,大家都说他一直苦苦追求飞升的法子,一直找不到,还有人说他的杀戮道也许注定无法飞升。最近天上不少仙都在蠢蠢欲动,想拉他下神坛。”

苦苦追求?

迎棠觉得那群人是想多了,臭猫那死德行,估计压根不稀罕飞升。

“还有一个消息。据说有仙在下界发现天尊这三年来一直沉迷茶馆和书院,光是他碰到的就有千来场。还有个仙说,天尊前几日还上天收拾那群不安分的,回头就下届听戏听说书看话本去了。”

迎棠满头问号。

她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什么好看的戏和书,让他这么沉迷,都不来捉她了?

还是说他在背地里憋着什么坏呢?

“小人精,你调查一下是什么戏和书。”

后面几天,追风倒是没来烦过迎棠,只是每日一早便有人敲门,迎棠开门就看见阿朝那张俊脸:“师姐,早。”

一开始迎棠会“嘭”的一声关上门,顺便在屋子外布上刚学的禁步结界。

但没用,第二天他还是会来,还带了一本《中级阵法》,视迎棠的结界如空气。

迎棠:“……你什么境界?”

他想了想:“元婴中期,不过我比较擅长阵法。”

擅长阵法?怪不得。

迎棠再一次关上门,这次她把灵力注入首饰灵器,把带有禁制刻印的灵器统统布置下去。

第三天,他又又又来了。

“师姐,早。”他带了一盒看上去就非常华丽的点心,“这是南城有名的点心铺的点心,我特意为师姐买了一些。”

迎棠接过来,再次关上门。

日复一日,阿朝总有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拜访。

什么师姐你知道玉简聊吗,师姐每天都在玉简聊的热搜上。

什么师姐长老今日上课,关于神识的问题我很多都不懂,师姐好像很擅长,我可以请教师姐吗。

迎棠心想你放屁,追风都说你经常翘课。

什么师姐我研制出一盒海棠花香丸,你能帮我试试嘛。

迎棠非常警惕:“你摘的哪里的海棠花。”

他笑道:“师姐放心,不是栀子峰上的。”

……

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

某一天,迎棠正在钻研那本《中级阵法》,在院子里试着布下一个引雷阵,捣鼓了半天都没用。

阿朝又双叒叕来了,他蹲到她身边,指着其中一个阵图:“师姐,早,你这里画错了。”

迎棠:……

果真画错了,怪不得引不下雷。

她依言改了,天上忽然轰隆起来。

阿朝拽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到身后去:“师姐小心。”

迎棠退地晚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雷打到了手。

不过只是小拇指被剐蹭了一下,劈出一道小指甲盖长的口子,但她素来怕疼的,下意识“嘶”了一声。

阿朝蹙眉默默凑过来,给她连投下十几二十个治愈咒,沉声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

迎棠无语:……都愈合了大哥,别施法了,灵力都溅我脸上了。

她甩开他,抽出团扇,边扇小风边打量他。

阿朝身世成谜,也不知目的,但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最是纯净,毫无恶意。

就算是杀猪盘,三个月的战线也太长了。再者,有谁敢杀到她头上?

迎棠温温勾唇:“你进来吧,教我阵法。”

他朗月清风似的脸,霎时间笑出三春绝景:“好。”

这声“好”轻轻地,惹得迎棠心突然猛地跳了两下。

她静静看着阿朝出神,仿佛看到了允平。

阿朝确实如他所说,很多阵法他不看都会。他会细细用灵力描绘分解那些阵法的图示,给迎棠讲解每个符号代表什么。

只要迎棠问,他都尽力想到对应的阵法,倾囊相授。

“那有没有那种,站上去就能换衣服的阵法。”迎棠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能和他聊几句,“或者放几片花瓣上去,就能变出不同漂亮衣服首饰的阵法,像花仙子一样。”

阿朝:……,没听说天界的花仙子有这等本事。

“没有。但师姐想要,我可以想办法创造一个。”

迎棠对上他那张春山新碧似的脸,扇了几下团扇:“好啊,你造。”

这事儿后来迎棠自己都忘了。

临近门派试练的前两天,阿朝忽然来敲门,一脸的憔悴也掩盖不住眸子里的兴奋:“师姐,这个送你。”

他递给迎棠一个面镜子。

迎棠本就随口一说,看到镜子才想起来这茬。

她把小镜子对着树上的海棠花一照,镜内的阵法驱动起来,原是在里头放了成百的衣裳,照到对应的花遍由灵力引出一套来给迎棠换上。

迎棠顿觉自己变成了马猴烧酒,腮帮子因为过于羞耻变得热辣滚烫。

咳咳。

她看着自己这身充满灵气的夕岚长裙,又看看阿朝从容面庞上满眼的雀跃。

“挺好……但这些裙子是哪里找来的。”

他一语带过:“我炼的。”

炼几百套裙子?

迎棠光想想就眼前一黑,他的黑眼圈名副其实。

对小弟跟班送上的礼物,迎棠向来大方收之。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朝这份礼,过于用心,收得她不自在。

“你放心,”她扬起小下巴,高傲地说,“门派试练,师姐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阿朝深深地望着她,好久才点点头:“好。”

门派试练五年一次,今年不同以往,据说是昆仑、青阳宗、流香海三大门派合力举办。

这几百年魔修不老实,各门派青黄不接,决定搞联合培养,增加竞争,挑选优秀的弟子伏魔卫道。

迎棠听了很是不屑。

什么伏魔卫道,先把道貌岸然的修士屠干净才是正道。

迎棠出门有很大的风险。

一则有个神经病可能在边看戏边捉她,二则天界那群人追着这个神经病的足迹到处布死亡陷阱,她已经被连坐两次。

但迎棠又寻思,区区门派试练能有什么问题,呵,当真是钉子碰的多了就不勇了,这可不行。

当然让她决定一定要去的,是阿朝最后说了一句话:“据说试炼秘境里有颗大元丹,任意境界吃了,都能进一阶。万年来,一直没人能找到。”

迎棠当即坐直了:“去,一定去。”

当日,流香海的飞仙台上可谓“群星璀璨”,三派的年轻一辈统统列阵,就连长老都各自到齐了。

三派掌门均不在,由东道主流香海的牡丹峰长老作冗长发言。

他整个人的蔫了。

自从他找过阿棠这个小辈的茬后,此事被追风这个小报告发玉简告到逐月那里去,逐月直接一个玉简打过来,把行香子骂的狗血淋头:“死老头你不要倚老卖老,谁不知道你只有几百岁,等我回来了扒了你的老皮看看你的心和三岁幼儿比谁更幼稚!”

行香子彻底怂了,再也不敢找迎棠的麻烦。

但不妨碍他在别人勉强充样子。

且说万年前,青阳宗和昆仑可谓二手遮天,后来魔尊在青阳宗弑仙,吸干青阳宗灵脉不说,魔血渗透青阳宗外红枫林的土壤,导致青阳宗这么多年都一毛不拔。虽然后期飞升了很多注诸如青茷尊者的大能,重振门派兴盛,但如今,青阳宗依旧是三派中最弱的。

昆仑倒是没多大变化,流香海则凭借着出色的教学成果迅速崛起,但近几年也渐渐式微,敌不过昆仑。

追风领着十几个栀子峰师弟师妹站在流香海人阵的最前面,听行香子说废话听得头昏脑胀。

大部分弟子突破大乘后,便可脱离弟子身份。

所以参加门派试练的多为大乘以下的弟子。

这时候,昆仑的某位女长老发话了:“据闻,逐月掌门三年前几乎耗全派之力收了一个化神中期的女徒,那女徒闭关三年,竟突破大乘初期。修仙界从未见过如此天才,不知今日那传说中的阿棠小友,可来参加历练?”

换言之,修仙界从没见过这么天才的,你们流香海牛皮吹大啦。

宣蝶长老是昆仑的新晋长老,当初也是以天才之名博得满堂彩,最后直升长老之位,但说话总是带刺,阴阳怪气。

追风还没私下里发表意见,身后栀子峰的师弟师妹们就开始三百六十度哔哔:

“什么老女人,竟然明里暗里讽刺我们大师姐。”

“就是,怕不是嫉妒吧。”

“大师姐芳名都给她知道了,铁定在流香海安排了细作,每天盯梢呢。”

“臭不要脸。”

隔壁牡丹峰和蔷薇峰的同窗们理智提出了质疑:

“三年也没见过栀子峰大师姐一面,到底有没有这号人还难说。”

“但早前的劫雷确实不假……”

“那是四十九道劫雷,问题大了,谁知道是不是掌门养了什么怪物在后山,美其名曰给栀子峰找了个大师姐。”

“就是就是,之前还说有禁制呢,莫非是掌门在偷偷练什么阴邪之术?”

越说越离谱,追风气得一个倒仰:“都闭嘴!”

栀子峰的师妹师弟们面面相觑,也不由怀疑起来。

“大师兄,真的有大师姐这号人嘛?”

“你那留影珠不会是画的吧,你之前不也给自己画了八块腹肌。”

“如果真的有大师姐,她为什么出关了还不露面?”

追风无言以对,他回头瞪了师弟师妹们一眼,突然发现没见到阿朝。

这家伙,该不会连门派试练都要旷吧!

上头牡丹峰长老笑而不语,无视昆仑宣蝶长老的话,继续说规则,那头青阳宗的某位长老也跑出来赛脸,说流香海避而不提,还说当初得了多少多少接触禁制的法子,究竟用在什么地方了?逐月是不是在练邪术?你流香海勾结魔修了?

大家怀疑的越来越离谱,追风赶忙掏出玉简:“小师弟小师弟,你在哪,你要是和大师姐在一起,你就……跪下来求求大师姐,让她出面一下?”

轰!

上头青阳宗长老忽然站起来:“当年逐月为了那个禁制不惜用了天下英雄令,我等以为这女徒天资卓越,能成为当世大能,为了将来抵御魔修,我等都是出了一份力的,不能白费了吧。”

越说底下议论声越大。

昆仑和青阳宗的弟子们面露讥讽,都在看流香海的笑话。

临流香海最近的青阳宗大弟子翠涛不屑地把剑背正,留给流香海弟子们一个蔑视的侧颜:“借收徒偷解阵之法,真是鼠辈。”

流香海全体都觉得拳头硬了。

行香子不得不起身:“噤声——”

此声蕴含浑厚的灵力,随着声波轰炸开来,差点把众人震聋。

他清清嗓子,心里也有点看笑话的意思,他望向追风:“追风,那小儿今日为何不来。”

追风尴尬地收起玉简:我哪知道啊,师弟你赶紧下跪求师姐过来吧,场子镇不住了。

但玉简那头阿朝也没回他,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有点后悔当初朝虹翘夸下海口,来流香海白嫖了。

突然,不知是谁说了句:“好香啊。”

众人纷纷细嗅。

那是一股特别幽远浓长的海棠花香。

一条龙膏烛的软烟罗从天边若一笔彩绘般划过来,直铺到追风跟前。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刹那间,天地乱红飞过,飞仙台周边的花树蓦地开出团团簇簇的花云。

夕岚色的长纱轻扬,那人翩翩而来,鬓发如云,珠钗如星,丰颊肤如雪,耳坠明月珰。

海棠娇妍如雨,飞仙台上一地落英。

当真是人间无此殊丽。

众人几乎是屏息望着,连身子都不由自主跟着,直追着她落地。

好好的三派阵法,登时像中了迷烟似的,乱成一地芝麻。

迎棠轻摇团扇,笑靥绽开一痕春:

“听说诸位,都想见我。”

第44章 (二更)

迎棠下落的同时, 还放出大乘期的威压,用实力坐实了“大师姐”这个名头。

翠涛手上的剑啪一声掉到地上,众人这才惊醒。

阿朝默默从队伍后面走过来, 站到追风身旁。

追风感动地都要哭了:“小师弟, 辛苦你的膝盖了。”

阿朝:???

