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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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五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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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武听从李维的指点,排查历年通州人口的失踪案件,又请仵作用摸骨法将五尸骨和失踪人口进行比对排查。核查后果然发现了三具尸体在年龄、性别、身高等一些特征上比较匹配,虽不能百分百确认,但可能性非常大。

这三具尸体都是通州的普通农户,不曾借贷,也不曾和万家有过买卖关系,不知为何得罪了万家导致杀身之祸?

李维细看这三尸的资料,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赵叔,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巧合的现象?”

“啥现象?”

“这三人,都是通州漷县人。”

“对啊,怎能这么巧?”

李维意味深长地望着赵武,赵武猛然省悟过来,难道漷县有问题?

赵武立刻向谢同知请示去漷县调查,沈璟派了岳善一起。得知岳善也一起去,赵武大喜,信心顿时更足了。不过他还不满足,拉着李维不肯放手,提出一个请求,就是让李维一定要作为随行顾问,一同前往漷县查案。

李维笑问没什么好处吗?赵武说有,衙门里专门拨了一笔银子给你当顾问费,十两银子,不多,就是一个意思。说起来,抓了万德才,弟兄们都还欠你一份人情。

李维说钱不钱的倒是其次,不给钱他也打算去。不过既然指名了给他,他又刚好很穷,那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赵坤得知他们要去漷县查案,闹着非要一起去。赵武怕他坏事,不让去,把赵坤给沮丧的都要哭了,委屈地说他一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于是四人组团出发。

到达漷县县城后,知县特地派来了他的幕僚范郝接待。

他们要去的农户家,住在漷县中辛庄村,距离县城有二十多里路,范郝提前雇好了马车,问是不是要马上出发?

李维却说不急,肚子饿了,先去街市上走走,吃点东西再去不迟。

赵坤一听到有东西吃就兴奋起来。

走在漷县狭窄冰冻的主街道上,路上行人寥寥。赵坤不禁深吸一口凉气,“唉呀,怎么人这么少啊,和咱们那里可真不能比!”

“还真是。”赵武也感到疑惑,此刻晌午时分,本该是热闹的商业街,店铺生意却显得很萧条。

岳善默不作声地走着,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上。

“岳老弟,你是怕有人会动手?”赵武见岳善一直保持警惕,不禁问道。

岳善摇头,虽然目前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机,但是不可不防。

李维站定,眯着眼睛看赵武和岳善:“放心,咱们的对手不是冲动类型的。他们行事的每一步,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遵循最严密的计划,所以不会轻易动手。”

赵坤眼尖,突然看到前方米店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跑了过去。李维也跟了过去,远远的就听到了买米的顾客在抱怨。

“你家这米价怎么又涨了?上个月才三十文一斤,这个月就涨到四十文了?”

店主苦笑着回答:“张大姐,您也知道今年收成不好,粮食供不应求。我这米可是从南方运来的,路上要经过好几道关卡,每到一处都要交钱,我这边也没办法啊。”

顾客直摇头:“孙老板,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一个寡妇家养着一个孙子,靠着缝纫补鞋勉强度日。你这米价一涨再涨,我怎么吃得起啊?”

店老板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生存啊。你看我这米店,生意越来越差,顾客越来越少,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孙丞浩,你怎么也在这里?”赵坤大叫了一声,猛地拍着站在店主旁边少年的肩膀。

少年一回头,见是李维和赵坤一行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然后解释说他家在漷县经营几家米铺,他是跟着父亲来帮家里收账的。

原来他家的米铺在漷县开了有十几年了,生意一直不错。因为质量好,价格公道,从不欺客宰人,因此赢得了好口碑。顾客多是熟人,甚至也有些是远道而来的客商。但是最近以来,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李维有些诧异:“怎么会这样?”

