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杀手没有明天。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自从我遇见了这个女孩儿,我觉得我之前活过的日子都白白浪费了。
——摘自警方寻获的“bitters”的日记本残页
c1.比特酒
二零一二年,英国伦敦。
晚十点。
菅野信之将wa2000的枪体拆解完毕后塞进了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提箱里,距离大本钟顶层的窗口处向西八百四十米远的酒店宾馆的房间里,一具被子弹凿穿脑袋的男性尸体趴在办公桌上,深红色的鲜血和脑浆涂满了整面墙壁。
但是偌大的伦敦城,没有一个人听到枪声亦或是子弹洞穿头骨的异响。
——这是因为一朵又一朵的璀璨烟花正在伦敦的上空绽放。
随着一声划破夜幕的尖厉声响,特制的烟花在夜空中化成了一行字。
“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菅野并没有急着离开狙击地点,反而是在这个距离汇演最近的位置欣赏了一会儿漫天绽放的烟火——顺便点燃了一支香烟。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任务完成之后的一根香烟了。
如果有,那就是再来一小杯苦涩的比特酒,苦到足够让他回忆起童年的味道。
作为组织放生在伦敦的顶级杀手,菅野信之在这一年里给苏格兰场和mi6制造了不少麻烦和尸体。他的手段干净利落,行动时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留下证据——当然也绝对不会留下叛徒。而追查他很长时间的mi6甚至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作为组织里处理各方面“系统性”问题的好手,菅野在这一年里用无数条卧底的性命告诉mi6,酒厂并非是一群下等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一旦进了,就得做好一辈子困在里面甚至是死在里面的准备。
性命既是加入组织的门票,也是押金。既然已经选择all in,就别想着能完好无缺的拿走了。
夜晚的伦敦很美,菅野的心情也因此倍感放松。因为这一次的任务做完,他就能够得到难得的假期。他打算去哪个海滨小镇来一次短途旅行。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他在伦敦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独自旅行也有好处,那就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临时改变计划也不用担心给同行者造成困扰。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制定自己的旅行计划,加密手机就突然传来了短讯,内容很简洁也很明了。
【回东京,尽快。——cointreau(君度)】
菅野盯着屏幕愣了几秒钟,随后敲击屏幕回复到。
【了解。——bitters(比特)】
东京那边出事了。
在看到讯息的那一瞬间,菅野便已经考虑到了这唯一的可能性。
否则君度是不会这么着急让他回去的。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菅野想象不到。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情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他难得的假期彻底宣告泡汤。
十二月二十六日,菅野坐早班飞机直飞东京,到达羽田机场时间正好是上午八点半。一出航站楼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奥迪q7,两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壮汉守在车旁,见到菅野从航站楼里走出来,立刻动身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
“我们要去哪儿?”菅野问。
“君度先生的办公室。”其中一人答。
菅野点了点头,随后钻进后车座。
两名保镖,其中一名是司机,另一名则是坐在菅野的身边,刚上车就变戏法般抽出一个黑色头套——当然,在套上菅野的脑袋之前,他还得先请示一番。毕竟菅野是有酒名的高级成员,不是说套麻袋就套麻袋的。更何况君度在让他们来接菅野的时候也嘱咐过绝对不要怠慢了他。
“抱歉,比特酒,这是安全起见。”
菅野点点头,黑色的头套便蒙上来夺走了他的视线。
头套一摘,他已经到了君度酒在东京的秘密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装潢颇有复古的味道,雕花的桌子,墙上的油画,特制的红毯,华丽的吊灯,乍一看就像是上个世纪某位爵士的宅邸——右手侧的墙上甚至还挂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红鹿头。
“喜欢吗?这是我上次去英国搞到的,一枪正中心脏,由着名标本师詹姆斯·华莱士亲手制作。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因为我不觉得它给我带来了任何一丝好运,所以它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哦,你们两个可以出去了,把门关好!”君度从木质座椅上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旁,“威士忌?”
“不了,我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菅野回答道。
“哈,是啊,我现在也是工作时间,你得像我一样懂得如何忙里偷闲才行......”君度一边笑一边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了一些橘黄色的酒液。
这位看上去活力满满的年轻人就是“cointreau(君度酒)”了,今年二十五岁,年纪轻轻就被赋予了酒名,成了boss的心腹。不过他和琴酒那帮行动派不一样,纯粹是靠脑袋吃饭的——他一手搭建了组织在地中海一带的航运业务,在前一阵子还因此为组织大赚了一笔,恐怕谁都想象不到组织的跨国业务竟然会交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操办。
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刚在伦敦把mi6搅得焦头烂额的比特酒也是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现在的酒厂可是年轻人打天下。
像琴酒这样老掉牙的前辈都要靠边站给新人让路才行。
这是君度一直以来的见解。
“很高兴你的航班没有延误,因为我马上就要出国,如果不能跟你亲自见上一面会很遗憾。”
“出国?”
“欧洲的生意出了一点点小问题,我去解决一下。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君度坐回到办公桌后面,轻抿了一小口酒,眼神炯炯发亮。
他一直都是这样亢奋,不仅仅是因为即将公费出国旅游。
“所以,你就是为了见我一面才让我大老远从伦敦飞回来?”