原来大师姐的美貌是真的!

不光是流香海,三派弟子都炸了, 没炸的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连坐上那群活了千岁的长老们,都纷纷咋舌。

此等美貌, 照逐月那性子,没把整个流香海赔上就不错了。

栀子峰的师弟师妹们纷纷低声尖叫。

“大师姐连背影都好看!”

“快快快,留影珠。”

“呜呜呜,有一说一,原本我觉得阿朝够好看了, 站在大师姐旁边确实有被比下来。”

“我宣布大师姐的美三界第一, 不接受反驳。”

昆仑宣蝶长老尴尬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不知阿棠小友早年被禁制是为何?又何故受了四十九道天雷?”

迎棠听罢,忽笑得花枝乱颤:“怎么, 我身为流香海的弟子,家底还要报给你么?你算什么东西。”

阿朝闷头轻嗤一声, 满眼都是笑意。

流香海弟子们纷纷拧成一股绳, 刚才还提出质疑的外峰弟子们, 纷纷以“我们大师姐”称呼。

“就是就是, 昆仑管得也太宽了。”

“我们大师姐的过往,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怕不是嫉妒我们大师姐的美貌要来找茬吧。”

宣蝶长老眉毛一抽,额角肉眼可见地爬上了几根青筋。

行香子看就连宣蝶也遭不住这小女娲的跋扈, 赶紧及时叫停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投下一个界石, 打开一个大阵:“今日重点是门派试练, 各位弟子莫要本末倒置。”

话虽如此,依然挡不住底下密密麻麻的留影珠。

有个小女孩忽然一步当前:“大师姐,我,我可以和你组队吗,我是个医修,一定不让大师姐受伤……”

“我我我也可以,我是个剑修……”

“我是个器修,大师姐带我吧,我给大师姐炼器!”

嘈杂得迎棠耳朵疼。

似乎察觉到迎棠的不耐烦,阿朝果断拔出腰间的长剑,往迎棠身后一竖。

一股巨大的杀气如浪汹涌地没过去,浇灭了众人的热情。

他淡淡道:“师姐已与我一队。”

阿朝为人冷漠孤僻,连课都不上,但早前也有师姐师妹不停告白,还有师兄师弟找麻烦,后来怎么样,大家都不敢回想。

基于他的“犯罪前科”,众人都默默后退一步。

但美貌当头,颜狗小师妹当然不甘心:“你,你还没问大师姐呢,万一大师姐同意我加入呢。”

阿朝皱起眉头,方才还杀气满满的眸子里忽然蒙上一层委屈:“师姐……”

追风听这声唤,身体本能地抖了三抖。

迎棠觉得大家很吵闹,她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阿朝会意,眼里闪过一丝雀跃,回头看众人又是杀意和冷漠:“都滚。”

众人:……

追风表情很抽象很复杂。

“咳咳。”上头行香子轻轻嗓子,“三个月后,望诸位弟子能有大收获。”

“此乃顺圣帝留下的界,据闻其内天材地宝无数,是修者飞升前试练的绝佳之地,但顺圣帝有规定,每人离开前只能带两样东西。”阿朝解释道,“师姐放心,大元丹,我一定帮师姐找到,师姐若看中什么,还能再带三样。”

迎棠随意点点头,心想这位先天帝还真是爱留东西,什么《万仙录》《万物志》都是他留的,还和祭繎留了个偷情界,如今还有个试练界……

试练门开了,无一人先行,大家都看向迎棠。

迎棠轻笑:“本姑娘先行一步。”

宣蝶长老脸颊一抽,盯着迎棠步入界内,转头问身边人:“看清楚了吗。”

另一个长老点点头:“是个妖修。”

她一想到早年逐月压在她头上的那些事儿,便恨得牙痒痒:“那便好说,把那些东西都放进去。”

“可……我们的弟子……”

“无碍,”她捡起脚边一瓣海棠花,“把这个给畜生们嗅一嗅,此事能成。”

顺圣帝是天帝,也是有名的仁帝,他还有收集天下新奇之物的爱好,所以他创造的界可谓一片勃勃生机,春意盎然,不像祭繎那么……不可描述。

迎棠被随机传送到一条溪水边,没走一会儿,就发现不远处抱剑打妖怪的翠涛。

翠涛板着一张脸把一只凶狠的狼妖从中劈断,却不料那狼妖的伤口重新弥合,攻击更加凶猛。

那是只中了魔气的狼妖,已经在入魔的边缘,元婴后期的修为。

按道理说顺圣帝的界内不应该有此等魔物才是,恐怕是有人在此设了埋伏。

小师弟一个元婴中期,如今也不知传到哪了。

迎棠竖起团扇,朝那狼妖一扇,迷了狼妖一会儿,随手凝出一根神识剑,一个兔起鹘落将其拦腰斩断。

狼妖嗷呜一声歪倒,乌黑粘腻的鲜血从嘴巴里流出来,混了些海棠花瓣。

看来,是有人用魔物追杀她。

难道是方才飞仙台上的人修?

看来人界也不干净,遍地都是叛贼。

翠涛被救了,忙起身道谢,他发现是迎棠,脸倏地一红,手里剑一抖,差点把自己脚削了。

被魔气感染的狼妖还挺新奇的,迎棠掏出一颗琉璃铃铛,趁狼妖还有最后一口气,把它的神识抽出来塞进铃铛里:“你是青阳宗弟子?”

翠涛红着脸,生闷气似的点头:“嗯。”

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愧疚,声音闷闷的:“谢谢你救我,对不起,之前骂你是鼠辈,你是个好人。”

什么?

你骂我是鼠辈?

迎棠额角一抽,朝他扬扬铃铛:“送你一个。”

翠涛接到一个铃铛,脸更红了。

他从没收过女孩子的礼物。

迎棠笑意盈盈:“带上呀,若是遇到危险,能救你一命。”

等我看你不顺眼,我就操纵你去送死。

翠涛红着脸把它系在腰带上:“多,多谢大师姐……”

谁是你大师姐。

迎棠摆摆手:“走了。”

这些琉璃铃铛,准确说是小兔妖的本命法器。

海棠林的铃铛,塞的都是当时魔域的克苏鲁魔族,那群手下败将虽然整天在铃铛里咆哮来咆哮去,但只要她驱动主铃,其他的铃铛都会幻化成神识体听她号令,再加上铃铛本身也可以号令修为不如她的、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的人——比如之前冥界趁机薅了臭猫的羊毛,若真出什么事,也算她的千军万马。

而且除了她,别人都不能损坏这颗铃铛,可谓神器。

这神器从何而来,迎棠不知,她穿越来就有了。

她现在动了新的心思。

以防万一,她为何不多发点铃铛,好控制一些人修呢?

于是,迎棠一路都在发铃铛,见到一个昆仑或青阳宗的弟子就发,搞批发似的。

流香海美貌大师姐送的东西谁不想要呢,短短半个时辰,迎棠就发出去百来个。

界外,宣蝶长老原本等着“堂堂流香海大师姐进入秘境后不足一日便败退”的消息,没想到短短一日内,被传送出来的,全是昆仑、青阳宗的弟子。

个别还是精英弟子。

问就是突遇魔化狼妖不敌,纷纷捏碎传送阵法传送回来保命。

宣蝶:???

“怎么回事?魔狼不受控了?”

别的长老也很疑惑:“没啊,控制着呢。”

她气得肺叶子疼:“真是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快召回!再这样下去,弟子都要没了,这一趟昆仑岂不白跑!”

阿朝逃课是真的。

所以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个界进入后还会分散,以至于他在秘境里绕了半日,都没找到迎棠。

虽然迎棠法力不低,不至于遇到危险,但他一路看见不少魔狼,觉得事有蹊跷,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差点要放开灵力,用金仙的神识去找她了,但这样必会被她发现……

直到……

他遇到了翠涛。

翠涛根本不认识阿朝,他见有个流香海弟子往他这处飞,便好心朝他招手,想说他碰到你们大师姐了,大师姐真美啊,大师姐真是个好人。

谁知道话还没说,对方刚降落便蹭得拔出长剑,冰凉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架在他脖子上。

“你腰上那是什么。”

他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翠涛吓得僵直:“你,你想干什么!”

阿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腰上,是什么。”

翠涛一愣:“是你门大师姐赠我的铃铛。”

“哦?她赠你的?”他那双阗黑的眸子里忽然漫起杀意,竟渐渐变成蓝色。

翠涛被看得直哆嗦,仿佛被一只猛虎死死盯着,下一秒就会被撕得稀碎。

倏然间,他手起剑落,翠涛腰间的铃铛便随着那痕银光掉下来飘过去,落在他手心:“我收下了。”

翠涛:……

抢完铃铛,阿朝一声不吭走了,头也不回,连句谢谢都没有。

翠涛往腰间摸了个空,身上的海棠花香也消失了。

风一吹,他竟觉得有些凄凉:流香海不是鼠辈,他们只是脑子不太正常。

夜幕四合,界内响起夜莺的鸣叫。

迎棠哼着小曲,发够了铃铛,寻思应该不会有魔物来打搅她了,便寻到一处灵力最丰沛之地,就着一片湖逛了一圈,肆意吸收灵力。

等逛累了,她便坐在草地上,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掏出那面小镜子。

身边恰巧有几朵没见过的小野花,她一个一个照过去。

界内不分季节,什么灿松花、小雏菊、月见草,她都扫个遍。

哎呀这些衣服真好看。

迎棠玩换装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头顶忽然一凉。

她正蹲着,用小镜子照那朵铃兰花,灵力发出莹莹盛光,给她换了个漂亮的窃蓝长裙。

谁知她一抬头,就看见阿朝那张臭脸。

怎么说呢,愤怒、委屈、责备,反正蕴含的感情很复杂。

“我在路上‘发现’了‘一颗’这个。”他捻起一颗铃铛,竟隐隐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尤其是“一颗”这两个字,被他咬碎了吐出来似的。

“嗯,”迎棠点头站起来,非常从容地、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小镜子收起来,“我给他们的。”

心里却扼腕:我的羞耻心!

迎棠有些心虚,她拿出一颗新铃铛:“你想要的话,给你一颗便是。伸手。”

阿朝唇角压着,抬手。一眼不错地看她扯出一条红绳穿过铃铛,然后给他手腕系上:“好了。”

周身的戾气退去,翻上来的是无尽的苦意。

他看着那颗铃铛,心里头皱巴巴的。

似乎是心里太不平,他沉默了好久,竟浅声苦涩道:“原来这并非单送我一人,而是别人都有。”

迎棠:???