孙丞浩感叹说这两年收成不好,米价一直在上涨。可是税赋却没有减少,反而加重了,每年要上交的银两越来越多,导致利润被压缩了。

所以他家的米店不得不提高米价,但是这样又会失去一些老顾客。因为不得不节省开支,缩减了人员,服务又跟不上了,他父亲最近为此很是苦恼。

还有一个原因李维了解,但是孙丞浩不知道的。因为经济发展,大明白银成了主要的流通货币,但是白银的供应却很紧张,白银贬值,导致物价飞涨。

孙丞浩一边说着到门口踮起脚摘下“新米到货”的牌子,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新订做的“长期收购大米”的牌子挂上。

几人在街面上随意逛了一阵,李维大致也了解了当地行情。吃过饭后,便道可以出发去村里了。临走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上孙丞浩也一同前往。孙丞浩虽然诧异,但和父亲禀告了一声后,一同前去。

去的第一户农户是陈家。陈家一家五口人,五年前上报的失踪人口是陈石庆,是这家的男主人。妻子叫何翠姑,现在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和婆婆一同生活。

赵武见这一家人模样憨厚老实,便简单问了几句话。女主人口齿清晰,两个小孩看着也不甚顽皮。便低声对一边的李维说:“叔觉得这家人是老实人,不像是干坏事的。”

何翠姑没有想到,丈夫失踪五年,官府一直推诿,不闻不问。现在居然有州衙的官家派人前来查案,不禁有些惶恐不安。问起当年丈夫失踪的事由,何翠姑的眼圈儿红了。

说五年前,丈夫是在为夏粮换银的途中失踪的,同去的还有本村的一个村民,两人是一起失踪的,至今不知去向。

赵武一听,和李维对视了一眼,她所提到的这个村民张大礼,正是尸骨匹配到的失踪村民之一,这就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李维示意赵武,让他暂时不要提及尸骨之事,而后貌似不经意地问起何翠姑家中的田地税赋情况。

陈家有田六十亩,一年要交两道赋税,夏税征麦、秋粮征米。根据万历初年张居正改革赋税,推行的“一条鞭法”,夏税秋粮不再收实物,一律折为白银上交,这固然有便民之处,但对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没有银子来源的民户来说,就麻烦了,非得用米麦去换银,陈家六十多亩田每年税银也不是小数目。

李维凝神细听。何翠姑说自家的六十亩田,一年总共收成麦租三十二石,米租六十石。一年就交了夏麦三十石、秋粮六十石,按市价一石米值七钱银,每年税银大约在二十两银子。还有徭役折银、日常用度、仆役、雇工的银钱花费,生活过得很是拮据,入不敷出。

突然,旁边安静呆着的孙丞浩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一直不明白,漷县的税赋为何这般高?通州按陈家这样的田地规模所交税银不到一半。”

“你确定?”李维问。

孙丞浩说自己平日里帮父亲算帐,对税赋这块很清楚的,绝不会搞错。

李维点点头,问范郝:“范先生,这村的佃户交的秋粮、夏麦都比通州多出近一倍,这是何故?”

范郝思忖片刻,方才答道:“近年来,漷县这边的田开种两季小麦,产量翻倍,因此交的粮租便比通州多出了五成。”

何翠姑为难道:“能否代为向州衙的大官反映一下,减少承租。”

这就不对了啊,李维在来漷县之前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并且刚在街市上,孙丞浩家的米涨价,原因之一就是收成不好,粮食供不应求。

“据我所知,近两年,因为气温下降,漷县的粮食产量不增反降低,怎么税赋却依旧交那么多呢?”

范郝暗暗点头,这少年心思细腻,不可小瞧啊!他迟疑了一下,表情颇为为难:“具体原因,在下也不是非常清楚。大概是因循旧例,也就年年这么交下来了。”

因循旧例?那这就不合理吧?不过李维也知道,范郝只是漷县知县的一位幕僚,提供不了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从张家湾到漷县,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牵动一根线就能动摇整个局势。像陈石庆等冤死的农户,充其量只是粘在这张网上的一只小虫,但他的位置却恰好处于关键人物前进的道路上,因此他的生死就极可能成了扭转大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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