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30.等着我

红色的羽绒服歪歪扭扭地躺在雪地里，新垣鹤摸上去，仅有的温度也迅速死去了。

如同蝉蜕般。阳菜消失不见了。

新垣鹤抱起那些衣服，一步一步往公寓方向走。

路上仍积着厚厚的雪，来时的脚印已经完全被覆盖，仿佛从未有过。

那个有他肩膀高的雪人用黑得发亮的眼睛注视天穹，眼神笃定，灰蒙蒙的天空之上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

穿过行道树，一滩被惊动的雪掉下来，落到他肩上。

他没管那雪，抱着衣服兀自走向公寓。

打开门，玄关处还摆着阳菜的室内拖鞋，小厨房的的洗碗池中留着几个待洗的碗碟，水龙头没关紧，往下淌着水滴。

暖气仍留有余温，新垣鹤抱着衣服，不知不觉地走到房间里，在矮桌旁坐下，将衣服放在旁边的榻榻米上。

他的心很空，漫无边际的空。

没有喜怒哀乐，生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时光变成了水流从他身体间流过，而忘记了把他一同带走。

他如同一条面临着大海的河流，有气无力，孤孤单单，感觉哪里吹来一阵寒风，把原来包裹着他的温柔的空气一股脑地吹到了地球背面。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累，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这天下午，他做了个梦。

梦见初见她的那天，大雨滂沱，你站在车站的角落，像只迷了路的小猫。

......

躺在雪地上闭上双眼时，不过一刹那，我却已经把一生都回忆了一遍。

最深刻的是遇见你的那天，淡淡的微笑，把伞递过来的温暖的手，让我终生难忘。

你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惊呆了，还以为这辈子没办法相见了呢。

为我找到生存意义的也是你。

我开始去到须贺事务所工作，结识了夏美姐和须贺先生，最让我开心的是，终于能够每天都见到你了，虽然只有短短半天，但还是很开心。

做晴天女子的那段时间很快乐，每每制造出一个晴天便会收获无数人的微笑，夏美姐的、萌花和须贺先生的，还有你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因为谁才去做，是想看到大家的笑脸才去做。

即便到了最后，发现已经无路可以回头，我也不后悔，我还是觉得能遇见大家、尤其是新垣君你，真幸福。

如果没有新垣君，我恐怕不能像这样重拾对自己的爱、对世界的爱。

你现在正躺在我身边，我们堆了一个那么大的雪人，我们在雪地里打了一场雪仗，真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你牵着我手的时候，很温暖呐，新垣君的手就像太阳一样。温度从握着的手那里逐渐蔓延至全身，我的身体仿佛和世界融为一体。

水波在我身上一圈圈荡开，幸福和悲伤同时充盈着。

这个时候终于要来了，我想，但是还不是时候，我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想告诉新垣君你，我一直很喜欢新垣君，一直想谢谢新垣君对我的照顾，我想，一直一直和新垣君呆在一起——

四肢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就要随着空气上升，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于是，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我想说：“欸——新垣君，你有没有......”

真可惜，没来得及听到你的答案。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刚刚睡着了，好像做了个很久的梦。

我慢慢坐起来，周围是漫天白雾，细雨穿过白雾落下，寒意弥漫着，我的身体也同样冰冷。

我在做什么？

想不起来。我身上的那股留恋的情绪仿佛已经被周身的细雨冲刷了个干净，只余下淡淡的惆怅。

透明的鱼群穿过白雾，在我周身轻盈地飞翔着。

我呆呆注视着鱼群，突然感觉前方的某个地方散发着别样的温暖。

我向那边看过去，白雾消散，在不远的云海上，一个戴着红桶做的帽子的雪人正静静地立在那。

“新垣......鹤。”我呢喃道。

新垣鹤？这句话如同一粒火星，点燃了我的身体，寒意瞬间被驱散了。

我向那个雪人跑过去。

啪！声音大得几乎让人颤抖。

豆大的雨珠打在雪人身上，如同子弹般穿过，激起一片雪渍。

吧嗒，吧嗒，哗——雨莫名地变大了。

“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着，落水狗般朝雪人跑去。

只跑了几步远，那雪人就在大雨中融化，变成了雪水流走，没留下一丝痕迹。

不要，不要......那些感情也像流走的水一般褪去，只在心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烙印。

我已经不知道为何而悲伤了，只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透明的鱼群在我身旁飞舞。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雾消散。

我置身于一片不着边际的草原之上，头顶是无与伦比的晴朗的天空。

我仿佛与整片天空融为一体，我成了世界的一部分。我是风、是水、是云，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

......

新垣鹤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窗子上的水雾蒸发殆尽，耀眼的血红色夕晖直射进来。

他在矮桌旁坐了一会儿，看见那些挂在窗沿的风铃挂饰时，午后的记忆便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如潮水般涌上来。

无可名状的伤感罩住了他的内心。

他站起来，被他带起来的红色羽绒服中掉出来了什么东西，落在榻榻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阳菜的那个水滴型吊坠。

......

他把吊坠紧握在手中，走出公寓，关好门。

强烈的阳光照得他有些不适，温度开始回升，头顶是万里无云的天空。

阳光凶猛地刺着他的眼睛，泪水不住地流。

到处都是狂躁的蝉鸣，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怨恨在这一刻发泄殆尽。

柏油路上，早上还堆得厚厚的雪，如今已经变成横流的雪水了。

阳菜十几年来做的所有梦，便如落在柏油路上的夏日阵雨一样悄然逝去，了无遗恨。

......

他乘电车赶往郊外，要趁那座神社关门前赶去见神主一面。

他仍不放弃任何拯救阳菜的办法，哪怕那只有一丝丝希望。

这途中，夏美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有警官到了须贺事务所进行调查，但让他不用担心，一切都已摆平。

新垣鹤看完就将手机揣进兜里，眼下他着急得很，除了将阳菜救回来之外没有任何心思。

这件事晚不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