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少殿主大婚仅剩一月不到,少殿主未婚夫却已失踪逾十日。即便凭川殿方面极力封锁消息,这一新闻也还是不胫而走。在九州上下嗡嗡隆隆的私议声里,接到凭川殿密信的各城城府、大小门派疾驰于高山深湖、沙漠雨林之间,混于白幻疫后期仍在持续的疫病风险排查工作中,地毯式搜寻这位代殿主独子的行踪。然而这一搜寻至今还没有结果。
凌潋自然知道这搜寻绝不会有结果。这十日来她无动于衷地身处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甚至都懒得伪装出一丝的惊讶或者忧虑。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在那个人眼中无疑是在公开宣称盛居清的失踪是为她一手策划,但她不在乎。她在那个人的面前已经没有多加掩饰的必要。而且,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再也无法对她造成威胁。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那个人也不得不看着她凌潋登上雅正宫的主位,成为凭川殿名正言顺的殿主。
她也确实并不担心盛居清。按照金睛子的安排,盛居清如今应该正以为自己是一个被凭川殿大力通缉的叛逃弟子,因此而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修士身份,藏身于某个凡人国度才对。她就不信盛华章还能把手伸到那里。
这次的计划她从两百年前就已开始筹备,绝对是万无一失。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但即便如此,当听闻盛华章传唤她前去正殿时,凌潋的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不安。她鄙视自己这种下意识的慌乱,为了对它加以补偿,而以格外夸张的姿态跳下了榻,将双手斜斜插进口袋,散漫地朝正殿走去。
盛华章有什么好怕的?一边走她一边自嘲道。自己是这些年来受她压迫成习惯了吗,心中竟还存有这种下意识的害怕?
很快她走进正殿,直面高高的主位之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凭川殿代殿主华章真人,其实有着颇为温婉的长相,可一席她惯穿的魏紫色仪服却将她柔和的眉眼渐染上了冰凌般的冷硬。这冰凌从未融化,代表着绝对的权力与感情的淡漠。就算在穿上这身魏紫色仪服前的她并不具有这些象征,三百年过去后,面具也早已化为她面孔的一部分。
而这便是她的敌人。凌潋想。
“代殿主怎么有空找我?”略迟疑一刻后,她嬉笑着主动说,“怕我也偷偷跑走吗?放心啦,整个雅正宫,整个凭川殿将来都是我的,我走掉干什么?”
华章真人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请你来便是想听听,你打算如何成为这雅正宫真正的主人。”
凌潋忍不住笑出了声:“代殿主,都这个时候了,你该不会还想继续假装你对我的动作一无所知吧?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只是想听听你是不是真的天真到以为只要把盛居清送走就万事大吉了。”华章真人看着她,眼神中有冰冷的戏谑。
话中的暗示让凌潋的心微微一沉,但她面上的笑容反倒愈发扩大:“我亦想看看,他不在这里,你还能用什么办法让我做你的傀儡。你继续束缚我的工具无非就是这个该死的婚约,可惜的是如今婚约的另一位主角不知道去了哪里。本少主可是要尽快继承殿主之位的,总不能在他盛居清一棵树上吊死。信不信,不出半年,那些长老就会来劝你解除我和盛居清的婚约。”
华章真人的眉梢扬了扬,不予置评,而是微转了话题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选择杀他。明明让他去死比让他失踪要简单得多,也是更保险的做法。”
“你管我为什么!”凌潋嗤道,“我留了你儿子一条命,你只管感谢我就好了。”
“我赌你会为不杀他的选择后悔。”华章真人微微扬头,脸上的表情变得让凌潋有些捉摸不透。一种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的不祥感觉突然自她心中生发。一时间,各种不好的猜测都涌入她的头脑。莫非她已经找到了盛居清?莫非她背后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让她无视明面上的游戏规则而强行发动政变,夺取殿主之位?
凌潋的双手紧紧攥起。只要有其他的对策,她就绝不想在兵力上与盛华章直接对抗。她固然有自己的人马,但相较于手握权柄多年的盛华章,她必然是弱势的一方。尽管任不谦那里还有最后的底牌……但她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真的不希望。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华章真人轻笑:“今日找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拿起小几上端放的一个木盒,朝凌潋抛去。凌潋下意识地将其接住。“怎么?代殿主这是要送我礼物?”她佯装镇定地将木盒打开,然而在看到盒中所置之物时,仍不免感到脊背一寒。
木盒中放着的,是一件华美的婚服。
“试试看,合不合身。”华章真人语气温柔,话语中带着的无限的慈爱令人毛骨悚然。
凌潋的脸色愈发难看。当着华章真人的面她直接松开了手,半开的木盒自由坠落到明亮的青铜色地砖上,发出一声鸣钟般的轰响。
“我用不上。”她冷冷地说。
“怎么会用不上呢?明天便是你大婚的日子啊。”华章真人的笑愈发让凌潋害怕,“啊对,忘记告诉你了,结契礼提前了。本来想干脆提前到今天,但考虑到今天居清的状态还不太好,所以决定还是定在明天。”
她找到盛居清了?凌潋大骇。可是这不可能,这不应该。盛华章派出的搜寻队中各层都有她的人,就算她真的找到了盛居清,她这里也不该一点消息都收不到。盛华章策反了她的人?但只要自己派去的人中还有一人忠于自己,她就不该完全听不到风声。而要做到策反她全部的人,又怎么可能?
凌潋冷静下来。“你在诈我。”她断然道。
“我诈你做什么?”华章真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和我之间,难道还需要这种骗来骗去的伎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