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

醉长生

第30章 挚友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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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挚友分别

缓缓步行至御书房后,皇颢便在御座边站定了。

洛自醉与皇戬静静地望着他,都没有言语。

沉默了许久,皇颢才回首看向他们二人,面上仍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你们都已得到确实的消息了罢。”与平常毫无二致的漠然声音响起来。

“是。”洛自醉颔首。

皇戬也点了点头。

“朕接到密门传报,禹州异动频频。看来,这两日便必须释了宁家的兵权。”皇颢的目光转向皇戬,“皇儿,是你大显身手之时了。此事就交给你,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多谢父皇给儿臣机会,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父皇的期望。”皇戬弯下腰行礼,回道。

皇颢微微牵了牵嘴角,轻轻跃起来,取下悬挂在御座上方的尚方宝剑,又自怀中拿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翠玉牌,交给了他。

皇戬接过来,慎重地将剑佩在腰际。

皇颢垂下双目,略思索了一会,眉头浅浅地拧起:“栖风君,由你主持操办冯修仪葬仪之事。”

“是,圣上。”

“这几日,不单宫外,宫中的事情也着意一些。”

“是,臣尽力而为。”

良久,皇颢坐下来:“你们都退下罢。”

这句话中,竟透出些疲惫之意。他对后亟琰了解甚深,大概已经猜得三四分他的决意,这才如此疲倦罢。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洛自醉心中长叹。

在这个世界,因为国师的存在,宫廷争斗中能够构陷他人的最大利器不可能是巫咒;因为宫妃参政的惯例,也不可能利用乱政的名目;因而,最有效的惩戒便只有礼法了。

秽乱内宫,触犯礼法,是皇室之耻,是皇帝纵有心也无力改变的事实。

臣子的压力他能够顶住,礼法规矩却无法改变。全天下的口舌,也无法视而不见。

人类世界的共通点——作为公众人物,当权者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遂心所愿。倘若他们二人并非帝后,这便是两人的事情。但,帝后之尊的荣辱就是池阳的荣辱,此事若不了结,朝野之间、四国之中的震动便不可能平息。

此情此势,要保住后亟琰,几乎不可能。

这已非可轻易挽回的事态了。

别无选择。

他亦该明了才是。

然而,他却似乎仍然不愿放弃。

是否正因了解他的困境,后亟琰才如此决绝?

离开是为分忧,亦或为另辟相处之道,又或为惩罚,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明白了。

洛自醉和皇戬躬身退出御书房,一直立在殿外长廊中的洛无极迎面走近。

见了他,皇戬忽地笑道:“太傅,这几日,将洛无极借我使使如何?”

“我不是物品!”洛无极冷冷地抗议。

无视本人的愤慨,洛自醉轻轻一笑,应道:“尽管用就是。”

未待洛无极冷言回应,皇戬便扯了他走远了。

洛自醉不急不徐地朝风鸣宫飞去,脸上的笑容随着风渐渐消逝。

次日清晨,洛自醉醒来时,便见洛无极立在他床前。

昨晚他一夜未归,不知与皇戬商议什么机密之事。想问,又觉着没有必要,洛自醉起身。

洛无极递过中袍与外袍,低声道:“拾月君已在书房等着了。”

洛自醉微微点点头,整好衣冠,洗漱完毕,便匆匆走向书房。这几日,因初言有要事前去溪豫,黎唯回到圣宫主持事务,还不知所有事情发生的始末,他必须解释清楚。

书房内,黎唯坐在主案几后,啜着茶,淡淡地欣赏着许久之前洛自醉所画的山水图。

“拾月大哥。”洛自醉出声唤道,在旁边的案几后坐下了。

黎唯抬首,淡淡一笑道:“出了这么多事,算是你我疏忽了。”

“不,正如大哥所见,宁姜是不知情的。”洛自醉记得,刚与宁姜结交不久,黎唯便断定他从未骗他们。他的直觉十分惊人,只可惜,那时顾虑颇多,他们与后亟琰仍然时时处处小心翼翼。

黎唯抬了抬眉梢,轻轻一笑:“如此甚好,我得寻个时候向他道歉了。”

“较起我,大哥更信他,毋须道歉。”

“虽信,也防了。”

听了此话,洛自醉心有同感,便没再言语。

“陛下的事,似乎已经传得天下皆知。老师也问起此事,占卜仪式过后,他会尽快从溪豫赶回。”

“国师能赶到,再好不过。”依皇颢目前的状态,极有可能病倒。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态,也惟有国师才能控制得妥妥当当。

“陛下已经有决断了么?”

