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不大清楚

他当然想去亲自看望，可是，不能去。

生日宴上的争吵矛盾他第二日便知道了，可是海瑞直接去了圣女峰，他穷极目力也无法探知的地方，甚至连遥望的动作也不能有。后来海瑞到了京都，离他咫尺之遥，可他还是不能有任何动作，因为海瑞去的地方，叫做离宫，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隐藏行迹的地方，再后来，张居正都来了。

朱元璋靠着在深宫里听着偶尔的闲言碎语度日，他不晓人事的师弟甚至都想不到将师姐的境况同他说一说，今日终于按捺不住来了离宫，却得到了两个人已经和好的消息。

朱元璋将目光微微离开，在陈长生看不到的地方，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可能，连一丝念想都没有，因为海瑞从来都不会留下任何让他遐想的空间。

她太聪明，所以他连痛都无从谈起。

朱标掐算着时间估计他们说的差不多，才拿了备好的食物送过去，正好看到张居正横抱着妹妹进屋。

朱标……

感情这完全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

朱标想了几次直接打断，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劳任怨的给妹妹换汤药去了。

他要真敢在这种时候打扰，那小祖宗真能直接动手收拾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朱标端着新熬的药走进院子时，张居正正好走出屋子，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

朱标顺势将托盘给了张居正，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你们谈完了？小雨呢？这还有药和饭要吃呢！”

张居正……

他已经闻到了药里的药材，可总不能直接和盛凝雨说，是他不知节制导致人家妹妹怎么样吧！

朱标看着他的脸色，雪上加霜道：“她现在身体堪堪恢复，还要将养好一阵子，最好不要在情事上消耗，但是小雨吧，没有分寸，记吃不记打，还总是任性，所以还是要辛苦你。”

这指桑骂槐的水准太高，张居正无力反驳，拿过托盘，几乎是落荒而逃。

朱标看他僵硬的神情和仓促的背影，终于感觉心情舒畅，笑了。

家里的小祖宗不敢得罪，这没名没分的野男人还收拾不了么？！

张居正没想到海瑞对他父亲居然比对离山的评价都高，好奇坐在她身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臀下虽然是木头，但由于离水近，一片冷，于是先拉着海瑞坐到附近的亭子里，然后才道：“怎么说？”

海瑞看他：“你知道什么人最气人么？”

张居正一时摸不清她的意图，所以不答反问：“什么人？”

“老实人！”海瑞简直愤世嫉俗：“你父亲是个利益为重的老狐狸，只要对你和家族有利，他才不在乎我是真贤惠还是假正经，换句话说，你若是娶了徐有容，难道他就能插手离山和你的事了？如果不是我或者徐有容这个水平的，他还看不上呢，左右都一样，他放手放的自然痛快！”

听她说起来徐有容，张居正忍不住看她，却见她神色清朗，丝毫没有郁郁之色，心下稍安。

海瑞说到这里，张居正已经明白了，接着道：“父亲不明白，但他是真小人，伸不进手便干脆放弃；师父是真的明白，所以从不多问；可师弟们”

张居正叹息道：“他们既不完全明白，又不能如父亲般袖手旁观。”

苟寒食等人看不到海瑞恣意底下的分寸，又一门心思的认为张居正的妻子应该是一副圣贤模样，所以愈加看不惯海瑞的做派，只有一个七间因为是女儿身对海瑞和他盲目崇拜，才没有察觉什么。

“你这不挺明白么！”

张居正再次叹息：“你有什么办法么？”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能让你离开离山还是能让他们改变三观？”海瑞讥诮道：“只能忍了！”

张居正突然觉得自己在她家人这里受的也没什么，忍不住有些心灰：“我没有想到，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海瑞一下笑了；“是个正常婚嫁的人都要遇到这种事，我们还算好的了，我家人就算里子面子都看不惯你，也不会过多干涉我，何况还不至于到那个份上，现在不过是给你下马威。至于你师弟，外有你父亲袖手旁观，内有你师父各种满意，加上你眼里不容沙子，我身份尊贵又聪明强大，他们连说都不敢说，只敢在心里想想，已经很好了。你想想徐有容她父母，又不敢得罪教宗，又忘不了往事，那才真是难受！”

张居正被她说笑了，忍不住问：“你的家人为什么不会过多干涉你？”

“因为我开心幸福大于个人成见”海瑞道：“若是你对我好，那么他们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反对，若是你有负于我，根本用不着他们反对好吗！”

张居正沉吟：“若是我负了你，你会如何？”

海瑞毫不犹豫：“那我就不要你了。”

张居正有些气结。

这个话题其实以前也谈过，可不论是海瑞追着他跑，还是他们两情相悦，亦或是他们肌肤相亲，亲密无间，无论什么时候谈起来，海瑞给的态度都是一样，只要他稍有对不住她，她立刻就会把他踹了，并且实际实现了一把。

手起刀落，狠心绝情。

张居正纵使心里知道她心里也是痛的，甚至欣赏她爱恨绝对，却依然忍不住觉得她太心狠。

张居正忍不住自嘲一笑，他终究，还是一个寻常男子罢！

看张居正神色郁郁，海瑞破天荒的解释道：“如果你负了我，不论情形如何，其实你都是不爱我了，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与其一日日的恶心痛苦，不如长痛变短痛。”

张居正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同意。

不论什么情形，被陷害又或者主动，若他真的日日都如同现在一般爱意炙热，又怎么会舍得伤她的心？怎么会允许自己自甘堕落？若往后他真的负了她，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他是爱她的。那么到时候她要一刀两断，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挽回？

他终究不是那些世家子弟，黑袍说他情深不寿，其实是对的，他用情至深，即使海瑞不说，他原本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

张居正心里这么一一想来，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没趣，殊途同归的事，何必计较这些。张居正颇觉心里平和，又听见海瑞悠悠道：

“我本来就不是能容忍这些的，即使是一时心软，因为情分而忍下了，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张居正看海瑞的神情，心里一动，犹豫道：“你……”

海瑞摇头，静静道：“不是我。”

说罢，海瑞低头，轻声道：“是母亲。”

张居正脸色变了变，又听到海瑞道：“也不是父亲”

张居正这才松了口气。虽说长辈如何和小辈如何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似张居正这般有眼界有见地的，自然明白一个幸福的家庭对于子女的影响。

看海瑞的性情和海瑞外祖父母的情况，就知道她的父母必定也是情深意笃的，可即使是这样用爱浇筑的家庭，她也会因为母亲的遭遇而心生惊惧。

张居正突然对海瑞心生怜惜，伸手搂过她，细细安抚。

那天两个人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些什么，张居正后来记不大清了，可那种心与心的靠近，让他一直深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