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饶命!”
“饶命啊!奴婢不敢了。”
二人赶紧齐声讨饶。郡王妃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将脸别过去。
“按住他俩,打!”她的声音冷极了,不带一丝温度。家丁在灵堂的门口架起两条长凳,二人趴在上面挨着板子,不时发出几声惨叫。
屋里,支起了一只巨大的火盆,不时有纸钱、元宝扔进去,燃烧后化为灰烬。意欢将两双缝得歪歪扭扭的靴子也丢了进去。
“我总是埋怨爹爹,可我到底也不曾做个孝顺女儿。这两双鞋做了好几个月,最后也没能送出去。“她趴在谢含辞的肩头呜咽道。
“郡王是疼你的,他知道你天性自由,爱玩爱热闹,从没有拿规矩礼法拘束你。你的心意,他会收到的。”谢含辞看着火舌渐渐将织锦的鞋面吞噬,低声安慰着。
宝儿抱着一把琵琶,婷婷袅袅地走到人前,寻了个凳子,左腿搭在右腿上,横抱着琵琶。弹指挥手间,琵琶声时而像百鸟鸣转,时而又如海浪翻涌,荡人胸怀。
“琵琶不都是竖着弹吗,她怎么横抱着琵琶?难道是什么怪模样的新乐器,不是琵琶?这曲子我也没听过,人怪弹的乐器也怪。”意欢哭累了,见宝儿弹琵琶的姿势古怪便问道。
“这就是琵琶,不过是北音琵琶,在漠北一带流行。北方人粗犷豪迈,不拘于形式,喜欢听雄壮慷慨,气魄恢宏之曲,她弹的是《精卫》,算是一首北地的名曲了。”谢含辞解释道。
“这你都知道!”意欢惊讶道,又看着那端坐于雕花圆凳上的宝儿,感慨道:“弹得是好,就是这琵琶曲和板子声混一起,让人听的心里发毛。”
谢含辞向外望去,只见门前那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已汇成了一汪血红水洼,正往小厮身上一下接一下打板子的家丁突然停了手,拽着小厮的衣领扔到了郡王妃脚下。
“郡王妃,饶小的一条命吧,实在是受不住了。我说,我全都说!”小厮的腰以下一片血肉模糊,嘴角还挂着血沫。
宝儿恰好一曲终了,端坐在凳子上,看起了热闹。
郡王妃撇了一眼脚下的人,不急不慢地往火盆里添了两把纸钱。
“小四爷白天误入栖云阁,回去就流血不止,郡王也是去看了小四爷,晚上才出的事。所以,就有谣言说...说.......”他停下来去瞄郡王妃的脸色,生怕后面的话出来,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郡王妃面若冰霜,她直接对一旁魁梧的家丁说道:“看来还是没到份上,拖下去,再打一会儿吧。要收他非做以身殉主的忠仆也没办法,到时候厚葬就是了。”
“郡王妃,我说!”小厮死命地躲着家丁的大手,扯着嗓子,声音嘶哑地嚷道:“有谣言说,当初先郡王妃死得不平静,死后化为冤魂。夜里,总有下人们看见她穿着一身红衣,在栖云阁里游荡。”
“胡说八道,我娘是病死的,何来死的不平静一说。”意欢两步上前,指着地上的小厮骂道。
“先郡王妃死前用匕首割下了头顶的头皮,说自己忘恩负义,害了姐姐,不配转世投胎,应在地狱受万年酷刑。”小厮指天发誓道。
谢含辞也是一惊,没想到是竟这么个“不平静”法。
先郡王妃出身漠北,北地的人信奉萨满,相信人的灵魂藏在头顶的头发中,若是割下了头皮那这个人将无法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你住口,我娘是漠北白氏家中的独女,哪里来的姐姐?”意欢怒斥道。
小厮满脸的委屈,膝行到了意容脚边。
“三小姐当时年幼,少爷也在书院里求学不在府中,只有大小姐亲眼见到先郡王妃离世时的样子,二小姐可以作证,先郡王妃当时头顶一片血肉模糊,还是请了专门的人来妆奁后才下葬的。”
意容默不作声,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她一脚将小厮踹了出去,冷哼一声道:“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给你作证。”
小厮被踢中的地方正好是小腹,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一直没说话的李明尘此刻开了口:“我回家时,娘躺在棺材里戴着一个硕大的发冠,包住了整个额头,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要装扮成这样。爹这么多年一直对娘的死绝口不提,这小厮未必是在撒谎。”
“那娘口中说的姐姐又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位姨母?”意欢不可思议地问道。
“在嫁进郡王府之前,母亲在宫中做过太后身边的女官,当时她和后宫中的一位嫔妃交好,义结金兰。”李明尘停顿了一会儿,又补道:“这位后妃,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离世了。”