第45章 (一更)

“爱要不要。”迎棠翻了个白眼, 调转话头,“此处灵力充沛,应是界心。”

阿朝转转手上的铃铛, 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具体说,界心应在湖下的遗迹里。”

迎棠点点头:“但我水性一般。”

二人一阵沉默。

叮铃……

叮铃……

迎棠忍无可忍:“你吵到我了。”

他委屈地继续叮铃。

迎棠面颊一抽:“你若还想要什么, 师姐回头找给你。”

阿朝绽出暖洋洋的笑意:“谢谢师姐。”

他像某机器猫似的,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对耳环:“这是我前几日炼的, 还没机会给师姐,把它戴在耳朵上,便能在水下呼吸,但要废些灵力。”

迎棠接过来戴上。

娇小白嫩的耳垂下,坠着那对海蓝色的耳坠, 月光下泛着莹莹软翠。

和他的眸子颜色一样。

阿朝看了一会儿, 匆遽地别过脸, 耳尖可疑地微微发红。

迎棠深呼吸几下,对着一大片湖本能地有些害怕。

谁叫她本体是只小兔子呢。

“你先下。”她看向阿朝, “我,我跟着你。”

朝冽了然, 朝她伸手:“我带师姐下去。”

他的手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 纹路很浅, 但向上的手腕处却有许多淡淡的疤痕。

按理说, 修仙者身上不会有疤痕的,除非经年累月, 那些疤痕暗含内心的伤痛, 本人不想忘却。

疤痕。

迎棠控制不住地想起允平。

这些时日, 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允平早已不在的事实,克制地不去想,但偶尔还是忍不住。

她迟疑了一会儿,别过头:“不用了。”

她一跃而下。

自然也没看到,阿朝停在空中的双手,僵硬无比。

湖水微凉,湖底一片礁石,没有一根水草、一条小鱼。

迎棠捏着鼻子,慢慢放开,发现自己真的能呼吸。

她游了一圈,乐得在水里打了个卷。

阿朝立在原地,忽见水面掀起一阵涟漪,迎棠白嫩的小脸冒出来,吐出一口水:“真的能呼吸,你快下来!”

她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阿朝一扫阴霾,噙起一丝笑意。

“来了。”

这片湖深闳辽阔,湖水清澈却微咸,说是海也不为过。

迎棠领头,天不怕地不怕地往下潜。

阿朝跟在她身后,目光追着她,看她缥缈如云的青丝,看她如花如浪的裙摆。

“在那边。”她回头催他,清幽月光透过水面照进来,衬得她像在发光,“你快点。”

大元丹在朝她招手。

阿朝加快速度,与她并肩往下游。

越往下视野越暗,迎棠不擅水性是真的,游着游着便累了。阿朝让她勾住自己腕上的红绳,带着她往前行。

丰厚的灵力蕴含在每一滴湖水中,若能在湖底打坐闭关三个月,突破大乘巅峰不是梦。

越往下潜,视线越暗。

渐渐的,一黑不溜秋的建筑映入二人眼帘。

那遗迹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宫殿,全方位进水。

二人潜进去,每一层都好好搜刮一边,并没发现特别让迎棠开眼的东西。

没办法,宝器灵力方面,从前被水月大能的法宝和魔域极品法宝养刁,审美方面如今又被阿朝持续抬高,哪怕有些灵器是天界之物,也不够她看的。

她满脑袋都是那颗大元丹。

原本以为阿朝一个元婴中期,看到这么多法宝会走不动路,谁知他兴趣平平,闷头给她找天元丹:“师姐,这层也没有,我们再下一层吧。”

迎棠心里一暖,难得劝道:“我就想拿个大元丹,别的都不想要,你要是有看上的就拿着。”

他听罢,眼角勾出惊喜又粲然的笑意:“师姐在为我着想?”

迎棠感觉有一根杆子已经通天,某些家伙大有顺着往上爬的气势。

她脸颊一抽:这人啊,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

二人继续往下潜。

周身的水流渐渐湍急,迎棠隐约察觉到灵力在波动,推着水流毫无章法地乱窜,画出一个奇异的阵法。

此处有十六根三人合抱粗的柱子,仿佛是个华丽的大殿。

依稀月光投下来,柱子上繁复的花纹流光溢彩,有凤凰,有龙,还有火麒麟。

迎棠勾着阿朝腕上的红绳,随着他往里游,手轻轻一捞,从早已生出不少苔藓的桌上抱起一束花来。

弹指一挥间,那花化为齑粉,融入死气沉沉的湖水。

阿朝忽然停了下来。

迎棠轻轻拽了一下,借力往前探看。

有一个黑黑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什么。

“谁?”迎棠不怕,手里金色的神识率先凝成一根长鞭甩过去。

咕噜噜,鞭子卷出一个人来,竟是追风。

好家伙,他死了?

迎棠凑上去,小气泡从他鼻子里冒出来,她轻点他的脑门,准备放神识进他灵府一探究竟。

阿朝忙拦住她,一脸要杀人的表情:“师姐退后,我来。”

迎棠莫名其妙:你行你来。

他面色冷漠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灵魂出窍了。”

迎棠:你就看看就知道了?

阿朝指指他手上的盒子。

盒子是很朴素的贝壳做的,微微开了一条缝,透出金色的刺眼的光。

莫非,这里面就是大元丹?

迎棠伸手要碰,谁知追风忽然睁开眼睛,发了疯似的抓住二人,他突然张口,嘴里喷出昭昭魔气。

这是魔域的迷魂大法,但仿佛有血脉上的压制,迎棠无法反抗。

她迎面中气,咳了数声,脑袋一嗡。

阿朝脸色惨白,迎棠忙拉紧红绳,把他带到身边来。

身下隐隐有一根尖刺,他当即反身把她揽进怀里,朝外翻了几圈。

咕咚。

二人仰躺下来,不省人事。

“原来你就是昆仑的大弟子顺圣,幸会幸会。”

“百闻不如一见,可真是当世难得的青年才俊啊。”

觥筹交错间,闪闪发亮的酒杯碰撞出金石之声。雕梁画栋布满了极品夜明珠,让原本深沉的海底亮如白昼。

一青衫青年站在话题的中心,几乎所有人都在问候他,一人一杯,那青年喝得隐约有些上头,面色发红。

这是迷魂大法造出的幻境,和归海府的迷魂阵有些类似,只不过魔族的迷魂大法更厉害,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迎棠当上魔尊后就没中过这个法术,除非施法人对她有血脉压制——前魔尊祭繎。

道理她都懂。

来都来了,都是来看看你要说啥,有什么前世遗愿。

但特码的为什么她连个人都不是!

迎棠看看自己软乎乎毛绒绒雪中带粉的软糯身体,无能狂怒:祭繎你给老娘滚出来!

然后发出了一连串奶声奶气的:“喵呜~喵呜~”

迎棠:……

烦了,毁灭吧。

她抬起圆乎乎的小毛头四处看,蓦地望见另一只喵。

那只喵宛如一团雪,小耳朵尖尖,偶尔把拉一下爪子,尾巴翘翘的,高贵又矜持,像是只真的猫。

直到他转过头来,朝她摇了摇手,和阿朝摇铃铛的姿势如出一辙。

破案了,她俩都变成了猫。

那追风呢?

迎棠四处张望。

一只小螃蟹爬上玉台,左支右绌地撞到了迎棠的小脚,对着迎棠吐泡泡。

迎棠用小肉垫戳戳它:追风?

小螃蟹发狠夹了她一下,跑了。

好疼!

肉垫传来的疼痛钻心一般,她那张小脸瞬间垮了,像泡了水似的:“喵——”

阿朝化成的小白猫闻声忙跑过来,用爪子碰了碰她被夹的肉垫,朝她严肃地“喵”了一声。

迎棠彻底凌乱了,疼得喵喵乱叫。

那声音,又软又委屈,把人的心都叫疼了。

“你的猫把我的小花弄伤了!”头顶上响起一声怒吼,一双细嫩的手熟稔地把迎棠拦腰抱起来。

阿朝的小圆头一惊,两脚站起来喵喵喵地够迎棠。

女子一手拍开他的脑袋:“走开!”

他龇牙咧嘴弓起背瞪着女子,非常娴熟地亮出了爪子,威胁和警示的意味明显。

迎棠已经麻了:我竟然叫小花……

眼看阿朝和少女就要打起来,宴会中心那光风霁月般的少年人闻声放下酒杯,从人群中挤过来:“它不是有意的,只是喜欢你家小奶猫罢了。”

女子托起迎棠那张苦逼小圆脸,指着他鼻子骂:“它把我家小花都弄伤了,你瞧给我家小花委屈成什么样了!”

阿朝小耳朵耷拉下来,委屈地坐好,两只蓝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迎棠。迎棠被看得心虚,决定帮他说说好话,便抬爪在小主人手上轻轻一按,甜甜地喵了一声。

谁知那顺圣看起来是个温润君子,满脑袋直线思维。他一看迎棠爪子上伤痕似乎是夹伤,便心直口快道:“看这伤口明显不是我家小虎的错,你别血口喷人!”

小主人一口气上来,嘴角一垮,竟“嗷”一声哭出来:“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你家猫欺负我家小花,你这狗主人竟然还凶我……有没有王法啦……”

哭声引来一群修士侧目,大家有的笑笑,有的议论纷纷。

顺圣哪里见过这场面,头都大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帕掏出来递给她:“你,你别哭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真矫情。”

小主人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啪嗒啪嗒往迎棠脑袋上掉,砸得迎棠头颠来颠去。

她忍无可忍,挣扎着一跃而下,往宫殿外头跑。

阿朝忙冲上去,也不帮主人解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见色忘友”。

迎棠优雅地爬上爬下,翻过窗户,走到大殿的边缘。

宫殿建在水底,从深度和空气罩外的游鱼来看,这绝对不是试炼界内的那片湖。

这是海底。

阿朝默默跟上来,盯了迎棠软糯糯的小身板许久,忽然抬爪,小心翼翼碰了碰迎棠的小耳朵。

迎棠忙避开来,凶狠地抬爪威胁他:干嘛!“喵!”

他收回爪子,朝她讨好地“喵”了一声。

迎棠的小表情凶狠,用爪子在地上写了“阿朝”两个字,指指他。

他雪白的小脑袋点如捣蒜。

迎棠松了口气。

她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仿佛有一只苍蝇在身边瞎叫唤。她一爪下去,把苍蝇拍到地上。

一只黑色的小玩意趁机往上窜,爬上了她的小胳膊。

艹,海蟑螂!

“喵!”迎棠失声尖叫,吓得狂甩手。换做平时她一个灵力波过去小虫子就灭了,更别说近身了。

和她爪子一样大的海蟑螂,救命!

阿朝爪起爪落,把那海蟑螂一掌拍开。

迎棠惊魂未定,弓着身子瑟瑟发抖。

他坐到她跟前,轻轻碰她的小爪子:“喵?”

迎棠用另一只爪子挠挠脸,抚平炸开的毛和胡须。

此地不宜久留!

她不自在地朝空气罩的边缘走。

迎棠边走边触碰空气罩,发现爪子可以伸出去,再回来时,已经湿透了。

她眼冒金星,完全是出于本能地盯着那群游鱼,撅起小屁股跃跃欲试。

她试探性地挠了两下,没捞到。

要耐心。

水润润的眸子迸发出伏击的光芒,她静待时机,一爪下去。

噗!

空气罩被挠出一个洞,朝她的小脸喷出一柱水,又合上了。

她手里还是空空无也。

水珠从胡须上滴下来,迎棠耐心见底,火冒三丈。

身旁的阿朝忽然抬爪,轻柔地把她的小脸抹干净。

迎棠乱叫地拍开他:你丫的怎么老动手动脚的!

阿朝也不恼,瞧瞧空气罩,非常熟稔地亮出小爪子,咻咻咻,一捞一个准。

每样鱼都给她捞了一个。

迎棠看看地上扑腾的鱼,又看看阿朝。

阿朝把最漂亮的一条推给她,朝讨好地“喵”。

“你看,我说它们相处地很好吧,别哭了。”

顺圣那个直男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牵着女孩的手,把她拉到这处,从乾坤袋里拿出个东西:“这是我炼出的最好的灵器,我替小虎把它赔给你家小猫咪好不好,你也别哭了。”

他俯身要帮迎棠系上个东西。

迎棠下意识仰脖子躲开,阿朝也抬爪子威胁顺圣。

顺圣“啧”了一声,推开阿朝:“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真真是见色忘友。”

迎棠低下头,看见一颗漂亮的琉璃铃铛。

她两只小耳朵瞬间竖起来,瞪着小圆眼惊讶地看向阿朝:“喵?”

