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睛子记得自己第一天去乌河城城府赴任的时候,堂主狄枕星是特意来大门口接了她,还给她办了个小小的欢迎会的。然而在堪图城,即便带着副堂主的身份上任,金睛子也并没有这种待遇。堂主施昳所做的仅仅是提前给她发了一张传讯符,要她辰正之前到岗,别的一概未提,自然也没想过要出来接她或者给她办欢迎会什么的。
那天早晨金睛子提前了两刻多钟到了红楼楼下,虽然时间还早,但出入的人意外的已经很多了。她有些忐忑,却故作镇定地大步走到了门口,学着前一个进去的人那样,在一个小阵台上刷了刷自己的仙籍牌。大门应之而开。
红楼的底楼被用作了休息区,其中规整摆放了许多桌椅,旁边亦有出售食品和日用品的店铺。倾斜的天窗中漏进浅橙色的晨光,给早晨清冷的大厅添上了一些暖意。尽管此后金睛子会无数次抱怨这个设计不合理的天窗导致中午阳光正烈的时候,被直射的几张桌子总是晒得无法坐人,但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是能安然欣赏美丽光线的。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她在一楼绕了很久才找到楼梯,然而站在楼梯跟前,金睛子又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谒外堂在第几层。她本想问问路过的人,但他们一个个都行色匆匆,不像是愿意搭理金睛子的样子,她只好又跑回大门口去询问门房。门房告诉她谒外堂位于十一层,她可以御剑直接上第十层的停剑平台,然后再走一层楼梯到达。于是金睛子又跑出了红楼,掏出飞剑飞上五层一设的停剑平台,又刷了一次仙籍牌进入了红楼的十楼,又通过楼梯来到十一楼。
红楼的内部就和“红”字全不沾边了。白瓷砖墙干净得一尘不染,地砖则是浑浊的灰绿花纹石板,冷冷清清的。
金睛子在十一楼转了老半天,规规整整的回廊绕得她头晕,除了黄铜编号外别无二致的几扇木门让她心下惶惶。她指望着能碰上个什么人,好询问一下自己该何去何从,但偌大的楼层中她竟一个人也没碰到。金睛子想给堂主施昳发条传讯符问问,但苦于还没有在玉夹中留有施昳的灵场,想给他发传讯符都没处发。
之前施昳给她发传讯符,还是根据地址给她发送的。
金睛子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从“拾壹零壹”开始敲门推门,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在来到“拾壹零肆”前面的时候,金睛子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些人动静,窸窸窣窣的,还有拖动椅子的声音。
“有人吗?”她敲了敲门,问道。
里面的窸窣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门被从里拉开,一个鬼影似的人站在里面,半眯着眼睛看着金睛子。
说这人像个鬼影不是没有道理。她披着油腻的黑色长发,苍白的脸在灰绿地砖的反光映照下泛着青色,极为明显的黑眼圈和一袭素色的衣裙更给她增添了几分鬼气。
金睛子在她面前怔愣了片刻,然后行了一个同辈礼道:“在下乃堪图城谒外堂新任副堂主,道号金睛子,敢问道友是……”
“新任的副堂主?”她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金睛子一番,然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原来是领导。我姓张,道号渐虞,是谒外堂的执事。”
“原来是渐虞道友,幸会幸会。”
张渐虞也随口跟她幸会幸会了一通,然后便往回走去。她这一走动,金睛子才注意到她竟是穿着拖鞋的。
她就当金睛子不存在一样,打着哈欠在十来个独立工位中的一个后面坐下,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金睛子在门口呆立片刻,刚想再问张渐虞一些什么,就听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金睛子扭头一看,一个着装正式的男修正从走廊尽头向这边走来。
走到金睛子近前,那人蹙眉看了看她。
“在下乃堪图城谒外堂新任副堂主,道号金睛子……”金睛子主动自我介绍道。
那人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他肤色偏黑,五官轮廓粗放,这么一皱鼻子,看起来简直像是年画上的门神——画得不是很好看的那种。“原来是段副堂主。我姓樊,樊道成。”
金睛子有些惊奇,他怎么知道自己姓段?无论她的名气再怎么大,被广为人知的从来只有金睛子这个道号,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知道她姓段的。
她本来没想追问樊道成是如何得知她姓氏的,但樊道成却主动说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要来这里。”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房间里走去,又把金睛子留在了门口。
金睛子的升职确实是两年前就定好了的,看来这位道成道友是特意提前了解过她的了。
“段副堂主,怎么还不进来?”樊道成的声音冷冷传来。
金睛子走进房间,虚掩上门,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的面积很大,比乌河城谒外堂的那个会议室还要更胜一筹。房间中央,四张大桌子呈现规整的方形排列,其中三张桌子上都摆着十字形的磨砂玻璃隔板,将桌子分为四个工位。只有樊道成所坐的那张桌子没有纵向的隔板,同样大小的桌子只分了两个工位。
虽然房间很大,窗户里透进的光线也很足,但金睛子就是莫名地产生了一股压抑感。
“你可以先坐那张桌子,靠门的地方还有个空位。”樊道成指着门边说,语气硬邦邦的。
等等,明明自己才是副堂主,才是这家伙的领导吧?他这颐指气使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金睛子心下不悦,但因着自己也是初来乍到,尚未摸透情况,所以也没有和他多计较,淡然点了点头,大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在门口那张桌子前转了一圈,坐在了唯一空着的,正背对着门的地方,很大一部分的桌面暴露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大概这也是这个位置被空缺出来的原因吧。
无论是樊道成还是张渐虞都没有再说话,金睛子便自顾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刚摆好自己的笔筒便又闻门外传来人声,未几,两个女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个子不高,相貌不显,但在精致的妆容下乍看也能给人一种美女的错觉。后面那个女修身材丰腴,却含胸垂头,不太自信的样子。
她们一进来就看到了金睛子,金睛子也回头看着她们。“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副堂主吧?”前面的女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姓钟名繁锦。这位是谷月。”她指了指后面的那位女修。谷月对金睛子笑了笑。
在经历了张渐虞的漠然和樊道成的冷硬之后,金睛子觉得眼前的这两位女修简直是友善极了,便也真心实意地对她们笑了笑,然后对她俩又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
“堂主,不知你姓什么?”钟繁锦笑问。
“姓段。”金睛子的笑意更真切了些。钟繁锦省略“副”字而直称她“堂主”,也算是一种对她的恭维。
“原来是段堂主。”“段堂主。”钟繁锦和谷月对视了一眼,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