菅野有些不满,因为他知道君度酒真的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组织里谁不知情?君度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单纯为了取乐而把同僚耍得团团转这种事也是时有发生。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不会用铅笔干掉我?”
“或许,你想试试?”
君度抿了抿嘴,原本的笑容也渐渐褪去,仿佛笼上了一层阴霾,“还是算了——这次不是为了拿你开涮,是真的出了点需要你回东京解决的问题......”
“什么问题?”菅野对这种挤牙膏一般的问话有些反感,如果君度能够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清楚的话他会感到十分高兴。然而君度永远都不会这样做,他是一位“商人”,而商人说话永远都是只说半截留下另一半让人去猜。
“组织里混进了老鼠......”
“那又如何?”对灭鼠工作十分了解的菅野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么大的产业,哪儿能没几只老鼠呢?伦敦那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东京本部。
“这次的不太一样,是这个。”君度竖起大拇指,表示这次的老鼠是一位高级成员,相比于那些基层老鼠,这只老鼠会对组织造成比较大的伤害,尤其是他有可能接触到一些触及组织切实利益的情报,所以势必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上面的意思是,要尽快把他找出来处理掉。”
“这里是日本,这应该是gin的工作。”
作为总部的“内务部长”,琴酒应该是直接负责铲除在日本方面活动的卧底的。而菅野并不属于日本本部的人员,所以这事儿不应该归他管。
“gin?gin!?”君度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将玻璃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不信任那个疯子,前一段时间他搞了一出大清洗,十多个好伙计被弄死了,他还跟我说‘疑罪从有’,去他妈的疑罪从有!谁知道他哪里来的情报认为那些人是卧底。就算真是卧底,也都是些连酒名也没有的底层人员,一点威胁也没有,现在他们死了,谁他妈给我们干脏活?”
对于君度来说,是卧底也好,不是卧底也好,只要不让他触及到组织的核心,那就没有任何威胁。再说,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人做工作,那些个脏活累活丢给卧底去干又不会心疼,最后把人一杀甚至连工资都不用付。
可是琴酒不懂这个,只要发现卧底就要赶尽杀绝是他的作风。如果可以,君度早就想把他的“能嗅出叛徒是谁的鼻子”揪下来了。
“所以,这件事你不想经他的手?”
“不是我不想经他的手,是我不信任他。想想吧,他抓了这么长时间的老鼠,结果还是有一只老鼠混到了我们眼前......这可不是小事,这么长时间boss对东京这边的工作始终有一个明确的认知——我们就是一条漏水的船。”君度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抵在唇边,“杀掉卧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些烂人就像是野草一样铲掉一批又长出来一批,我要你做的,是把它们连根拔起,然后再一把火烧掉。”
“——你想要‘head’?”
君度看了一眼腕表,起身从墙角处的棕色衣帽架上取下他的黑色大衣。
“gin已经有所行动了,但是我要你先他一步找到老鼠,然后搞清楚他在为谁工作,谁是他的上线,谁是他的上司——我们要送出一条明确的信息,让他们主动‘卷铺盖滚蛋’。”
“我觉得这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倒是有可能会引发战争。”
“我们早就在打仗了,既然如此,战争的范围也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想把战火烧到他们那一边,而不是在自己家里,明白了?”
“清清楚楚——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scotch,bourbon,rye.他们是最近加入的,先从他们三个查起——除此之外......在我回来之前,你还要帮我盯住一个人。”君度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照片里的人是一个留着茶色短发的女性,混血儿,年龄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是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sherry......她怎么了?”
菅野当然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儿,本名宫野志保,组织花了大力气培养的顶尖科学家,正在主持某项绝密技术的研发工作——又有谁能想到她还尚未成年呢?
真是应了君度的那句话,“老家伙们都该靠边站”。
“你知道组织有多重视这个项目,别的项目都可以出问题,但这个项目,她这个人,绝对不能被染指,尤其是被那些老鼠接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确保没有麻烦的家伙找上她,明白了?”君度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回到办公桌后,打开抽屉,“照片背后有地址,她通常都在实验室,盯好了。”
“我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还得去抓老鼠呢.......”
“你想办法吧,抓老鼠的事情可以放放等我回来,但她的事情别出问题,”说完,君度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方形礼盒,礼盒十分精致,上面甚至还有用金色丝带绑好的蝴蝶结,“送你的乔迁贺礼,也是圣诞礼物,你要在东京待一段时间。”
既然是乔迁贺礼,菅野也大概明白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他总不能一直在东京住酒店,酒店风险系数大不谈,还烧钱。
组织成员也都是人,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
君度把菅野叫回东京,主要就是让他办这两件事情,吩咐完就把菅野轰走了。
不过令菅野有些在意的是,在他离开办公室之前,君度曾把他叫住过一次。
仅仅只是为了叮嘱他一句话。
“——gin也知道你回来了,小心点。”
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他会唱反调吗?
阔别东京已久的菅野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