这不是本姑娘的本命法宝吗。

小姑娘这才不哭了,嘤嘤呜呜说:“好吧,勉强原谅你了。”

顺圣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叫顺圣,你呢。”

小姑娘扬起下巴:“我叫祭繎。”

第46章 (二更)

破案了, 这地方就是祭繎回忆中的场景。

祭繎与顺圣因为一场三界盛宴在此相遇,度过了初遇中最美好的三个月。

迎棠和阿朝变成了两只宠物猫,被迫看了一段祭繎和顺圣的甜蜜爱情偶像剧。

原本以为顺圣帝是个仁爱的正经小男孩, 没想到是个煞笔直男, 经常说一些让人跳脚的话。原以为祭繎是个嚣张跋扈的魔尊,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爱哭鬼, 经常被顺圣惹哭大喊要找妈妈。

顺圣送祭繎的第一个定情信物,是一尊玉佛。

没错, 一尊,一比一大的,玉佛,底座还刻有“祈福祭繎早日飞升”的金色字样。

迎棠很嫌弃:你干脆祈福她早日被你气得升天。

祭繎三天没见他。

后来那尊玉佛还被调皮的迎棠碰碎了。

没过几日,顺圣送来第二份礼物——一盒五颜六色的胭脂。

五颜六色, 即什么颜色都有, 大红色只有一枚。

祭繎木然地试了一枚绿色。

迎棠忙两爪交叉:达咩!

救命, 快来人救救孩子的审美吧!

顺圣送给祭繎的第三份礼物是一把剑,凌然正气, 出鞘仙气逼人。

www.youxs.org,这把剑从此黯淡无光, 再也没敢发出一点仙气, 宛若废铁。

记忆中的日子是碎片化的, 漫长的, 也是多变的。有时上一秒迎棠明明还在睡觉, 下一秒就被祭繎抱着去见顺圣。

他们经常以“小虎想小花”或者“小花想小虎”的理由见面。

呵,对此迎棠已经麻木了。

幻境内, 迎棠没找到大元丹, 觉得猫生很无聊, 整天不是玩玩线团,就是捞捞鱼,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小肚皮变得越发浑圆。

她渐渐掌握了捞鱼的诀窍,自信心爆棚,决定和阿朝决一胜负,洗刷之前的耻辱。

来比赛啊!“喵!”

阿朝低声回“喵”,沉稳地接受她的战书,尾巴却早就翘起来打了个弯。

二猫再次跑到空气罩边,以祭繎吹哨子为令。

哨响!

迎棠亮出小爪子,咻咻咻往空气罩里戳。

阿朝时不时转头看看她,爪子的速度很快,神情很严肃很认真。

但当她不再时刻注意他的速度后,他就刻意放慢些。

祭繎看看两只猫,又看看在一旁不停练剑的顺圣,想到早前比武,她被顺圣压着打的场景:说不酸,那都是假的。

人不如猫。

时间到,迎棠埋头数自己脚底下的小鱼:56条!

她紧张地前脚一直在原地小碎步,睁大圆眼睛盯着阿朝。

阿朝胡子抖了抖,埋头数鱼,时不时转脑袋蹭蹭自己的背假装挠痒,小眼睛看向祭繎。

祭繎会意:“小花!”

迎棠抬头望她。

阿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条鱼丢进海里,瞬间坐直。

它假装懊恼:“喵呜~”天哪,我怎么只有55条啊。

迎棠那一身奶茶色的毛啊,瞬间兴奋地膨胀起来,胖了整整一圈。

她比他多一条!

她迅速摆平心态,傲气地朝祭繎“喵”了一声,扬起小脸高傲地睨阿朝。

阿朝笑眯眯的,甘拜下风似的压低了身段,趴在地上仰头看她,大眼睛水漉漉的。

迎棠心头欢喜,用肉垫按了按他的脑袋:别气馁,输给本尊是你的荣幸。

肉垫温热软乎,动作也温柔。阿朝一愣,眼中闪过惊喜、兴奋,尾巴登时翘地老高。

此后,迎棠每每都要叫阿朝比试,每天都赢,心里美得开花。

又过了几日,这天风平海静,迎棠正窝在自己的小屋里盘成一团猫饼睡大觉。

幻境突然震动起来。

她一跃而起,阿朝也警惕地跳到她身侧。

周遭一闪而变。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海水环境急转直下,仿佛有两个大能在海中对垒,搅翻了定海神针似的,把正片海域炸得天翻地覆。

大地突然裂出一地缝隙,迎棠没跃上高台,一脚踩空掉下去。

阿朝伸爪没捞到她,毫不犹豫地随她纵身一跃,抓住她的前爪。

发生什么了!

迎棠吓得乱刨,忘了自己现在是只猫,根本不会飞。

周边再不是那个岁月静好的海底宫殿,灵力乱成一锅粥,战火纷飞,仙和魔胡乱交战,混沌的血把深蓝色的海水染成铁锈,刺鼻的腥气让人头昏。

迎棠啪叽掉到一个地洞里,小脸朝下,沾了一脸泥。

阿朝旋即落地,忙不迭把迎棠从泥里扒拉出来。

嗡嗡嗡,有苍蝇在耳边飞,迎棠一巴掌把它拍到地上去:“喵呜?喵?”

祭繎和顺圣呢?这是哪?

阿朝摇摇头,黑暗中,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他闷头把迎棠护在怀里。

迎棠几乎忘了挣扎,她从他肩膀上探出小毛头。

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地躺在血泊里。

那人成熟了些,不再如记忆里那般稚嫩。

“顺圣,顺圣!”她几乎是愤恨地嘶吼着,“你若今日不杀了我,来日我定把你碎尸万段!”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轰的一声掀起周围一片尘土。

阿朝把迎棠搂地更紧了些,任凭地上的碎片哗啦啦飞过来扎在他的背上,他也不哼一声,只是闷着头龇牙咧嘴。

“喵!”迎棠瞳孔地震,忙扶起阿朝,按住他身上骇人的血洞。

它转头问祭繎怎么了。

祭繎咳出一口浓血。

血的味道醇香诱人,惊得迎棠不禁后退一步,脑子里一片浆糊。

这个味道……

祭繎竟然是圣脉?!

顺圣满面慈悲地走过来,双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我忍你爱你纵容你,你竟挑起仙魔大战,危害苍生,如今,我也护不了你。”

几个月的相处,迎棠早就把顺圣和祭繎看成一对小情侣,如今这场面她哪里能接受。

她朝顺圣一顿怒喵,脖子上的铃铛被震得叮铃铃响。

“我没有伤害你,那些人凭什么污蔑我……”祭繎伸出雪白瘦削的手捂住剑伤,示意迎棠快走,“仙魔千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她们背后是怎么说我的,是怎么说魔族的……都能飞升成神,凭什么魔族就要低你们一等,任由你们置喙压迫!”

她已经不是那个爱哭的小女孩,仿佛哭得多了,眼尾都殷红。

顺圣呼吸渐促,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竟怒极攻心,眼尾溢出一缕黑雾,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

迎棠大骇。

谁能想到,闻名三界六道的顺圣仁帝,竟有过这等光景。

“你先动的手,便别怪我不仁不义。”他手里凝出强大的仙力,要与祭繎同归于尽,“今日起,仙魔势不两立!”

什么鬼啊!

迎棠龇牙咧嘴,扑过去咬了顺圣一口。

不管谁对谁错,先把神经不太正常的咬了就对了!

顺圣似乎被这一口咬得清醒了些,抬手给两只小猫抛了个传送阵。

阿朝见机一爪捞住迎棠,把她往传送阵里一带。

巨大的灵力波冲荡开来,把传送阵炸了个粉碎。

传送阵受到干扰,把两只小猫传到了一个陌生的小树林。

迎棠急急落下,因为过于圆滚,底盘略低,降落时差点骨折。

她没发现脖子上的铃铛被树枝挂住,掉到一个兔子窝里去了。

她急急站起来,往有海风味道的地方跑。

阿朝吃痛地跟着她。

方才的震动把海水冲上了沙滩,甚至淹没了树林。

迎棠踏着海水冲出去,蓦地停住。

海边竟乌泱泱全是神仙!

魔修的尸体遍地都是,死状之残忍,叫人看着心若擂鼓。魔修的死气滔天,凝在空中形成山岳,压住整个海域。

她默默穿过这片血腥,钻到众仙的身边。

传说中,这场仙魔大战仙界伤亡惨重……

这哪里像是伤亡惨重的样子,分明就是仙界碾压魔修!

她茫然地顺着众仙的目光看向海平面。

海平面訇然荡开一层冲击波,惊涛拍岸,海啸掀起几丈高的浪花,把迎棠没顶无数次,冲得她眼睛血红。

阿朝急急挡在她身前,帮她缓冲了一些海水,小身板被冲地湿透了,伤口上血的流速都不如海水稀释地快。

他轻轻“喵”了一声,把迎棠护地紧些。

过了一会儿,海中心忽然生出一点亮光。

迎棠扒拉着阿朝探头看:那是什么,是夜明珠吗?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眸子訇然震颤起来。

不,那是一颗魔元。

是祭繎的魔元。

等等……

她震惊地两腿立起来眺望。

那是!

“是大元丹!”

还不等她反应,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身后众仙疯了似的朝前飞,像倾巢而出的蝗虫,像漫天的箭簇,像扑火的飞蛾,人潮汹涌,差点践踏死两只小猫。

大元丹,任何境界吃了都可以突破一阶。

若是金仙巅峰吃了,岂不是会原地飞升成神?

太大了,这个诱惑力太大了。

有多少仙,万年都停在一个瓶颈,活得越发疯魔。

又有多少仙,最后自投轮回、跳入远古深渊,只求一个解脱。

众仙蜂拥而上,趋之若鹜。

为了抢夺那颗大元丹,竟就地大打出手,互相残杀起来。

此等景象,是真正的撼海移山。

迎棠见过多少血腥场景,都不如当前一幕给她的震撼来的强烈。

她脚下的沙滩被浓厚的灵力掀起来,一会是山,一会被夷为平地。温润的海水都变成了武器,连呼吸都叫人胸腔刺痛。

与此同时,海底迸发出一道金光。

顺圣帝突破而出,望着这些仙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凄厉地笑起来,眉心竟裂出一条血痕,魔气凝成风刃横扫过整片海域,连迎棠都难以承受。

一时间,天崩地裂,灭顶的法力席卷苍生。

天帝堕魔,吞海蔽天。

几乎所有的仙人,都被这一阵强烈的波动捻得粉碎。

他几乎引出了浑身修为,往天幕上布下一层结界。

偶有几个跑得快的仙,拼死也要冲出去,纷纷往天上逃亡。

迎棠和阿朝被人流冲上了岸。

阿朝倏然眼神一亮,似乎在逃脱的众仙中,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照晏?

他怎么也在。

迎棠四肢扑腾着站起来,盯着海中央的男人。

他冷脸,隔空凝视那颗金光闪闪的大元丹。

一滴悔恨的泪划过他满是仙血的面颊,落入海中,激起一片涟漪。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中有浩瀚暴虐的压迫感。

“天道不仁!!”

啪嗒。

一滴水落在迎棠额头。

迎棠骤醒。

她呛地猛咳,睁开眼睛,看见周围一团黑暗。

是流香海的试炼界,她们回来了!

她推开阿朝,赶忙活动活动手脚:做人真好。

阿朝后她一步醒来,张口便问:“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迎棠摇摇头,适应了一下四肢,“倒是你,不是受伤了?”

