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住在城东吧,怎么会跑到城西闲逛呢?”骊渊主部轻松笑问。
“啊,劳烦主部还记得。”为了不让主部看出她的警惕,金睛子在刻意努力的作用下表现得稍微放松了一点,笑答道,“这还要追溯到我刚入职时在天裳成衣厂卧底的那时候,天裳成衣厂离这儿很近,我无聊的时候经常在周边乱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乌河墓来了,觉得这里环境还挺清幽,很喜欢,所以后来没事的时候就经常来。”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古墓区的碑诔都很有意思。”
“是吗?比如哪块碑诔呢?”
金睛子指了指身后那块辞约真人的小圆碑:“这块是我最喜欢的,辞约真人的碑诔。文字风格很古雅,叙事非常有节奏,唯一的遗憾就是缺了一角,搞得故事也不完整了。我一直很好奇呢,辞约真人当时是为什么突然终止了对当前战争的研究,突兀地归隐去了。为了这个我还查了很多别的资料,但也查不到关于辞约真人的详细记录。”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横流时期的辞约真人啊……我知道他,很伟大的学者。”骊渊主部俯身看了看石碑,点头,“以前我还在载录堂任堂主的时候,就翻到过城府收录的那段时期的档案。虽然辞约真人在如今没有什么知名度,当时也一度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呢。写这碑诔的,我看看……秉文真人,秉文真人也算是文修出现前最接近文道的一批人之一了,难怪你会喜欢她写的碑诔。”
金睛子突发奇想地问道:“骊渊主部,那你呢?你最喜欢哪块碑诔呢?主部你也是文修吧。”
骊渊主部摇了摇头:“我不像你对这里这么熟悉。虽然已经在乌河城住了几十年了,但并不常来城西。”
警惕再次从金睛子心中升起。她原本以为骊渊主部也是常来这里散步,故而正好碰见了她。但既然他不常来城西,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她干脆直接问了:“那主部今日怎么来了呢?”
“实不相瞒,是特意来找你的。”
警惕愈发强烈。特意来找她?为什么?还有,骊渊主部是怎么知道她来了这里的?一直在盯着她吗?
她悄悄捏紧了腰间的几张传讯符,那几张传讯符是很早以前就写好的,写了紧急的求助信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她就能立刻把传讯符发到师父、外公、师祖那里。自从上回被天裳主管揍进大济城后她就一直在腰间别着这几张传讯符,以后再遇到这种倒霉事的时候,就算她没有还手能力,至少还有求助能力吧。毕竟不是每次都有如此好运,会有一个韩令半路杀出来救她的。
骊渊主部面上微笑依然,金睛子捏着传讯符的指尖沁出薄汗。
“你升职了。”骊渊主部笑着说。
“啊?”金睛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在乌河城,快二十年了吧。天裳的事情,几次城会的事情,还有……夕还主部的事情,你都表现得不错。像你这样来自八大派的既有天分又踏实认真的执事,只要熬到一定资历,升职不是很自然的吗?”他的声音中有为她高兴的意味。
金睛子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在做梦。是真的吗,这么突如其来的升职?简直有点像她在璇玑宫遇到的第二个文阵的情节。她连忙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又进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文阵:自己的回忆是否完整?自己的经历是否逻辑通顺?当她突然着力于观察周围环境的某一个细节的时候,所有的细节是否都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
应该没有问题啊……金睛子揉了揉眼睛。
“总之,这次月假结束后呢你就不必回城府了,把你这十七年攒的年假都给休了,好好放松放松,两年后祈州勘图城正好有一个谒外堂副堂主的空缺,我已经替你引荐好了,届时你去赴任就好。”骊渊主部接着说道。
执事每五年都可以休一个年假,年假可以攒起来一块儿休,金睛子工作十七年,是有三年的年假可以休的,但她这些年来只休过一次年假,所以还攒了两年的年假没休。
“骊渊主部,你……为我做得这么周全?”金睛子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听过不少同僚关于升职之难的抱怨,也知道升职通常需要自己争取,这种由主部亲自送到面前的升职实在是太过梦幻,以至于让她更有不现实的感觉了。
骊渊主部一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以你的才干,升职是迟早的事,作为你的主部,我有些惜才之心不是也很正常吗?”
金睛子仍愣愣地微张着嘴巴:“……可是,主部,这也太突然了……您突然间就出现在我后面,突然间告诉我我升职了。我本来都做好准备后天回去工作,结果你突然告诉我……我不用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感觉有些伤感,低下头轻声道:“不用回去了?骊渊主部,我还没和同僚们告别呢,留下的工作也没有交代,办公室里还放着好多我的东西呢……骊渊主部,横竖你说的那个空缺两年后才有,我可以再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的……”
“不用你操心啦,你这些年只请过一年的年假,这回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骊渊主部却这么说。
金睛子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主部,你不愿意我回到任上?”
骊渊主部面上的微笑滞了滞。
一直以来的疑惑好像得到了印证,金睛子脱口而出:“骊渊主部,你不会是真的不愿意我回到任上,这才苦心给我安排了这次升职吧?骊渊主部,我刚休月假的那一天,去了踏月仙观,他们告诉我说突然来了一条命令,不让主部以下职位的执事随便查卷了,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她知道自己的说法听起来有些跳跃,甚至荒谬。可她多么希望骊渊主部也能哑然失笑,问她怎么会想出这种说法,可骊渊主部没有,他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金睛子的心就坠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