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诸葛庄主首肯,上官无汲总算如愿留宿无垢山庄。将他们交给下人招待之后,她那骄矜美貌的姑姑便径自去了,直到晚宴时才露了下脸,也算是赏这位师侄女兼掌门几分面子。为了博得诸葛珊的信任与好感,她不免又昧着良心胡诌一通,只差没说冷宸风非其不娶了。一天转瞬即逝,直到夜幕降临、月上柳梢,她此行的目标依然没有出现。
这也是意料中事。
在来无垢山庄之前,她就料定此行绝不简单。否则以杜飞红的过人才智和锦衣卫的通天手段,还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何必眼巴巴地找她帮忙。能让天下第一神捕都如此忌惮,可见沈夫人绝非等闲之平辈。
对于这位大伯母,上官无汲知之甚少,只听说她是沈昌的原配夫人,多年来一直独居洛阳,就连侯青栩大婚都不曾露面。相比她的低调,沈昌却是情人遍天下,光是他在京城的情人欧晓晴就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其他地方的自然也不例外。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被丈夫冷落的寻常妇人,实在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有勇气跟朝廷作对,劫走重兵护卫的养神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思思又实在没有诬陷她的理由。
真相如何,唯有见到沈夫人之后才能求证。
“怎么样?”回到厢房之后,上官无汲便笑着问小四,“你在山庄里逛了一天,可有什么收获?”
“大小姐不知道,这诸葛庄主规矩大得很,庄里有一半的地方都不准下人踏足,小的实在打探不出什么。只是偶尔跟厨子闲聊的时候,听说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少废话,快说!”
“大小姐别急,小的这不是得慢慢说嘛!”小四吐了下舌头,嘻嘻笑道:“小的听厨子说,这诸葛庄主为了保持她的身段与美貌,饮食十分清淡讲究,从不碰荤腥之物。可今日厨子却准备了鱼虾、鹅掌之类的荤菜,而且菜式精致,不像下人的膳食。菜肴备好之后,便装到盒子里,让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丫头取走了。按理说,这诸葛庄主并未嫁人,也没有兄弟姐妹,是这庄里唯一的主子。那这些菜又是为谁准备的呢?当时您与江公子正在出席晚宴,自然也不是给你们送的。小的一时好奇,就偷偷跟上那小丫头,远远瞧见她提着饭菜进了南面的一个小院。”
“做得好!”上官无汲高兴地轻拍她的肩膀,笑道,“等顺利追回货物,我一定求皇上赏你十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省得你见到俊俏丫头就流哈喇子。”
“嘿!大小姐就别取笑小的了。”小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又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急。等夜再深些,我先去那踩踩盘子,再作下一步打算。”
斜阳道:“属下随盟主同去。”
“不必。我只是去查探形势,人多反而坏事。你和小四先去休息吧,其余的事等明日再说。”
斜阳与小四闻言告退。没一会儿,后者又折了回来。
“是谁来了?”上官无汲疑惑地问。以她的警觉,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自然早已听到院门外的声响。
“您猜猜。”小四笑得有些神秘。
上官无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心中已有了答案,试探着道:“不会是沈夫人吧?”
“正是。她还直接让人通报,说是您的伯母呢!”
上官无汲不禁笑了。
好一个沈夫人!我还没查她的来历,她倒先来摸我的底了。本以为她会小心谨慎、暗中防备,没想到却以进为退、主动出击。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吗?
小四显然明白她的心思,亦笑着道:“这位沈夫人绝非易与之辈。她是有备而来,大小姐可要担心啊!”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还能杀了我?”
“动武她自然占不到便宜,可就怕她攻心为上啊!要是您还没开口,她就把您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都给堵了,那咱们岂不白走这一遭?”
“我知道。”上官无汲无奈地道,“可她都已经亮明身份了,我若不见就等于不给她面子,她同样可以不再理会我的任何要求,到头来我们仍是无计可施。”
“那您的意思是?”