他恍惚地摸摸后背:“我没事。”

迎棠捡起地上的盒子,拍拍灰。

里头那颗大元丹金光闪闪的,发出暖暖的光。

她把大元丹收进储物戒,心情复杂。

原来,仙魔大战所谓的死伤惨重,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恐怕是顺圣帝在祭繎死后的最后一刻堕魔,把仙将涂尽。

还有什么所谓的众仙合力布下的绝地天通,其实是顺圣一人的杰作。

但他为什么要布下绝地天通,他到最后到底明白了什么。

一直躺在地上的追风忽然醒过来大喘气:“我们成功了,我们回来了!”

迎棠:……有你什么事?

“宫殿要塌了。”阿朝朝迎棠伸出手腕,“师姐,我们快走。”

迎棠勾住他腕上的红绳,忽然愣住。

原来她的本命铃铛,是顺圣的东西。

她恍惚地任由他带她上岸。

追风有些心虚,但见迎棠和阿朝根本不关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就放心地跟上去。

三人没游出多远,整个宫殿便塌了。

她们上了岸,用清洁咒把身上的水统统去除。

“大,大大大师姐。”追风脸色忽然一白,结巴道,“有,有魔物!”

湖岸上,一群满脑袋眼睛的魔狼似乎已经恭候多时,它们的目光贪婪狠戾,嘴角流下粘腻的血,朝三人直呼噜。

迎棠放话:“怕什么,本姑娘都不用亲自动手。”

她催动脚边的铃铛,非常自信地说:“让青阳宗和昆仑的人来给我们打下手。”

没有一点动静。

三人尴尬地对视。

迎棠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反应,本命铃铛可从没失灵过啊。

莫非幻境走一遭看,她的铃铛摔坏了?还是有人趁他们入幻境时,对她们做了什么?

阿朝轻咳一声,打断了迎棠脑内阴谋论的风暴,从乾坤袋里掏出满满一大串铃铛,丁零当啷的,搞批发似的。

他不敢看迎棠:

“我一路上‘捡了’许多铃铛,没想到这么巧,原来是师姐的。”

第47章 (一更)

迎棠寻思你搁这集邮呢, 气得一个倒仰。

“师姐先走,我掂后。”他拔剑把迎棠护在身后,准备等迎棠走了亮出真身将这些魔物通通剿灭。

迎棠抢过他的长剑, 把他一把推到身后去:“追风, 保护小师弟!”

追风:???其实小师弟比我强。

那个能把师兄师姐们吊起来打的小师弟,听罢唇角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竟乖乖缩到他身旁,声音柔地像春风一般:“好, 师姐小心。”

追风:……

迎棠答应要保护他,便不会食言。

她大乘期的灵力外——铱誮放,一剑下去,大有断山川之势。

剑刃掀起的灵风把追风吹得喘不过气,他心下感慨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 身体诚实地扯住阿朝:“小师弟, 不如我们先行离开, 在这里只会给大师姐添麻烦。”

对方甩开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天边最美的那道风景:“你走吧。”

他像是要把这一幕刻在脑海里, 此生不忘。

追风寻思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欣赏美人呢。

他被这风吹怕了,再加上想要的大元丹没拿到, 当即捏碎传送符传了出去。

阿朝从乾坤袋里又拔出一把剑, 迎风而上。

魔狼数量太多, 大多杀了一只又能分裂成两只, 得精准砍掉它们的脑袋。

迎棠没有固定武器, 多是用神识凝结出实体然后乱用。反正她当年光是灵力一出便能把对手按死,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但现在不同了, 这些魔物像是提线木偶, 背后有人操纵似的, 那人定在渡劫期往上,迎棠光用灵力,对付不了。

“师姐,”阿朝一跃而上,与她背对而飞,“瞧我剑势!”

他手腕流转,剑刃划出的灵痕在空中如画,剑花如美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却杀机四伏。

迎棠学习能力很强,一眼看破其中要点,记在心里,如法炮制。

“这招名曰撞南钟,共十八式,是青阳宗的剑法。”

“这招名曰破霄,共七式,是昆仑剑法。”

“此乃南雁北归,是已经消逝的玄冥派剑法。”

迎棠一一学了,很快得其精髓,运用自如。

流香海飞仙台上,昆仑的一位长老忽然口吐鲜血。

他以傀儡术控制魔狼,早前宣蝶长老命他收手,他觉得小题大做,便擅自施展傀儡术追踪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弟子,一开始还占据上风,谁知对方忽然用起青阳宗剑法不说,还用起了昆仑剑法。

他越发恼怒,添力的时候,又被一招失传已久的“南雁北归”打得强行断了傀儡术,这才遭到反噬。

宣蝶长老发现异状,猜到他做了什么,气得眉心直跳。

“真是丢人现眼!”

和魔狼对招期间,迎棠发现对方对昆仑的破霄剑法很是熟悉,便料到是昆仑那个老女人搞的鬼。

气愤之余,她一剑斩下最后两头魔狼的头颅。

战罢,湖边尸横遍野。

血河如镜,照进她的明眸。

她甩甩剑刃上的血珠,手腕一踮一抛,那把剑在空中打了个挺,直直落入阿朝的剑鞘。

“喏,还给你。”

阿朝本想说这是一把好剑,便送你了,话到喉咙口,又想起顺圣的那些作为,忙又吞回去。

他朝她星目含笑:“多谢师姐护我。”

“不谢。”迎棠拿到大元丹,也没有再在秘境里待下去的必要,“你还有什么想带出去的?我们去寻。”

“没什么想要的。”

“你身为流香海弟子,难得进一次秘境,还要我保护你,到头来竟然没有想要的。”迎棠感觉奇怪,又想到方才他什么剑法都会,还会失传的什么玄冥派剑法。

她狐疑地停下来,转头看他:“你图什么?”

他静静站着,复杂的视线坠在迎棠的脸上。

“只要能和师姐待在一起,我去哪都行。”

风吹乱了迎棠额前的碎发,稍微掩盖住她的惊讶。

“你知不知道,一万年前开始,追师姐就要拿号了。”

阿朝心里忽然长幡猎猎,他濯濯如春月柳的面庞蒙上淡淡的红:

“那,我可以拿号吗?”

迎棠:……

少年人对喜欢的人总是冲动。

她喜欢的那个少年,起初也是温润,把爱化在所有行动里,不擅宣于口的,之后便像个真正的少年人,总喜用蜜语哄她。

迎棠眸子闪过朦朦胧胧的光华。

她翕动鼻翼,不去看他。

“师姐心里有人了,你莫要白费心思。”

阿朝的眸子暗了下来。

他手腕上的琉璃铃铛冰凉,像是一颗死物。

风一吹,它兀自叮铃铃的闷响,迎棠脚腕上的,也跟着共鸣。

他心下没来由地凉了,比铃铛,比湖水,比一地的尸首还冷。

他想到了很多,胸口紧紧的,有强烈的烧灼感,莫名燃起一把嫉妒的火。

“师姐,”他抬起头,阗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我们回去吧。”

“嗯,走了。”迎棠率先捏碎传送符传了出去。

阿朝立在原地,抬到一半的手放下来。

他的眼睛慢慢渗出蓝色,心头的苦涩再也克制不住。

杀戮的欲望在心头蔓延,他冷冷扫了眼一地的尸体,还有不远处零星的几只漏网之狼,默默拔剑。

在回忆里待的三个月,与现实时间是并行的。

所以没过多久,整个历练环境便关闭了,最后一批弟子被传送回来,像刚考完试的学子,讨论着谁谁谁拿到了什么,谁谁谁在界中突破了。

没人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沉默地离开。

朝冽没有去见迎棠,他回到自己的弟子房,给天界的司命发了一个灵力传信。

且说司命本来约了青茷下棋。

青茷风尘仆仆地刚坐下来,就长叹一口老气。

司命好奇:“你叹什么气?”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你有什么大任,这天界各派,你我是一个不沾的清水官。当初那位祖宗涂改司命簿把你送上来,你还有些负重,如今人也被封印了,你肩上没有担子,还叹什么气。”

司命如今老成多了,再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会两股战战的小社畜。

他进化成麻木老社畜了。

见到天尊,他顶多就是躲起来,才不会硬着脑袋碰壁。

天边突然飞来一道光,精准钉入司命的棋碗,震得棋子溅了二人一脸。

青茷脖子里全是棋子,瞪大眼睛吓得“花容失色”。

司命心头一骇,脸上平静从容。

他捏碎这道光,圣谕一样的金色字体浮现在空中:调查万年前沧州帝王夏裴回。

这字加了密,只有他能看到。

青茷:“怎么了?”

司命暗暗握住发抖的老寒腿,轻笑:“哈哈哈,没什么大事,我先走了,贤弟,我们下次再约。”

“对了,”青茷跟着起身,小心翼翼地朝他招手,“其实我今天约你来,是想问你,你知道天尊的名讳吗?”

“这谁知道,天帝应是知晓的。”司命摇摇头,“不过,我曾听说,天尊的名讳里有一个朝字。”

天色渐阴,朝冽已经有足足十二个时辰没去找迎棠了。

立在窗口,望着天上繁星,便能想到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瑞凤眼,转眄流睛。

细想起来,他与她朝夕相处已许久,他却总不满足,以为只有一瞬。

他的衣袍总是有血迹,他穿白色的衣服,只是通过沾到他身上的血,来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他再动手。

当下,他的衣袍下摆被血迹浸透。

步入杀戮道后,他很喜欢血腥的味道,如今却觉得很臭。

变得喜欢花香,尤喜她身上的海棠花香,淡淡的,很粘人。

床边放着一把剑,月光下发出蓝色的荧光,剑柄有淡淡的海棠香,是她触碰过的地方。

须臾,他的玉简亮了。

司命发来的关于夏裴回的消息。

他没有办法胜过死人,他知道,所以他嫉妒,他悔恨,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各种复杂的情绪缠绕他。

他当初为何要下界。

原因听来可笑,全因司命那句“炉鼎”。

他不过是想,自己也曾被人囚禁,便心生怜意。

为何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他不懂,不明白,他去人间听了千场戏。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呢。

抛下身份抛下桎梏,他为她搭一个戏台,邀请她进入他的戏本。

她会爱上戏里的他吗。

默默读完司命发来的信息,朝冽投下一个传送阵,离开了流香海。

当下正直盛夏。

遥远的星空向四野投下暮色,绵长的蝉鸣萦绕在耳畔,微风拂过,还有铃铛的丁铃声。

这个海棠林他来过,几乎没过几百年,他就会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他不知道,原来那个人的墓也在这。

朝冽寻着司命给的小地图,找到那座坟。

墓碑早已被劈碎,零零散散地落着,碎石块上还残留着迎棠灵力的气息。

他指尖一勾,将墓碑复原,看到“春元皇后爱夫之墓”几个字。

迎棠与夏裴回,准备成亲的。

她一身红妆,头顶金冠,灼若芙蕖。

那在人间叫凤冠霞帔。

是他一手掀了她的盖头,毁了她的婚礼。

怪不得,她如此恨他。

朝冽一掌下去掀翻一旁的土堆。

灵气裹挟着怒意将整个地面轰炸出来。

他高高在上地睨它,眸子渐渐变成蓝色,呼吸阴邪不畅,隐有发作之势。

“夏裴回。”他咬着他的名字。

嫉妒把朝冽的理智烧成灰烬,他憋着一股气,飞出渊都千里,朝一不知名山头投去一把灵火。

如玉的面庞映照熠熠火光,眼里尽是汹涌的火焰。

冷漠、狠戾又疯狂。

夜深人静。

迎棠本准备睡了。

忽听有人敲门。

她慢悠悠打开房门,瞧见一张苍白的玉颜。

阿朝站在门口,眼尾和眼白都是殷红的,那张臭脸像刚吃过小孩一样。

十二个时辰没来找她,迎棠以为他被拒绝一次果断放弃了,还在心里称赞他识时务。

迎棠嗤笑:“干嘛?”