“……已是不容改变了。”

黎唯垂眸思考着,沉默了一阵后,便起身告辞了。

辰时,洛自醉带着洛无极前去上朝。

与前两日一般,长公主派仍在持续施压。

台上咄咄逼人,台下也未有半分懈怠,是想趁这皇帝情绪大变的良机逼宫罢。

十五年前,他们便未错估帝后的感情,清楚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击溃他们二人的信任,激发他们深藏不露的情绪。不过,到了如今,他们却多少错估了一个人。

只是错估了这个人而已,便已是败着。

这回,是时候瞧瞧太子殿下的手段了。

洛自醉望着立在九龙座边的皇戬。前些日子,他便获准上朝议事,但一直没有前来。这两天来了,也未说什么话,只是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众臣的举动。

长公主派应当明白这位太子殿下的资质和才能。不过,他以往行事都依靠后亟琰和皇颢的力量,让人不禁生出他失去倚靠便无法成事的错觉。这些时日的低调,或许也更加深了他们的印象。

左右局势的关键,便在他了。

他要选什么时机给予政敌致命一击?……休后么……

洛自醉注视着皇戬好一会,才将视线移至皇颢脸上。

自早朝开始,皇颢便静默且冷漠地旁观,待似欣赏够了臣子们唱作俱佳的一通表演后,他才开口:“昨日的调查已有些眉目。冯修仪本只是患了轻微的风寒,但遭人投毒,病情才日益严重。朕已命人严审诊治她的太医和煎药的侍从。目前,幕后何人他们还未招供,不过,朕倒是已经心中有底了。”

底下一片小**。

皇颢又道:“冯修仪被人陷害,为明贞洁自尽,其志可嘉,朕追封她为冯妃,由栖风君主持葬仪事宜。”

洛自醉出列,行礼:“臣领旨。”

“至于宁姜……”冰冷的目光巡睃过去,停驻在左将军附近。

显然感觉到这目光中的杀意,左将军双膝跪下,叩首:“臣教子无方,请圣上赐罪!”

听了此话,皇颢却倏地弯起了嘴唇:“左将军确实有教养失当的过错。不过,一旦入宫,宫中大小事情便与家中再无干系,爱卿的忠心,朕自也清楚得很。”似责非责,似怒非怒。

但,洛自醉能听得出来,他对沿袭万千年的惯例的不满。以往,多少个家族倚靠这个惯例而躲去一劫?“宫中荣华富贵、争夺倾轧与宫外不相干”——纵然此规则的设立是为了避免外戚势力壮大,为害皇室。但,为祸乱者也正靠着它逃过责罚。

宁姜就因它而被家族舍弃了。或许,将他送入宫廷之时,宁家便存有牺牲他的心思了罢。

洛自醉微微侧过脸,望了左将军一眼。

他低垂着脸,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身为父母,居然存心将儿子置于死地,洛自醉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

“臣谢陛下隆恩。”

抬首,立起,依旧是没有半分破绽地带着些苦涩的神色。

虎毒尚不食子,留此人物,必定是个祸害。洛自醉的视线与皇戬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交换了些双方都明了的讯息之后,便自然而然地移开了。

“圣上,调查之事固然紧要,但,休后之事也请尽快作出决断!”周丞相毫不畏惧地站出来,躬身行礼。方才的咄咄逼人没有效用,不过,他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倘若圣上不尽早下旨,只会令我池阳礼制崩毁之辱更难消!”

“圣上,请下旨!”

“住口!朕自有判断!何时轮到你们揣测朕的意思、指摘朕的不是了?!”

“圣上请息怒!臣等无意揣度天意!只是情势至此,请圣上舍弃情谊,作出公正的决断!”

情势至此……太子派已被他们逼至绝境。被敌人将一军后,惟有隐忍、惟有给对手制造假象、惟有找到最佳的时机,方能反败为胜。在此情形下,太子派不得不保持沉默,这也让皇颢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此事已经无法延缓,更无法挽救。

但,倘若后亟琰不自请离开,或许,此情此景将日日在朝中上演罢。直到民意无法违……直到溪豫亦有反应……

就在朝堂上的一片纷杂即将告一段落之时,议政殿外传来一声轻笑。

“圣上,您就依了他们罢。他们所言句句在理,令我心悦诚服。因此,就算皇上不下旨休后,我也要自请休离。”

随声入殿的,正是笑盈盈的后亟琰。他泰然自若的风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颢的脸色微微变了,想是没有料到后亟琰居然如此干脆利落。

不仅他,即便是洛自醉也未曾料想到,他会在下决心的次日便行动。

后亟琰缓缓走到殿中央,向皇颢行礼,而后,笑着将一个金漆折子递给了徐正司。

徐正司颇为难地朝他弯腰行礼,有些犹豫地接过折子,瞥了立在不远处的洛自醉一眼,转身呈上去。

皇颢仍目不转睛地盯住后亟琰的脸孔,接过折子后,他也只是垂目飞速地扫了一眼,立刻抬起眼,脸色越发沉郁。

“这便是你给朕的答复?”

