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万籁寂静。
南宫彦就这么伫立在北风中,白衣飘拂、衣袂纷飞,脱俗出尘。
他的身后就是邰哲峙的住所——忠义堂。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一共有二十来间房屋,位于南宫世家的中心地段,曾是南宫无缺早年议事持家的正室。后因南宫无缺搬入紫霞阁之后,接任家主之位的南宫凌箫又生性自由、不喜约束,忠义堂早已冷清闲置多年。忠义堂位置极佳,建筑庄伟,四周房屋多,人口多,更是家丁护卫驻守的重地,这样一来既不冷落贵客、疏忽礼仪,又起到了孤立和监视的作用。负责安置宾客的南宫瑛特地选了这么一处地方,可见是颇具心思。
只是防得住人,又如何防得住心呢?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早在邰哲峙踏足扬州城的那一刻,南宫世家就注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此刻南宫彦等待的就是第一场暴风雨。
——三少爷大婚之期,大太爷回家之喜,覆天帮帮主亲自道贺,并献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又岂能用“过分”二字形容!别说南宫无敌,就是这个家族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要为此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更别提,这颗心的主人曾是南宫无敌的至交好友。
没有人能预料南宫无敌的反应,包括他这个嫡亲孙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在邰哲峙的院外,确保他的安全,哪怕他心中早已恨不得将其一剑穿喉。
风声隐隐传来,他心生警觉,察觉到有人正在快速地靠近。
莫非南宫无敌回来了?
以他的身手,真的能够独自阻止盛怒之下的南宫无敌吗?
南宫彦无暇多想,翻身跃起,将身形隐在树上。来人的速度很快,同样也很警觉。透过枝叶的空隙望去,只见一道白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很快也隐入了夜色之中。虽未看清模样,只觉得来人的身形颀长挺拔,应该是位年轻的男子,绝不可能是南宫无敌。
难道除了他们祖孙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对邰哲峙感兴趣?
南宫彦的手缓缓地握上了剑柄。
对方应该还未发现他的存在,只是出于谨慎,暂时停下来观察情况。果然,半晌之后,这个白色的身影又从黑影中闪了出来,迅速地向忠义堂靠近。
这一次,南宫彦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身形。
是他?
南宫彦微微皱眉,略一思索,纵身跃下了树干。
“谁?”
对方立即察觉,俊脸凝重,手中宝剑随即出鞘,赫然是他堂兄南宫不破。
“三弟?”看到是他,南宫不破也吃了一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南宫彦语气冷淡,“你不是应该在思过堂中面壁思过吗?怎么,南宫凌箫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
南宫不破的表情有些尴尬:“是我自己擅自离开的。我......我有些事要办。”
“你来找邰哲峙?”南宫彦微微皱眉,“莫非你也是来为他保驾护航的?”
南宫不破点头。
南宫彦哂道:“看来思过堂的消息灵通得很!既然你在这里,那南宫旭呢?”
“大哥去找老太君和三叔了。我们都听说了邰哲峙送的贺礼,担心大伯公会为此事动怒,所以想要去劝劝他老人家。”南宫不破略一迟疑,又看着他,“你又为何在此?这几日家里一定都忙坏了吧?我与大哥也不能来帮忙,真是对不住了。后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不必为了无谓的事介怀……”
“你以为我是来找邰哲峙算账的?”
南宫不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么说,你也是在等大伯公……”
“他没来。”南宫彦不等他说完,就冷冷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走吧。”
“我……”
南宫不破还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爆竹声,紧接着一道彩色的烟火自夜空中升起,绽开了一朵绚丽的花朵。
南宫彦的瞳孔暮然一缩。
“好漂亮的烟花!”南宫不破也被这朵烟花吸引,仰头叹道,“这一定是为后日的婚宴准备的。也不知是为了提前看效果,还是哪个淘气偷偷燃放的。”
他看起来倒是颇有感触。毕竟南宫彦的婚事是南宫世家近两年来最大的一件喜事,但一想到现今复杂的形势,如何不叫人感叹!
南宫彦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只看了一眼,随即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忠义堂,陷入了沉思。
“三弟?”南宫不破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等了,他不会来了。”南宫彦平静地道,“我有事跟你商议,到精武山庄坐坐吧!”
南宫不破一愣,显然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不解。
“走吧!”
南宫彦也不解释,转身就走。
“什么意思?”南宫不破一边跟上,一边疑惑地问,“你是说大伯公不会来了?你怎么知道?你已经劝过他了?等等……三弟!三弟!”
他一边问,南宫彦一边走,到最后甚至足尖一点,径自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南宫不破无奈,唯有跟上。
两个雪白俊逸的身影迅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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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
“解决了?”
“是。紫霞阁外,反手刺出,心脏偏左半寸,左肺刺穿。”
“不会死吧?”
“暂时不会。以伤口和出血量估计,至少能撑到明日午时。而南宫世家的守卫一日三班,一个时辰之前刚巡逻过一次,下一次应该在明日凌晨。最迟天亮,就会有人发现他了。”
“你的匕首呢?”
“已经处理了,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那么你呢?也没有人发现你?”
“没有。”
邰哲峙微微一笑,没有再问。
他的对面,一身藕荷色衣裙的肖璐在灯光下亭亭而立,眉目如画、妩媚动人。谁能想得到就在前一刻,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用一把特别定制的匕首重创了南宫世家的大少爷?
下意识地环视了一遍整洁的房间,她试探地问:“南宫不破的尸体已经处理了?”
邰哲峙莞尔道:“你怎么就肯定我已经杀了他?”
肖璐一愣:“您不是说……”
“我是说让你模仿南宫不破,让人以为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你也的确做得很好。”邰哲峙笑叹道,“只可惜啊,我这个同犯不争气,没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逃了?”肖璐一脸不可自信,“这怎么可能?他如何能在您的手上逃脱?莫非我们预测了,他根本就没来?”
“他来了,但又走了。”
肖璐显然不能相信。
没有人能从邰哲峙的手上溜走!只要他下定决定要杀一个人,无论中间出现何种变故,无论有谁插手、有谁解救,他的猎物都注定只有一个下场。
除非……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放走了他?”邰哲峙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微笑道,“明明说好要嫁祸给南宫不破,死无对证的,如今却让替罪羊给跑了,一旦南宫旭醒来岂不是将你置于危险之地?”
肖璐忙道:“属下不敢。即便南宫不破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无法指认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因为南宫旭是永远醒不过来了,此事还是死无对证。”
邰哲峙微笑不语。又问道:“给南宫彦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早已备下了。”
“把它扔了吧!再派人去云南,将新的贺礼送来。”
“回云南去取?”肖璐讶道,“后日就是大婚了,云南据扬州千里之遥,怎么来得及?以南宫凌箫的个性,只怕不会为了儿子的事而推迟侄儿的婚礼。”
“他的确不会,但会有人让他改变主意的。”
邰哲峙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
看着他的笑容,肖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不知是否错觉,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发现这位帮主的身上正在悄然发生一些转变。她也说不上来这种转变究竟是什么,但却隐隐有种预感,觉得他变得更加危险了。
她甚至开始感到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