他喉结滚了一圈,眸子蒙上一层泪膜,睫毛上也沾了点点露水,显得有些狼狈。

“师姐,”他的声音又沙哑又委屈,“我想见你,好想好想。”

第48章 (二更)

那又如何?

迎棠骄矜地扬起下巴:“与我何干, 走走走。”

他也不恼,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声音放得又浅又软:“师姐, 让我多看看你好不好。”

啧。

迎棠骨头都酥了。

她朝他挤出一个笑来, 勉强地不得了,逗得阿朝眉眼上扬。

他这一笑, 倒如朗月入怀似的。

但你丫的突然笑什么!

迎棠眉梢一挑,嘭地关上门:“晚安!”

阿朝站了好一会儿, 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轻道:“晚安,阿棠。”

他环顾四周,把结界的每一处都加固后方离开。

当日晚,玉简聊上的热搜又更新了。

因为青阳宗和昆仑的弟子长老目前仍在流香海做客,流香海的青山碧水论坛上火热一片。

#亲眼所见, 栀子峰小师弟半夜求见大师姐, 疑似恋情曝光#

昆仑第一:流香海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今天又胖了:我反对, 那个阿棠一看就是久经沙场,阿朝不会被玩了吧。

青青山脉:楼上是哪个门派的酸鸡, 人家郎才女貌由得你哔哔。

躺着都能飞升:不过是半夜去“讨教”而已,楼主不要捕风捉影。大家也不要吵, 都还有机会。

元婴之前不改名:兄弟们, 现在还能上栀子峰吗?我有几个修炼的问题不懂, 想请教大师姐。

大师姐永远的神:我也。

闭眼练剑:我也。

漂亮樱桃:我也。

漂亮樱桃:我和姐妹们已经在栀子峰周围游荡很久了。

楼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追风派草:楼主请讲。

楼主:我看到小师弟在修补结界。

会生蛋的大鹅:……破案了。

闭眼练剑:……

……

花花世界迷人眼:……

栀子花开:……

追风派草:艹, 人干事?

下一秒, 追风发现自己刚解封的号又被举报了。

他有理由怀疑一直举报他的就是小师弟,但他没有证据。

翌日一早, 阿朝照例来和迎棠说早, 顺便提了一嘴:“师姐看玉简聊了么?”

迎棠刻苦修炼, 没那个时间简上冲浪。但她还是狐疑地拿出玉简看了一眼。

好家伙,明晃晃的都是磕“兆年”CP的帖子,吵到迎棠的眼睛了。

她放下玉简,朝阿朝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发的帖子?”

阿朝耸耸肩:“师姐冤枉我。”

“我都不知道我屋子周围有结界。”

他故作惊讶:“谁下的?我竟也没发现,对方是何居心?师姐近来可觉异常?”

迎棠:……

我就静静看你表演。

追风传信来,说三派长老们召集精英弟子上议事堂开会。

迎棠被点名要去。

听说大师姐又要出面,各派各峰弟子们闻讯而来,哪怕没他们什么事,也要凑个热闹看看大师姐的美。

迎棠今日一身孔雀蓝,那裙子海天一色般,裙摆横扬,仿若惊涛拍岸,波光粼粼。

出门前,她曾不满地看向阿朝:“你能不能换一种颜色,我都看腻了。”

阿朝:……

他穿了一万年的白色,还没人说过他。

一个转眼,他换了一身蓝采和的长袍,迎棠这才觉得顺眼些。

年轻人不要老穿白色,挺丧的。

议事堂内宽阔,逐月不在,由牡丹峰长老坐镇,两侧各坐有昆仑的宣蝶长老和青阳宗的新晋渡劫期小长老。

迎棠风风火火而入,扫视一圈,发现在场大多是流香海弟子,只有少数别派弟子站在角落里。

牡丹峰长老的脸色很难看,像刚吃了苍蝇:“你们都是在门派试练中,表现不错的弟子。”

宣蝶忽而抢过话头:“行香子长老不必多做赘言了,我直说了,三派掌门深入魔域,至今没有消息,半月前,我们收到一块沾了血的文鳐妖姬的鱼鳞。”

行香子那老头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众弟子议论纷纷,大家纷纷伸头看向庭中。

丹墀之上悬着一个小泡泡,内有一片闪闪发光的鱼鳞,上沾有赤红血渍。

“流香海祖堂内,逐月掌门的命灯不稳,这血经命灯验证,是逐月的没错,可见逐月已身处险境,如今魔域蠢蠢欲动,召你们来,便是让你们去魔域一趟,打听消息……”

“漏洞百出。”迎棠看不过眼,也打断宣蝶的话,一跃上丹墀,从水泡泡里捞出那片鱼鳞。

“放肆!”

宣蝶大怒,一掌劈过去。

阿朝当即扔出剑鞘,掌风正巧劈中它,折返回去,像小□□擦过宣蝶的耳朵。

“这不是文鳐的鳞片。”迎棠忽视宣蝶杀气腾腾的目光,把鱼鳞往空中一投,用一种“没见识”的眼神蔑视在场众长老。

她甚至怀疑这群人根本没去过魔域,毕竟魔域的河里到处都是魔化的文鳐女妖。

日光透过鳞片照下一缕白光。

“入了魔的文鳐,鳞片在光下呈彩色,这显然是个假货。”迎棠从容道,“况且就算逐月出了什么事,你等身为长老,难道不应作出表率么,怎的让小弟子深入险境。

再者,这些弟子中,为何流香海弟子居多,你们昆仑和青阳宗,又安得什么好心思?

呵,收到消息都半个月了才有所举动,你们可真是‘孝’死了,若诸位掌门真的有险,不等弟子出动,她们已然横尸街头。如此种种,让我不得不怀疑各位的用心。”

她瞟一眼行香子。

那老头在门内面前嚣张,外人面前却像个缩在壳里的王八。

一席话说完,堂内落针可闻。

弟子们面面相觑,看着迎棠那笔直的背脊,颇有几分大师姐最大的既视感,那些个渡劫长老们在气势上被她压地一点插话的余地都没。

一看大师姐就是撑得住大场面的人!

行香子笑了几声,朝宣蝶耸耸肩,仿佛在说:都跟你们说了,不要唤她来,你们偏生就是欠,非要惹人家。这不,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了。

宣蝶脸板地像被砖拍过:“那你说,这鳞片是什么。”

迎棠觑起眼睛,手轻轻一勾。

那通体银白的鳞片落在她手心,触感滑腻,魔气浓厚。

“是蛟的。”

魔蛟?

弟子们大骇,蛟可是传说中能修炼成龙的存在。

行香子的脸色顿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绝地天通解除以后,很少有人会前往魔域,因为那里寸草不生,魔气斐然,炙热的空气让正道修士喘不过气。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鳞片是什么,只是通过书册了解到,可能是文鳐妖姬的鳞片。

没想到,那玩意是蛟。

宣蝶长老的脸色很难看:“胡说八道,龙族早就灭绝了,万年来,也从没有一条蛇能修成蛟,你放什么厥词。”

“万年来自然没有,万年前,上界可是有蛟仙的,蛟仙也会堕魔。”迎棠在魔域这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魔都见过了,自然一清二楚。

至于堕魔的原因,如今一想,恐怕与当年众仙争抢大元丹有关系,也许就是被顺圣帝打入魔的。

魔域就那么一只蛟。

挂在她家墙上呢。

可想而知,这鳞片的出处,大概率是海棠林附近。

迎棠正愁没机会去魔域,如今赶上趟了:“我可以大发慈悲去一趟,把逐月捞回来。”

追风&阿朝:“我也去!”

众弟子非常审时度事,没一个人敢乱出头。

大家一则诧异迎棠直呼掌门之名,二则因为迎棠勇敢站出来的“奉献精神”又敬佩她几分,三则被小师弟如此生死相随感动。

迎棠:你俩凑什么热闹?

追风脸红:“我有朋友在魔域,我有专门的辟魔珠可以屏蔽魔气。”

阿朝:“师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追风:“小师弟,上次多谢你和师姐救我,你到时候可以与我贴近些,能缓解魔气的侵蚀。”

他们仨竟自顾自把这事儿定了,全然没看见宣蝶的脸色。

商量定后,迎棠抱着一种回家的心情,开心地双颊绯红:“那就这么定了。”

宣蝶长老气得不轻,但想想本来就是想让流香海去送死的事儿,逐月手下的三个得意弟子都去了对她们有好处没坏处,便按捺下心头的火气。

她看迎棠混不在意甚至有点高兴的样子,便心里嘲笑她是无知小儿,胸大无志,只有一张脸够看。

她轻蔑地扫过迎棠那张脸,嗤之以鼻。

“我没意见。”

昆仑都发话了,青阳宗如今三宗最拉,人品也没比当年好到哪里去,自然没意见。

行香子捋捋胡子,小眼睛偷偷瞥了眼迎棠身侧的阿朝。

阿朝朝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咳咳。”他无奈道,“那你三人去罢,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回家而已,有什么要保护的。

迎棠一想到那一盘盘年糕心里就激动。

她像浪花从议事堂涌出,嘴里还哼着欢乐的小曲,虽然一点也不着调。

也不知她精心滋养了六百年的海棠林如今如何了。

还有灵泉,她好久没泡灵泉了。

听说白卿都是妖尊了,也不知现在长成啥样,第九条尾巴有没有修炼出来。

阿朝斜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她那股“回家”的兴奋劲儿,也不免笑起来。

但这笑转瞬即逝,他忽然有些失落。

他不自觉得抚平衣服的褶,转移视线,显得坐立不安。

回魔域后还是要回来的,毕竟迎棠如今灵府里是元婴,待在魔域修为会停滞不前。

她粗略收拾了一番,兴冲冲朝门口的阿朝说:“我们走吧!”

那双眼睛里全是璀璨的星光,他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他体内的魔气日复一日地翻江倒海。纯魄的炼化因为中途停了一次,损伤了灵府,魔气趁虚而入,到现在也没法填补,三年下来,只炼化了一小半。

若是就此去魔域,内伤定会更重。

但他看着她春棠妍妍的小脸,心骤然软下来。

他想走过她的小屋子,她的海棠林。

他也想触碰她的过去。

“好,我们走。”

第49章 (一更)

流香海的弟子们听说大师姐要深入魔域救掌门, 感动死了。

掌门为了帮师姐解开禁制,不惜动用全派之力,师姐为了救掌门, 竟不顾自身安危, 深入险境。

这师徒情谊,羡煞旁人!

迎棠往山门飞, 阿朝时不时用灵力帮她托一托裙摆,免得裙子脏了她不高兴。

山门处, 除了来送行的各弟子,牡丹峰的行香子长老赫然在列。

追风取出一飞行长舟来,朝迎棠招手:“大师姐,这儿。”

行香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朝,又看看迎棠:“一路平安。”

迎棠突然觉得这小老头没那么讨厌了。

她扬起小下巴, 点点头, 当是应了, 快活地上了飞舟。

“大师姐!”有小弟子红着脸冲上来,递给她一个乾坤袋, “大师姐,此行凶险, 这都是我平日里炼制的丹药, 不是什么贵重的, 但说不定能用上。”

从前出门, 迎棠强大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不需要别人给她什么,哪怕是星河城的修士们, 也都本着上贡的心态, 却从没有小辈跟老妈子一样担心她这个担心她那个, 给她塞东西。

她忽然一愣,嘴角轻轻撅起来,手腕一扫接下:“那我勉强收下吧。”

小弟子心里呜呜直哭:她好傲娇,我好喜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迎棠就像一只被投喂的珍兽,被流香海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灵石药材,防身暗器。

换做以前,迎棠早就暴走了:你们竟敢朝本尊投放垃圾!