他冷冷地问。

后亟琰笑着颔首,道:“曾以为可与陛下携手一生,但,看来,陛下与我的缘分注定有此一劫。”

皇颢眯起双眼,没有应答。

一阵能令在场人窒息的静默过后——

“也罢,既是你的希望,朕也不能强求。”

出乎绝大多数臣子意料之外,他竟神色平静地答应了。说完便执起朱砂笔,在折子上头批了数笔,而后取出玉玺,盖印。一系列动作有如平常批奏折一般,有条不紊,迅速从容。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后亟琰郑重地向他行礼。

皇颢闭上眼,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亟琰还有一事相求,望陛下看在多年情分上答允我。”

“但说无妨。”

“我想向陛下要一个人,带他回溪豫。”

此话一出,群臣登时一愣,接着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无数目光落在洛自醉身上。洛自醉恍若未觉,想起昨日后亟琰说还他人情之事。

要这么还么?

他不禁苦笑。

他知道,后亟琰想趁这个机会,将他带出宫廷,给他自由,也算是偿当年的诺言。

可,此时此刻?

“不知殿下所说何人?”皇颢睁开眼,锐利之极的目光停在洛自醉脸上,没有分毫情绪变换。

“洛四公子。”后亟琰回道,神情仍然轻松,仿佛他所说的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而非池阳文宣帝宫妃栖风君。

洛自醉脸上虽平静依旧,心中却惊异之极。

他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时候,要皇帝的宫妃,岂非更往传闻中纠缠不清的两人身上抹黑?

倘若皇颢真答应了他,往后,他洛自醉和溪豫二皇子殿下的关系可就再也洗不清了。而且,皇颢也将蒙上奇耻大辱。不止如此,这边的事情尚未平息,他怎能就此一走了之?不能确定洛家安全无虞,他如何能安心?

殿下,你以为,我会走么?

还是说,你不过是博个可能?

皇颢冷笑一声,道:“朕向来有成人之美。若栖风君答应,朕自当准他出宫。”

后亟琰垂首表谢,遂笑吟吟地望向洛自醉。

洛自醉也浅浅一笑,朝他颔首行礼,道:“多谢殿下还记得昔日笑言。他日若有机会,愿再与殿下相谈。”

后亟琰似乎有些吃惊,又似乎并不意外。

“我以为,你会答应。”他轻叹一句,旁若无人。

“二殿下,如你所见,栖风君并无意离宫。”

“我自也不能强人所难。那么,陛下,告辞了。”

皇颢的双目微微瞠大,一瞬间后,一双冷眸如深潭般,再未透出任何情绪。

洛自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着。被夹在暴风圈中央的他,仍觉得左右为难。

“朕会派人护送殿下归国。”

“陛下的好意,亟琰心领了。我正想借此机会一路游山玩水,东西少,人也少,再合适不过。”

笑笑说罢,后亟琰侧身,对着以丞相与大学士为首的众文臣微微一笑,道:“诸位给了我非常有趣的经历,在此谢过了。”

而后,他转身,优雅地步出议政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玉阶下,皇颢缓缓地立起,环视一周,冷道:“退朝。”

“圣上——”

仿佛没听见任何仍不甘心的唤声,皇颢自顾自地走入明黄的垂帐后。

洛自醉向洛自持、洛自节、黎巡颔首致意后,快步朝外赶,在西长廊上追上了后亟琰。

“陛……殿下!”

称呼乍换,实在有些不惯。

后亟琰回首,笑靥依旧灿烂。

九年之中,洛自醉从未见他笑得如此欢畅,仿佛多年的不快都已经离远了。

十五年,眼前的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宫廷,已有十五个春秋。这位自在高傲的皇子,甘愿被四角宫墙所困,纵然心力交瘁,依然无悔。直至受了难以忍受的折辱,他才选择离去。

看他的笑容,受辱的愤怒已经消解了么?亦或自尊不允许他将此事放在心上,因此,才说服自己背负污名离开?

