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小屋。
布满灰尘的茶几。
渭眠乖乖端坐在腐朽溃烂的沙发上,面前的烛火冒着阴冷的光,青色的鬼火摇曳。
而在他身前,火光外的阴影里,缓缓出现三个身体岣嵝、矮小,肤色惨白的小孩。
或者说,三个小鬼头!
小鬼头们从喉咙里挤出阵阵阴森的嘶声,张牙舞爪着接近他。
渭眠眨了眨眼,用手指轻轻挠腮。
他舔舐着有些干涸的嘴唇,清清嗓子。
“咳咳,虽然认识挺久,但你们好像还是不太了解我……”
“首先我生理上是个活人,但我有自我认知障碍,一直认为自己死了,和你们一样,所以我并不害怕你们。”
鬼火打在渭眠脸上,映出他腼腆又真诚的笑容。
他指了一圈三个小鬼头,“真幸运,我还是个‘异’性恋,就喜欢你们这群小鬼头。”
“换其他人早把你们赶出去了!”
三个小鬼头有些懵逼,呆滞在原地。
一个小鬼头拿着水果刀,唇角撕裂着狰狞的伤口,伤口渗出殷红的血液,嘴角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小丑在哭泣。
它快步跑来,高高抬起水果刀,要朝着渭眠心口刺去。
“住手!”
渭眠大声喝止这个拿着刀的裂口小鬼头,“杀了我,有用吗!”
裂口小鬼头的动作突然停住,惨白的眼珠里流露出一股名为奇怪的情绪。
“我信奉佛教,却又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我相信你们的存在,却不相信自己死了能变成你们的同类。”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杀了我,我也不一定能和你们永远在一起!”渭眠情绪激昂。
裂口小鬼头不明所以,用刀尖在自己撕裂的嘴角挠了两下,伤口溢出更多血。
旁边,一个小鬼头没有右腿,却单脚撑杆跳似的跳来,它的左眼像一颗惨白珠子,右边眼眶却什么也没有,如黑洞般漆黑可怖。
渭眠深深望了这个独腿小鬼头一眼。
“你,干什么!”
独脚小鬼头一个急停,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
“要知道,我是一个坚定的肉食主义者,患有严重的异食癖,所以我不能吃你精心准备的腿骨炖眼珠汤,尽管它们看起来无比美味。”
渭眠轻轻晃头,发自内心觉得可惜了,这一锅大骨汤,用来煮拉面多香啊。
视线转下,它怀里抱着一个大铁锅,锅里炖着大骨头,同时有一颗眼珠子漂浮在浓稠的汤汁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独腿小鬼头看起来有些遗憾,于是用汤勺舀起一勺骨头汤,准备送进自己嘴里。
渭眠紧接着又说,“同时,我有严重的厌食症,只要身边有人吃肉我就吃不下饭,所以你也不能在我面前吃这些。”
动作一僵,它仿佛听懂了,汤勺被放回了铁锅,同时将怀里的大铁锅悄悄藏在了身后。
“对了,我有自虐侵向,但是因为我是新教教徒,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不能自虐导致抑郁症,害怕别人悄悄接近我。”
渭眠突然猛地转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个诡异的小熊玩偶,几乎要贴到他的眼珠上!
一位看不清容貌的短发萝莉,举着一个小熊玩偶,正是最后一个小鬼头。
小熊玩偶身体缝满针线,像是被撕碎成无数块又拼接,不过许多器官都错位了。
手装在腿上,腿装在手上,胸口和屁股看起来有点歪,两颗黑黝黝的眼珠诡异地转动着。
“如果想和我玩,你可以提前讲哦。”
听到话后,小萝莉跟受了惊吓般猛地退后几步,缩回小熊玩偶挡着自己脸。
“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渭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眼里神情好不宠溺。
通过几天下来的亲密接触,他知道,这是群善解人意的小鬼头。
看了眼手表,时针和分针即将在12点的位置重合。
渭眠一抬腿,索性整个人平躺在了破烂的沙发上,本就腐朽的沙发仿佛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听着声音,安然闭上眼。
“我还有自闭症,间歇性发作,总是睡眠时候发作,一句话不说,所以我睡着了你们不许来打扰我。”
三个小鬼头眼睁睁看着渭眠躺下。
裂口小鬼头,愤怒挥刀砍在空气上。
独脚小鬼头,急不可耐的跺脚脚,虽然他只有一只脚。
还有小萝莉,用玩偶蒙着脸,躲到另外两个小鬼头身后,像是有些社恐。
但最终它们都没有再尝试靠近渭眠一步。
咔——咔——
小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英手表的齿轮转动,发出咔咔的计时声。
终于,度过了凌晨0点这个时刻。
再睁开眼,渭眠发现客厅恢复了原本模样。
崭新散发着清香的布艺沙发,干净完整的玻璃茶几。
以及面前燃着橙色火焰的蜡烛。
他的身边,哪还有什么小鬼头!
呼……
轻轻喘了口气,渭眠端着蜡烛,走到过道口按下灯的开关,吹灭蜡烛放在玄关。
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实的日记簿,上面写着“我的睡前故事”。
署名,
渭小眠。
渭眠翻开第一页,原本空白的纸张上渐渐浮现一段段血色笔迹。
【……成功和三个小鬼头渡过三个平安的夜晚……】
【……解锁第一夜,三个小鬼头的故事……】
【……安静的夜晚,你发现自己被窝里多出了三个可爱的小鬼头,一个拿着水果刀在你背上涂鸦画画,一个砍下自己的腿为你炖来一锅鲜美大骨汤,一个在你怀里暖和暖和……可别想多,除非你想被警察蜀黍拷走……】
“这……真是我的睡前故事?”