但流香海的弟子们本着关心她的心情,一个个千叮咛万嘱咐地把东西塞进她怀里,这感觉与上贡完全不一样。

都是对她的关切。

迎棠怔愣着都收下,心里又火又暖,仿佛回到上辈子刚上大学的时候,老妈在她耳边啰嗦这啰嗦那。

她其实也没为流香海做过什么。

但那一刻,迎棠忽然抬起头,对那些关切的小脸说:“放心,我一定把逐月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激起弟子们感动的呼喊。

阿朝神念一动,眼神牢牢系在她面庞上,久久没能移开。

飞舟直上云霄,迎棠趴在栏杆处,朝流香海的弟子们挥手告别。

她很矜持,挥地很优雅。

但内心的小白兔早已撅起小屁股,骄傲地扭来扭去。

等看不见那些师弟师妹了,她才回过身来,对上阿朝热切的眼神:“干嘛。”

他浅浅低笑:“师姐今日很美。”

“哼,那是当然。”

追风:我隐形了。

追风像是魔域的熟客,两点一线驱动着飞舟朝魔域去。

迎棠知道他和那位叫虹翘的赤狐的关系,也不点明。

绝地天通时,迎棠的海棠林在魔域的边界。但绝地天通后,魔域大开,海棠林作为魔尊住所,自然被好好保护起来,不准擅入。

于是魔修们一举扫荡了阳城,把周边十几个城池据为己有。

如今要入魔域,得绕道远在北方的金城。

飞舟自金城门口落下。

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热辣的时候。

阿朝迟疑了片刻,还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伞撑起来,他走到迎棠身边,略显紧张地把伞往她头上移,让那片脆弱的阴影遮住炙热的阳光。

他想起酆都那把被打断的伞,心深深沉着。

迎棠转头睨他,他下意识僵住。

她握住伞柄,往跟前一拉:“往前面打些。”

她竟没生气。

阿朝一愣,展出粲然的笑:“好。”

迎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傻了……

三人进入金城,寻到一客栈住下。

这里是魔域与人间的边界,来往修士混杂,灵气也混浊。

追风拿着灵石去找魔修打点,迎棠在客房中歇下,素手打起床帘,收起人耳,脑袋上长出一对长长的兔耳朵。

她如今没到渡劫期,还不能在人形下最大限度阔开听觉。

阿朝为她倒茶,眼睛根本没法从那对漂亮的长耳朵上挪开。

耳朵粉嫩嫩的,耳背的白毛干净漂亮,像一团雪,灵动地左右转动。

迎棠听到一些有的没的的八卦。

什么当今魔王一族势力之大,魔王原身是一只威武的六眼大雕,还是公主的时候和驸马爷生下三男两女,几个王子公主如今都大有建树巴拉巴拉。

迎棠心想从前没见过雕啊,山鸡倒是有一只。

况且六眼雕哪里威武了,很克好嘛,鸟类脑子本来就小,还装六只眼睛。

迎棠打了个哆嗦,被克苏鲁审美支配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一件银白色的披风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阿朝担忧地望着她:“师姐受凉了?莫非是在飞舟上吹风吹的?”

他拿出一瓶丹药,板着脸说:“吃一颗这个,会好些。”

“我没事,我不冷。”她把披风脱下来,她不想穿披风,和裙子颜色不配。

他皱眉又给她披上:“穿上,魔域照不到阳光的地方都寒凉,莫要逞强。”

修士哪有怕冷的,迎棠全当他神经紧张,便作罢,只轻轻披着。

他长叹一口气,忽然朝她蹲下身。

迎棠怔住。

他为她拉好披风,帮她在领口系结,动作轻柔,一举一动都是关切。

清冽的冷杉气慢慢渗透到迎棠的周围,他眉目轻抬,温润如星的眉眼让迎棠有一瞬间恍惚,她目光飘飘忽忽坠到他脑后,想说那里是不是有个旋。

阿朝抬起头,忽而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心里重重一跳。

迎棠探究地盯着他那双阗黑的眼睛。

这双眼睛表面很清澈,清澈地能照出她绝艳的小脸。但暗藏在深处的,却是深不见底的孤寂,委屈,还有疯狂。

阿朝经不住她这样凝视,匆遽又慌乱地转移视线,有些局促的递给她一杯茶:“我出去探查一下,师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些。”

“随便。”

“好。”

嘭!

阿朝逃似的关上房门。

他怔怔在门口停驻,再也走不动半步。

心跳若擂鼓,轰隆轰隆要炸开似的。方才他离她太近,她听觉灵敏,定听得清晰。

他深吸几口气,靠在房门上,无奈地扶额,喉结因为压抑的吞咽上下滚动。

迎棠捧着茶杯盯着房门,她的长耳朵很厉害,厉害到能听到门外人急速的心跳和呼吸。

她淡淡饮了一口茶,看向窗外,扣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一个时辰后,追风和阿朝都回来了。

“从金城以正当理由进入魔域需要身份令牌,我找关系给你们伪造了两份,你们带身上就会有魔气,进入魔域后注意紧闭自己的灵力。”追风熟稔地给两人发了牌子,“我有自己的令牌,大师姐不必担心。”

迎棠:谁关心你了。

她接过令牌看了一眼,上面印有一个棠字,下面有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她旋即冷笑:这不就是当初她在魔域推行的身份码吗,没想到沿用至今。她堂堂魔尊,如今要进魔域,竟然还要假身份。

不过也是,若她用迎棠的身份进魔域,指不定造成多大的动荡,到时候那个该死的天尊追过来可就麻烦了。

“该死的天尊”此时正站在她身旁,盯着那枚令牌,眉头紧锁。

这块令牌让他很不适。

换做从前,小小魔气对他造不成影响,只是他如今灵府状态一日比一日差,又经常损耗灵力为迎棠做灵器,纯魄的炼化一度停滞。

如今再触碰这令牌,灵府内的魔力便喧嚣起来,叫他疼痛难忍。

“小师弟,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追风朝他晃手,“要不,我们再歇几日?”

阿朝把令牌挂到腰上:“不用。”

三人来到金城中央的传送阵。

因为仙魔势不两立,绝地天通解除后,这万年来虽然没有大的摩擦,但两方都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大战一场。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所以魔王在魔域周边布下了非常厉害的魔阵,金城中央的传送阵法会将魔修直接传送到魔域的北部,避开边界陷阱。

根据行香子给的线索,逐月等人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潜入魔域。至于为什么要潜入魔域,大家不知道,据说这是三派掌门之间共守的秘密。

逐月的修为不低,如今遇险,很可能是遇到了强敌。

这个人只可能是魔王。

据说这届魔王的修为,已到达真魔后期,要赶上当初的迎棠了。

魔域依旧是血阳,火红的阳光照得人脸上着了火一般。

迎棠这具仙身有魔的神识,倒没觉得不适。

她一眼望过去,魔域和从前没两样。

哎,这群魔修的基建能力真的差到家了,一万年都没修出一条路来,估计还是整天就知道搞破坏打打杀杀。

一群烂泥。

“如果师父被魔王掳走了,可能被关押在魔王殿附近,魔王殿与魔尊迎棠的海棠林很近,我们得往东走,我认识一只赤狐,到时候可以帮我们打探消息。”追风挠挠头,“幸好最近妖尊都不在,他不喜欢人修。”

妖尊?那不就是阿卿吗。

迎棠眸子顿时亮起来:“妖尊如今是何境界。”

“据说妖尊是只九尾妖狐,已是金仙境。”

迎棠出海棠林前,阿卿就有大乘境界了,一万年过去飞升成金仙境也不稀奇。

这么一想,一万多年臭猫竟还停留在金仙巅峰,以他的天赋来说,确实很奇怪。

迎棠忽然觉得身边很安静,她回过头,瞧见阿朝异常地沉默,心下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

三人进入魔王城。

据说今日正是魔王与魔君一万零六年的结婚纪念日,各方魔众均来贺喜,普天同庆。

三人成功隐匿在魔修中。

追风临走前,从逐月的命灯内轻轻舀了一滴灯油,那灯油被灵力燃烧,会飘出淡淡的烟气,可以指引逐月的所在。

“想是被关在海棠林附近,等我们的援兵来了,我们就去救人。”

三人在一克苏鲁茶馆落座,点了三碗“牛鬼汤”,迎棠没什么食欲,偶尔吸溜一口,追风倒是吃得很香,阿朝的筷子纹丝不动。

迎棠:“援兵?”

“嗯,我认识一只小狐狸,狐族与魔王不对付,她会来帮我们的。”

楼下万头攒动,忽而安静下来。

天边吹来一阵魔风,紧接着有巨大的灵球訇然降落,扬起漫天尘埃。

追风在一旁解释:“当今魔王叫丹缘,是上一届魔王的独生女,魔君叫王刍,原本大家都以为王刍会继任魔王的位子,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变了性子。”

迎棠心想都是老熟人了,她好奇地向窗外抻头看。

飞扬的魔气中,走出一优雅的男子。

他一身白衫,皮肤却鬼一样白,瘦得皮包骨头几近脱相,如一根长杆在风中摇摇欲坠,远远看去宛如一只竹节虫成精。

迎棠吓得手一松,筷子掉到汤里,汤水溅了对面阿朝一脸。

迎棠:你特码谁?

第50章 (二更)

印象中那个举着双锤的国字脸王刍, 竟然变成了阴柔小男人。

迎棠不禁扶额:……

好怪,再看一眼。

她的震惊与好奇阿朝尽收眼底,看了千万场戏的脑子告诉他, 这其中很可能有复杂的弯弯绕。

莫名其妙的, 他心里爬满了烦躁的杀意。

用清洁咒洗去脸上的汤,他睨那魔王殿高台上的男人, 记住了他的脸:此人有什么好看的。

迎棠回过神来。

魔王果然是丹缘。

一万年了,她一点也没变。

她大办特办这场结婚纪念日, 几乎把魔域有头有脸的魔修都叫来了。据追风说她每年都要如此,也不知在跟谁较劲。

迎棠当然心知肚明,她轻蔑一笑,不再好奇。

按照她如今的修为,确实不能在这种大能云集的会场闹事。

感叹男大十八变的同时, 她对上对面阿朝一张臭脸。

“师姐在看什么?”

迎棠偏生不合他的意:“我在看美男子呀。”

阿朝面色一沉, 继而又笑起来:“师姐不看看我么。”

迎棠:“天天看, 看腻了。”

他也不恼:“师姐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

迎棠:“我喜欢温柔的。”

追风闷头喝汤, 不敢说话,周围的气温冷得他打颤。

阿朝面上依旧浅笑, 忽而扬起袖子, 轻拭迎棠的嘴角。迎棠这才发现自己吸溜牛鬼汤的时候, 不小心沾到腮帮子上了。

啧, 她的形象。

她躲过他的手, 兀自擦了。他的袖角只沾到一点,但柔软的触感却叫他不想放开, 还给她补了一下。

你干嘛!

迎棠拍开他的手, 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我吃饱了。”她猛地起身, “我先回屋了,人来了告诉我。”

追风应了一声,尴尬地不得了,等迎棠走了他才敢发话:“师姐这般女子,你得有耐心。”

耐心。

阿朝点头:“嗯。”

没关系,他万年都耗得起。

热闹一直持续到半夜,三人一齐在屋内等着。

终于有人敲响了客栈的房门。

“来了来了。”追风打开门,见到许久不见的虹翘,“虹翘!”