于他而言,这个选择是最好的。如此便好了。

“殿下即刻启程么?”走到他身旁,洛自醉问道。

“既已决定离开,自是愈快愈好。”后亟琰笑回道。

“那,我送殿下一程罢。”他此去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又或许天各一方,至尊平贱之差,便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洛自醉悄然一叹。

后亟琰好似察觉了他的情绪,微微一笑:“再好不过。”

他的笑意感染了洛自醉,令他也不由得轻轻弯起嘴角。

“父后!”

随着呼唤,皇戬飞身跃来。

后亟琰收了笑容,淡淡道:“我已不是你父后了。”

“不,您永远是儿臣的父后。”

“你也送我?”

“是。”

摇摇首,后亟琰遥遥冷看向东长廊上神色各异的众多文臣:“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皇戬微怔,继而一笑,俯身行礼:“儿臣恭送父后。”

“太子殿下安心罢,我会送殿下出京城。”洛自醉道。

“有劳太傅了。”皇戬亦朝洛自醉俯首行了一礼。

洛自醉与后亟琰转身继续前行。

洛无极在皇戬身边停住了:“无须多虑,殿下自有考量。”

“这我明白。不过,在此紧要关头,父后不在,有些遗憾。”皇戬喟叹,“说句不敬的话,较之性情冷淡的父皇,我向来觉得,父后更像我爹。”

“你与殿下亲近,宫中谁人不知?也正是在这种关头,殿下离开,才方便你行事。”洛无极应道:“明晨寅时,莫忘了。”

皇戬点头。

洛无极提气,纵出长廊,牵过禁卫军准备的两匹马。

后亟琰与在永安门前等候的洛自持、洛自节、黎巡告辞,飞身上马。洛自醉与洛无极也轻巧地上马。

三人在前,后边是三辆马车和一列侍从。

一路到徵韵城外,三人勒缰回望。

巍峨的城墙延绵,遮住了整座城池的风貌,他们只能瞧见几座高塔的金顶,闪耀着初冬暖阳柔和的光。

后亟琰瞥了眼洛自醉,忽地笑道:“初听闻洛四公子在跑马场上惊天动地,我便想,奇了,此洛四公子是彼洛四公子么?”

“果真不是,失望了?”洛自醉浅笑回道。

“仔细想来,彼洛四公子的脾性倒未必与我相合。”

“过奖了。”

两人相视而笑。

后亟琰又正色道:“回溪豫,我便很难顾你了。不过,不会没有再会的机遇——只要你出宫时,别忘了宫辞。”

他看出他先前的想法了么?洛自醉淡淡回道:“你尽管放心,我定会前去叨扰。”

后亟琰策马前行了数步,侧首瞧了瞧洛无极,喊道:“小书童!过来!”

洛无极略作思索,打马到得他身后:“殿下有何吩咐?”

后亟琰瞟了瞟洛自醉,扬起马鞭,卷住洛无极的颈,拉近。

“此事了结后,你可得更加小心保护你家公子。”声音极低。

“是。”

“我将芸芸殿的钥匙交给了戬儿,你若得闲,多去看看。”

“……是。”洛无极仍然面不改色。

“另外,我差人留了些东西与你,你可得好生收着,将来定有用途。”

“……是,多谢殿下赏赐。”怎么听怎么觉得方才他的语气中有些险恶的意味。洛无极心想。

二人说了一阵悄悄话,洛无极行礼,退回洛自醉身后。

洛自醉倒是生出不少疑虑。平素,洛无极视后亟琰为恐怖物件,能避则避,能离得远些绝不站近,此刻却怡然自得,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些。

该说他是看开了,还是在这离别时刻,他反倒安心了?

这时,便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看来人的服饰,是一名御前侍卫,见了后亟琰和洛自醉,匆匆翻身下马,半跪于地:“微臣参见二皇子殿下、栖风君。”

“起来罢,有什么事?”后亟琰平平淡淡地问。

“圣上吩咐微臣送来临别赠礼。”侍卫自背上取下一个檀木盒子,双手高举。

后亟琰半晌没有反应,洛自醉拧了拧眉,接下来,打开。

盒内是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石棋盘,两只纯白纯黑云石雕琢而成的棋罐。打开棋罐,里头便是白玉和墨玉棋子。

帝后二人一向喜欢下棋,时常切磋棋艺。这恐怕是二人都珍爱的无价之宝。

瞥见后亟琰的神色,洛自醉将盒子递给他。

后亟琰轻轻笑了笑:“烦栖风君替我谢谢皇上了。”说罢,他唤人收起檀木盒,赏了侍卫一些银两,打发他回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殿下,保重。”

“你更得当心。”

“……”

“告辞。”

后亟琰毫不留恋地驱马飞驰而去。远去的车马渐渐没在驿道尽头。

洛自醉轻叹了口气。

如背景一般的崇山峻岭,如梦想一般的自由,似乎仍旧离他很遥远。

何时他才能像他一样,这般潇洒地离去?