渭眠,不久前刚出院。
三个月前,和父母下乡探亲,坐车回城里的路上,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撞翻。
前座的父母当场死亡,他头部受到重击晕厥了。
在医院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有关父母,以及自己十岁以前的记忆!
回到家后,翻箱倒柜,却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找到。
曾经和家人一起渡过的幸福时光,像是从黑板上被擦掉的碎屑,一点点零碎又飘落,失散在记忆中。
或者说……他真的有过吗?
作为失忆患者,在努力回忆丢失的过往时,产生这种怀疑很正常。
毕竟,怎么也勾勒不出的轮廓,就和数学题一样磨人。
记不起丝毫父母的模样,空白的回忆犹如一张白纸。
想到死去的家人时,情绪平静到掀不起丝毫波澜,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除了在另一个房间找到的,这本奇怪的署名是自己的睡前故事。
翻开空白的第一页,他仿佛穿越到了数十年之后,周围环境变的诡谲又破败,布满灰尘和蛛网。
然后纸上莫名显现了一道血色字迹,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欢迎回家,宝贝,怎么能不和小鬼头们,渡过三个愉快的夜晚呢……】
没有任何提示和帮助,仅仅只有这一行字。
“虽然只是一瞬的灵感,但没想到,这些可爱的小鬼头,居然真的爱听我讲故事呢。”渭眠再度松了口气。
第一晚,是那个拿着水果刀的小鬼头出现,它阴笑阵阵,甚至用刀划开了自己嘴角。
现在的小孩,天哪!
渭眠心疼地喝止他的行为,并给他科普了一晚上的“安全小常识”,类似卡通动画那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安全!
特别是小孩子,不准玩管制刀具啊!
可惜这个小鬼头脾气挺犟,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下刀。
然后诡异地消失了。
第二晚,是擅长炖骨头汤的小鬼头,端着一大铁锅的骨头汤。
别说,还挺香……
原本他是想尝一口味道如何,谁知道那小鬼头端着铁锅走来时,居然一个低头,眼眶里脱落了一颗眼珠子,滚进了骨头汤里!
这他怎么忍得了,当场就给小鬼头一个爆栗。
一个真正的厨子,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于是渭眠苦口婆心地给它讲了个寓教于乐的小故事,叫做“厨子的自我修养”。
可惜才讲到一半它就消失了。
他编的故事明明超有趣的!
最后是第三晚,自己迷迷糊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睁眼发现怀里多了个抱着小熊玩偶的小萝莉,只漏出一双白白亮亮的眼睛盯着他。
这得是多大的惊吓啊!
要是被别人看见,不得报警把他抓起来!
渭眠一把推开小萝莉,刚准备给她讲讲道理,却发现另外两个小鬼头也出现了。
真是两个维护妹妹的好哥哥。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别说,可给他吓坏了。
这是要群殴他啊!
千钧一发之际,渭眠觉得还是该跟三个小鬼头坦诚相对,毕竟也认识这么久了。
于是他就把自己的为人爱好啊,脾气习惯什么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没想到真有效果,真是给他一颗小心脏吓得要跳出来了。
渭眠哼着歌,倒了满满一杯水,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
身为正常人,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他也不例外,老慌了。
“那到底怎么一回事呢,梦、幻境?还是被催眠了……”
这本日记太诡异,一时半会他是不敢继续往后翻了。
“反正不会是真的吧,哈哈哈哈……”
咕噜噜饮尽玻璃杯里的水。
刚准备放下,渭眠的余光却从玻璃杯里瞥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顿时,他手滞在胸前,眨巴眨巴眼。
是他眼花了?
用力闭眼,睁开后定睛望去,玻璃杯的反射中,他身旁居然真的坐着三个熟悉身影……
那三个小鬼头!
一时间,手臂上仿佛有虫子在爬,渭眠只觉出了身冷汗。
就在这时,原本被放在茶几上的日记本,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莫名翻到了第二页。
一行血色字迹逐渐显现。
【……夜晚如此漫长,为何不继续看下去呢……】
【……邻家的温柔大姐姐,等着你给她开门,迫不及待想把你揉进她温暖的怀抱里……】
来不及想自己身边三个小鬼头是怎么回事,他瞧见字迹后倒吸一口冷气,道:“有你这么玩的吗,都不给我喘口气?”
【……呵呵,邻家姐姐的大道理,可不会给你喘息的时间哦,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你在一起了呢……】
咔吱——
突的,客厅明亮的灯光闪了一下。
渭眠感觉周围的温度都降下几分。
寂静无声的夜晚,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显得极为突兀。
上一秒仿佛还远在天边,下一刻便如同踩在他的心头,渭眠感觉自己心脏被什么抓紧,呼吸猛地一滞。
咚咚咚
轻柔的敲门声,虚无缥缈地传到了他耳中。
渭眠全身汗毛耸立,顾不得身边三个看不见的小鬼头,他死死盯着大门。
他家住13楼,在过道的尽头。
楼上楼下,住户都是住满了的。
唯独他家旁边的那间屋子,一直保持着毛坯房的状态。
从来就没住进过人!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