“追风!”二人热情拥抱了一会儿,你侬我侬。

阿朝眸光闪烁,别过头去,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迎棠,安静地给她倒了杯茶。

迎棠置若罔闻:“还不快进来。”

“虹翘,这是我大师姐,阿棠。这是我小师弟,阿朝。”追风领着女朋友见家长似的,“师弟师姐,这是我的道侣,虹翘。”

虹翘乍一见迎棠,视线都挪不开了,好不容易才扯下来看向阿朝,不由“哇”了一声:“流香海的弟子真真好看,我们狐族都赶不上了。”

她朝迎棠甜甜笑:“师姐好~”

迎棠还深深记得海棠林二人批判允平的事,但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自然就原谅了小孩子的无知。

她赏赐似的把那杯茶推给她。

原来逐月等人一进入魔域,海棠林便有所察觉,虹翘一直跟着,直到三位掌门被捕。

“三位掌门似乎发现了一件大事,但半路遇上澄双公主的埋伏,她们三个渡劫期,有两个早有准备遁逃了,逐月掌门一人不敌当场被抓住,带去了天炎山。”

“澄双公主是丹缘魔王的长公主,脾气和丹缘魔王一样喜欢攀比,听说逐月喜欢收漂亮徒弟,就问她自己比她的徒弟如何。”

迎棠:???等等,这是什么剧情发展。

虹翘绘声绘色学着逐月的语气:“呵,你算什么歪瓜裂枣,都不如我大徒弟一根头发!

然后逐月掌门就被关起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迎棠:……

逐月一个渡劫大能都很难逃脱,更别说她们几个的修为了。

但迎棠一听天炎山,心里就有了思量:“是海棠林西边的那座火山么。”

虹翘点头:“是。”

哦,那不就是她早前每个季度都会去洗灵的地方么,她可太熟悉了,莽就完事了。

未免暴露行踪,虹翘带三人往海棠林去,行了约莫一周。

一路上小情侣在前面追追打打,一会儿吵个小架,一会儿又亲亲抱抱举高高。

迎棠和阿朝倒是面色沉重。

阿朝觉得此处颇为熟悉。

他放眼四周,熟悉的记忆翻涌上来。

那些阴暗的,他万年来不想回忆的过去再一次泛上心头。

血肉的分离,被烧焦的山林,被撕扯的父母的尸身。

还有黑暗中,沾满血迹的牢笼,下放一个铁盆,那些妖每日前来残害他的身躯,血液从他的筋脉中汩汩流走,汇聚在盆中,供他们每日饮食。

他只吊着一口气,活了将近百年,刻骨铭心。

参透杀戮道的那一天,他把这里烧成一片灰烬,他要让这里成为三界最荒芜的地狱,让这里永不再生生灵。

霍然,一片粉色的汪洋映入他的眼帘。

长风吹过,袭人的花香霸占了他的感官。

阿朝停驻,愣然往前看。

叮铃铃,海棠林的铃铛们躁动一片,清脆悦耳的声音灌入他的耳廓,像是一曲田园野趣的合唱。

盎然生机,压遍群芳。

迎棠回家了,她压下心头的激动,骄傲又熟稔地走在前面,没听到阿朝跟上来,又回头扯他:“怎么了?被美住了?那是肯定的,你不知道这片海棠林的来历吧,过来,我说给你听。”

他的袖子被她轻轻拉扯,他怔怔然与她并排,听她自豪一一说与他听:

“魔尊迎棠知道吧。她特别喜欢海棠花,咳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传说她初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风吹都是鬼泣,脚下都是铁锈味的黑土,天上下的还是血雨,比冥界还像地狱。”

“迎棠就不爽啊,这鬼地方怎么能住人啊,她对衣食住行可是很讲究的。于是她就用灵府里最醇厚的灵力来温养这座山,日夜不停,温养了整整五百年,这才长出如此葳蕤的海棠林。”

她抬手,接下一朵蝴蝶一样翩翩落下的海棠花,朝阿朝轻轻一吹。

那海棠花瓣四散开来,撒了他一脸香,她笑地花枝乱颤,面颊比花还粉:“如何,好看吗?”

“好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定定望着她,眸子蒙上一层泪膜似的,水泽熠熠,默默地重复:“好看。”

一朵海棠花调皮地飞舞到他眼前,他接住它,娇嫩易碎地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阿棠。”

迎棠疑惑地回身看他。

他漾起一抹比海棠花还易碎的笑:“没什么,就想喊喊师姐。”

迎棠心里没来由地一攥。

“师姐还知道魔尊什么故事?”他靠近她,替她挡下斑驳刺眼的光斑,任凭血色的太阳在他身后秒出玫瑰金的光晕,“我还想听。”

迎棠被他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俊俏晃了神。

“昂……”她收回视线,难得有倾诉欲,娓娓道来,“我听说……魔尊迎棠在这里捡过一个少年……”

也许是阿朝此时太像允平,勾起了迎棠的回忆,也许是迎棠万年以后再踏入海棠林,觉得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她一点点诉说那个属于夏允平的故事。

她眼中的他,他来时的样子,在这里的生活,他的温柔,他的贴心。

阿朝都细细听着,他看见她眼里倒影出的光,还有那抹不属于他的温柔。

他轻咬下唇,酸涩,又不愿挪开视线,任凭嫉妒的藤蔓爬满他的胸腔,瘙痒如斯。

穿过海棠林,四人路过了那栋小宅。

它还是万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

据虹翘说是因为大家都等着魔尊回来,所以不敢妄动一分一毫。

“但狐族已经搬家了,”虹翘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山脉,“狐狸太多了,妖尊把我们都赶到另一座山头去了。”

迎棠还有些遗憾,她本来还想撸一把小狐狸呢。

“她会回来的。”迎棠坚定道。

虹翘赞成她的说法,还添油加醋:“这六道,最后都将是魔尊的囊中物!”

迎棠:……别捧杀。

“那边那座赤色山巅便是天炎山,魔尊离开后,那里就被魔王殿的人霸占了,有重兵把手。天炎山的火都是灵火,魔王殿的人驯服不得,只能在外围建造一圈建筑,靠近灵火修炼。”虹翘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边划拉地图边叹气,“我们得闯进去,穿过把守的魔修,找到逐月掌门。”

“这怎么可能。”追风挠头,“这里的魔修大多是化神巅峰,我俩修为也仅有化神初期,小师弟只有元婴中期,只有大师姐能与之一战,但对方人数又多……”

“况且万一染上灵火,灵府很可能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虹翘噘嘴摇头,“太难了,一个不注意,我们都会变成人干儿。”

“太难了,”追风摇摇头,“我早就告诉过便宜师父,不要相信昆仑和青阳宗的老东西……”

小情侣双双叹了口气,大有撂挑子不干之势。

迎棠傲慢的轻笑:“我去把逐月救出来,你们接应就好。”

追风:“大师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魔域的魔修可不能和试炼秘境里的相提并论。”

虹翘也摇头:“师姐,哪怕你是大乘巅峰,也难入山……”

“小小灵火算什么。”想当初渡劫初期的迎棠与那灵火斗智斗勇,互殴三天三夜,把它驯地心服口服,不可能换个马甲它就不认识她了。

她给他俩安排任务,“我听说海棠林外有狐族专用的传送阵,届时你们守好那个传送阵,别让魔修靠近,我把逐月救出来以后,我们直接传送回金城。”

她一锤定音,说得那么有信心。

小情侣登时被她安抚住了,觉得她十分可靠:“好。”

一直沉默的阿朝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灵火狡猾,你留在这里。”

阿朝摇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座山的灵火。

他当初燃遍附近山脉,最后把火聚在一座山头,扬长而去。

这些火,可以说就是他的灵力。

他不由分说引出腰间仙剑,一跃而上,朝她伸手:“走吧。”

迎棠瘪瘪嘴,兀自掷出一根丝幔:“不用了,我自己会飞。”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小情侣的视线中。

追风倒吸一口气:“嘶……小师弟这漫漫追求路啊。”

虹翘惊讶:“我以为小师弟只是大师姐某个白月光前任的替身。”

追风:???什么东西?

虹翘:“大师姐经常望着海棠花出神,小师弟也经常望着出神的大师姐出神,还不明显吗?就你看不出来,呆瓜。”

迎棠隐匿住自己的气息,熟稔又轻巧地降落在火山山顶。

她扯住阿朝隐入一颗巨石后,确认此处的魔修修为都在她之下。

哼,都是小喽啰。

“跟在我身后,若受伤了,别怪师姐没保护好你。”

“好。”

她甩手潇洒地祭出坚韧无比的神识,凝成一根流体剑。剑身在水流与固体之间切换,只轻轻一扬,剑刃如光掠过去,扫出蜿蜒水痕,阴冷的仙气横贯魔修们的首级。

迎棠迅速收了他们的命。

她略显骄傲地朝他扬小下巴:“厉害么。”

阿朝笑里尽是宠溺:“厉害。”

那是自然。

她傲气地大喇喇走出去,手点住火山的中心,唤起那些灵火。

灵火潇洒了一万年,乍一触碰到熟悉的灵力,吓得猛燃三丈高。

阿朝觑起眼睛,趁迎棠不注意,朝灵火内投入自己的灵力。

那些灵火这会子又如见爹娘,战战兢兢绕着火山烧得更加旺,转出一道冲天的火卷风。

迎棠只当它们被自己的余威吓到了,快速读取灵火的信息,得知逐月的所在地。

二人顺着火山口向下,找到一个凿出的小山洞。

逐月正躺在里面不省人事。

迎棠一道神识劈开灵锁,正准备用灵力把人抗走。

谁知地牢内,倏然阵法大现。

一道灵光像信号弹冲入云霄,噼里啪啦炸开锅。

天上的乌云訇然聚集,魔气大震。

阿朝严肃地护住迎棠,神情渐渐凌冽,充满杀意。

迎棠警惕地抽出神识:“谁来了。”

熊熊燃烧的灵火也掩盖不住这等魔气,混浊的气息沙尘暴似的涌过来,连迎棠都觉得呛鼻。

“你退后。”她一把拎住阿朝的衣领把他往后拉,“这不是你能对付的。”

刹那间,一道灵力波自天而降。

是真魔后期的灵力!若迎棠吃了这一招,定魂飞魄散。

阿朝再顾不得其他,当即一手投出金色的御雷阵,一手把迎棠捞过来紧紧护住。

泼天的灵力打在御雷阵上,两方对垒,溅起的仙气魔气把迎棠埋了个灭顶。

迎棠猛咳一阵,但显然有更让她震惊的事霸占了她的思绪。

她狐疑地盯住御雷阵,甚至忘了挣扎。

散乱的灵力波掀起的风把迎棠的头发吹得乱飞,银色的灵力柔和了摇曳的火光,给她莹润的小脸罩上一层雪。刺眼的灵光中,她看见一串汗珠自阿朝冷白的下颌线滑下,砸到她光洁的额头上。

所有的幻象在他祭出金仙期阵法的一刹那,统统烟消云散,迎棠望着那张去除幻化后轩然霞举的脸,瞳孔一震,胸腔里像有一团烈火滚滚燎原。

“本王当是何人擅闯天炎山,原是两个不自量力的凡人。”

丹缘自汹涌魔气中现身,缓缓降落,她一眼瞅见迎棠,仿佛被火苗点燃的柴油:“你与她长得真像,味道也令本王作呕。”

她目眦尽裂:

“不论你是不是她,本王今日都要将你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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