当初还他自由的诺言,今圣能代为兑现么?

这种可能性,好似并不高。

“公子,去吏部么?”洛无极问道。

洛自醉看了看他,颔首。

最近官吏易职频繁,异动也颇不少。预料到今后将可能空出的官职,洛自醉不得不尽快调度,以免到时陷入无人任用的困境。待他处理完部分公事后,便发觉天色已沉。

案几边摆着已冷的午膳,洛无极伏在另一张案桌上,疾笔如飞。

“无极。”洛自醉立起来,走近仔细一看——洛无极正帮他批示公文。

他不禁笑了:“时辰不早了,回宫罢。”

洛无极抬眼,神色略微有些惊讶。

看来他颇适合这种批示公文的生活,全神贯注,都忘了时辰。洛自醉想着,朝外走去。

两人出了府衙,天色更暗了。入永安门下马时,天空中飘下了鹅毛大雪。

二人赶回紫阳殿,唐三早已生好了火,准备了热水。

洛自醉素来惧冷,忙开始洗浴。

唐三拉洛无极退到卧房外,唤元儿捧来一个盒子。

洛无极挑起眉。

“这是皇后——二皇子殿下赏给你的。”唐三解释道。

元儿也笑:“不知是什么好东西,瞧这玉盒子便知价值不菲。”

洛无极拿过来,细细看了半晌。

这墨烟玉盒上雕着麒麟花草,纹饰无比精美,确实是皇室才能使的好东西。留给他,这赏赐也未免太重了些,且不合礼法。

“这东西可万万不能教人瞧见,无极,你还是让公子替你保管罢。”

既是指名给他的,里头定然藏着不能给醉看的物事。洛无极将盒子收在袖中,淡淡地应了一声。

待洛自醉将浑身泡得红透了,着了双层冬衣,披了件鹤氅,走出房,洛无极又没了踪影。

“无极用晚膳了么?”

“用过了,说是有事,匆匆走了。”田儿应道。

洛自醉独自用了饭,步出花厅。

雪依然在落,天地间茫茫一片。

他有些发怔地望着中庭疏疏落落的草木逐渐被雪覆盖。

直到唐三唤声公子,才回过神。

“公子不是惧寒么?怎么在这里吹风?”

听出话间的关切之意,洛自醉只得一笑:“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上天是因为这个人的离开而惋惜么?

“回卧房去罢,小的已备好了几本书和茶点。”

“也好。”

还未走几步,便听得前头传来唤声:“公子,徐正司来了!”

洛自醉无奈地望向唐三:“茶点都给他们分吃了罢。”

“公子才回来,还没好好歇息呢。”唐三皱起眉来,有些不满地看着渐近的一团灯火。

“皇上更是几日未眠了。”洛自醉摇首,“这几日不眠不休,殿下又离开了,怕是皇上也捱不住。”

他的话音未落,徐正司便已到近前,愁容满面地接道:“栖风君说得是,再这么下去,圣上恐怕会病倒。”

“徐正司,宣麟宫烧了火盆么?”

“处处暖如春日。栖风君请——”徐正司恭身行礼。

洛自醉坐上暖轿,里头确实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中,暖轿停下了,徐正司在外头轻声唤着,洛自醉才清醒了些。

走出暖轿,眼前赫然却是——皇帝寝殿。

“栖风君,进去罢。”徐正司道。

“圣上正在休息么?”

“不,栖风君还是尽快进去罢。”

洛自醉看他仍然愁眉不展,心知内里气氛想必也很沉重,便快步走入殿内。徐正司扫了里头一眼,将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亟琰

是姓后啊==||

至于有亲说

皇帝皇后太仁慈了

==他们只是不想挑起内战罢了

叛乱能免则免

不然,辛苦经营的国家,便会陷入灾难中了。。。。(宁家的雄兵也不是吃素的,还有御林军)

而且,他们并非是争宠,因为谁都清楚,帝后很难失和,太子的地位也不会改变,他们是想取而代之。。。

重兵在握,危险得很

所以一切必须细细经营

只有控制了他们的兵力,方能将祸害减至最小。。。

当然,这是偶的看法。。。。而且,说对皇帝不敬,他们并没有对皇帝不敬,==,礼制摆在那里,身为天子,理当作为万民表率。。。。他们在下边力争也是……怎么说呢。。。。。正常现象--||

不过,立场不同,他们的作为就显得不正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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