“人都来了,只能见招拆招了。趁着她在这的空档,让斜阳速去查探她的住处,看是否能找到养神芝的线索。但一定要小心,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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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容貌端庄、五官秀美,虽不像诸葛珊那般极尽装扮,但衣着华美、气质高雅,是个典型的名门贵妇。据思思的情报显示,她母家姓萧,十八岁嫁入侯家,距今已有二十五年。但她肤色白皙、体态轻盈,看上去倒比实际要年轻许多。她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至,目光柔和、嘴角蕴笑,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上官无汲急忙起身让座,又要亲自奉茶。
“姑娘不必忙了,”沈夫人轻拉她的手,温柔笑道,“我脾胃不好,从不饮茶。让他们都下去歇着吧,我们坐着说说话。”
“是。”上官无汲先给小四使个眼色,让他领沈夫人的侍女到外面候着,这才在沈夫人对面坐下,笑着问道,“方才听下人通报,您就是我伯父沈昌的夫人?”
沈夫人笑着点头:“我们都是一家人,还提这些化名做什么?要是让你祖父听见,又该不高兴了。你就叫我伯母吧!”
“是。侄女不知是伯母驾临,未曾远迎,还请伯母恕罪。”
“我们从未见面,你自然不认得我。不过我倒是时常听人提起你呢!你叫侯婉歆,又叫上官无汲,是吗?”
“是,您叫我无汲吧!”上官无汲十分乖巧地笑笑,“您方才说常听人提起我,想必就是伯父吧?我猜他一定没少埋怨我。谁叫我这么不长进,害他赔了一座藏剑阁呢!”
她当然知道不会是沈昌。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试探他们夫妻的关系,以便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把握尺度。
“你是他的亲侄女,他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埋怨你呢?”沈夫人眼眸温柔、笑容亲切,情绪丝毫不见波动,款款道:“只是你伯父生意忙碌,应酬又多,常年在外奔波忙碌,难免对家人照顾不周,还要你多担待才是。这次你大哥成婚,他原本派了人来接我,可我偏偏又旧疾发作,不能前往,心中实在有愧。”
“伯母言重了。不知伯母是何病症?现在可好些了?”
“陈年旧疾了,不碍事。只是发作时气息稍弱、体寒畏冷,所以来此静养。”
体寒畏冷?
上官无汲心中一凛。这不是朱载垕的症状吗?难道沈夫人也是如此?那她劫走养神芝,是为了医治她的寒症吗?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还有,她突然提起此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实在猜不透这位沈夫人的心思。
“无垢山庄地处岭南、气候温暖,的确适宜养病。”心神电转之下,她又笑着道,“不知伯母与诸葛庄主是何渊源?”
“已故的诸葛老夫人是我姑母,我与诸葛珊是姑舅姐妹。我年纪比她大几岁,是她的表姐。”
“原来如此。怎么诸葛庄主也没提起,不然我早来拜会了。”
“她长年不出家门,对亲戚朋友都知之甚少,并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加上我正在病中,平日也不愿见人。是我无意间听丫鬟说起今日有远客到来,好奇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是你来了。”
“这说明我与伯母有缘。”上官无汲甜甜笑道,“虽然错过了大哥的婚礼,但终究还是在千里之外相逢。要是伯父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吧?还有我那位青迪堂兄,怎么不见他陪伴您呢?”
“他就是一匹没笼头的野马,哪里肯在家一日。前几日刚来瞧过我,没半天功夫又不知野哪去了。不过后日是他姨母的生辰,他应该会来的,到时你们兄妹俩再好好叙叙旧。我方才说时常有人提起你,说的便是他了!”
说到堂哥萧风迪,上官无汲自然又想起他与白雪城的特殊关系,以及她离开开封之前沈昌的嘱咐。此刻见到沈夫人,她便隐约猜到这个秘密与沈夫人有关,便趁机笑道:“原来是他呀!那他有没有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吧!具体情形他没有细说,我也没问。他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他在白雪城办差,所以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事。”
从她口中听闻“白雪城”三字,实在令人意外。可偏偏她又说得如此随意,好像只是在唠家常一般,想想又令人心惊。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无汲竟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打破屋内融洽而诡异的气氛。
“玄霜,沐雪。”沈夫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低声传呼她的侍女。
两个年轻俏丽的丫鬟应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不过十五六岁,脸蛋涨得通红,眼中泛着泪光,表情又羞又愤,好不可怜。另一个年纪稍大两岁,也是俏脸含怒,却不敢声张,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沈夫人跟前。
“出了什么事?”沈夫人疑惑地看着两人,微微蹙起眉头,“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见沈夫人询问,年纪稍长的侍女不由也红了脸,羞愤满面地答道:“回夫人,是门外的小厮。他......他好生无礼,居然......居然对我们毛手毛脚,还非礼沐雪。”
“什么?”上官无汲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小四!你给我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