“这位娘娘是谁?莫非生前并不得宠,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
李明尘苦笑了一声,“她很得宠,非常得宠。没有人提,是因为她在皇帝面前都是禁忌。”
“别说了,明尘。”郡王妃急忙喝止,招呼家丁将小厮从李意容脚边拖了回来。
“你知道的旧事倒是不少。鬼魂作祟说了,那人祸又是什么?鬼怪之事无从验证,可若有传言是人祸,那定是有人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事关郡王之死,必须严查。”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郡王妃,又快速低下头,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说道:“小的不知啊。小的也是刚听慧儿姐姐说起,还没等问清楚,郡王妃就带人冲进来了,后面的事就真不知道了。”
郡王妃坐在了黄花梨木太师椅上,接过了宝儿双手奉上来的茶,冲着门口扬声道:“那就把知道的人领进来吧。”
丫鬟慧儿被两个婆子架着带进了灵堂。宝儿捂着嘴,侧身轻笑,“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怎么还还劳烦两位妈妈扶着。”
“郡王妃,这丫鬟昏过去了。”婆子唯唯诺诺的回答,将慧儿丢在了地上。
郡王妃品着手里的香茗,并没有说话。
张妈妈开口冲那婆子道:“王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主子要问话,自然是给她先弄醒了,哪有让主子等着下人的道理。”
王婆子得了指令,立刻端来了两盆冷水,朝慧儿泼过去,慧儿的衣衫都浸透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婆子以为她死了,忙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就是不醒。”
张妈妈上前两步,用脚尖踢了踢丫鬟的肩膀,说道:“看来这慧儿姑娘还是不愿意醒,那只能用我们清河沈氏的手段了。王妈妈去拿个深一些的铁桶来,再找两根粗些的麻绳。”
李明尘一直在刑部任职,对那些用刑的手段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看着郡王妃,蹙眉问道:“非要这样不可吗?”
郡王妃将茶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府里上下,流言四起。若是讹传,解开了误会再严整府纪就好,但若并不是空穴来风,就更该问清楚、问明白,你去看看你躺在棺材里的父亲,他现在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你是想让他就这样睁着眼睛下葬吗?”
她看着李明尘,目光里只有端庄和威严。
宝儿昨天夜里来找过她,跟她说郡王不在了,最有资格撑起整个府邸的只有两个人,她这个年轻的郡王妃和郡王已经入仕的长子。
也就是说,她面临着两个选择,做依附长子的继母或是郡王府的新主人。
年少时,她爱慕那个人整整三年,可他在得知一切后,选择的却是逃避。她担心他做了错事,冒险为他遮掩,他却无动于衷,甚至怪她多事。
她可以不怨不恨,但她现在是一个母亲,她的孩子需要在她保护下平安长大。
“张妈妈,动手吧!”
王婆子将慧儿按进了装满水的铁桶里,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在水中挣扎着醒来,想要起身却被王婆子牢牢地按住,双手也被麻绳反绑在背后。
“既然醒了,那就说说吧。这害死郡王的人祸,到底是什么?”郡王妃一抬手,王婆子立刻松开了手,慧儿直起腰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的睁开眼,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人。
“慧儿姑娘别担心,你尚在人世,还没有进阎王殿里。但若是还不说清楚,那只能下去亲自和郡王请罪了。”张妈妈阴阳怪气的威胁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便和别人说了些昏话,逗嘴取乐而已。”慧儿瑟缩的跪在地上,声音虚弱的说道,她知道眼下这情况自己不管说不说都没有好下场。
“昏话?你拿主子的死来逗嘴取乐?拿这种鬼话来搪塞,看来你是还没清醒过来。”张妈妈话音刚落,王婆子再次提起了慧儿的衣领,眼看又要给她按进铁桶里。
“郡王妃,私设公堂有违《大奉律例》,还请郡王妃三思。”谢含辞看不下去了,开口阻止道。
“谢家小姐,你说私设公堂?可这里明明是郡王的灵堂,我调查郡王的死因,你查杀害乐伎的凶手,这也并不冲突吧。还是谢小姐发现了什么新证据,可以让我免了这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