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汲的心却无法平静。
城中的客栈里,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杯,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这杯茶正是她从朱载圳那讨来的。她不懂茶,但她有着敏锐的直觉和惊人的观察力,从朱载圳的冷淡和泡茶少女那刻意掩饰的惊慌,她能感觉到这杯茶里一定有问题。
还有今天早上她偷偷巡视王府时发现的那个人……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
“你找我?”房门被推开,一个劲装佩剑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锦衣卫秘密死士聂小环。
上官无汲眼中的沉重之色消失不见,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追何以薇去了呢!没想到你还这么耐得住性子。”
“我们有过约定的。再说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不知从哪里入手。”
“你还是认为何以薇在景王府?”
“不。我很了解她,她是宁愿死也不会再见景王的。”
“但她确实是在这附近消失的。会不会她是故意引你到这,好让你怀疑景王,从而分散你的注意力为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聂小环摇头。“不可能。她既然不需要景王的帮助,自然也不会利用他来脱身。更何况她这么做,只会导致我向景王求证,最终若证明景王并不爱她,那岂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她是个要强的人,宁死也不愿受这种羞辱。”
“这么说这件事也是疑点重重了?”
聂小环无奈地叹了口气,掩盖不住心中的失落。
她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完成任务,但却不知上官无汲的心里此刻又是一阵风起云涌、百感交集。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困惑和怀疑,从朱载圳本人到所有跟他有关的事,实在有太多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我听说锦衣卫不能进入景王的封地?”她又问,“据我所知,锦衣卫相当于皇上的眼睛和手脚,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怎么会有他的眼睛看不见手脚摸不到的地方呢?”
聂小环苦笑道:“皇上确实有这道旨意,至于具体如何,上官姑娘心里应该明白,何必来问我呢?”
“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紧急情况,你是否可以联系这些从不露面的锦衣卫呢?不要告诉我,皇上交给你这么重要的任务却没有给你任何特权。”
“无论有没有特权,我都不能。”
“如果有人要假借皇上之手刺杀景王呢?”
聂小环娇躯一震。
“今天早上我在景王府见到了一个人,我怀疑……”上官无汲凑到聂小环耳边,轻轻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聂小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也难怪她不信。这里是景王的地盘,连皇上都诸多顾忌,连锦衣卫都不敢放肆,还有谁敢对景王不利?但看上官无汲的样子却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我知道你很为难。毕竟对锦衣卫来说这是块禁忌之地,你走进这里就是最大的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你可曾想过,或许这一辈子你都抓不到何以薇。到那时,你的出路又在哪里?”
“可我……”
“你不需要出面,只用帮我弄一样东西就行。若成了,说不定你就因此救了景王一命,也挽救了他与皇上的父子之情,对你的前途只会有益无害。若不成,所有事也只是我一人承担,跟你毫无关系。”
聂小环沉默不语、神色复杂,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上官无汲心里明白,别看这聂小环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但心思却极为老练复杂。单靠这空头的允诺是无法打动她的,若要她甘心冒险,就得拿出足够实际的诚意来。
所以她的诚意早已摆在了桌上。这是一枚令牌,一面刻着团龙花纹,一面刻着“御赐通行”四字。
“这是皇上给我的令牌,可以让我自由进出皇城。当然,到你的手里未必可以使用。”她拿起令牌,淡淡道,“重要的是,它是一个很照顾我的前辈亲手交给我的,只要他还认得这块令牌,就会卖你三分人情。而他的这三分人情,对你而言可比进出皇城的特权有用的多。”
“是谁?”
“你们锦衣卫的总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
聂小环的表情果然起了一丝变化。
“他的人品,总比我来得值钱吧?更何况他一向关心景王,如果他知道你是为景王而冒险,自然会对你格外关照的。就算你这辈子都杀不了何以薇,他也可以保证你前途无量。”
上官无汲一边说着,一边将令牌递到聂小环的跟前。后者迟疑了片刻,最终伸手接过。
“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锦衣卫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就是时间比较紧,明天中午我就来取。”她说着又凑到聂小环的耳边,聚音成束说出了下面的内容。今天的她似乎特别谨慎,不然以她的修为,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听呢?倒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聂小环也显得有些意外。
从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上官无汲心情非常地沉重焦虑,甚至她笑着的时候眼里都散发出惊人的杀意。这一点,或许连上官无汲自己都没有察觉。所以她怕了,她担心对方要她做的是非常危险和困难的事。但没想到,最后要她找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东西。说实话,这样东西对锦衣卫而言毫无难度,就算时间紧迫,她也能保证完成。
那上官无汲究竟在担忧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困难更危险的事?当然,聂小环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她只是拿起令牌,转身走了出去。
无论困扰上官无汲的是什么,这都不是她该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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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杯茶。
只不过现在它已经被装在了一个小瓶子里,紧紧地攥在上官无汲的手心。
此刻的她正身处应天府的一条繁华老街,这条街的街头有一棵老榕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被当地的百姓视为神物。但今天早上,这棵百年老树突然倒了。据在场的人描述,当时并没有大风,也没有人靠近,这棵树就突然拦腰而断,断口整齐,犹如刀切。很快,整座城都轰动了,是妖怪作祟还是大祸前兆,众说纷纭。
上官无汲静静地站在远处的角落,神色阴沉地看着潮水般的人群。围观的人群来了一波又一波,熙熙攘攘,唯有她纹丝不动。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凑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十余人还在长吁短叹,谈天说地。就在这时,一顶二人小轿悠悠地自老街的另一头过来,来到大榕树前停下。轿旁还跟着一位佩刀的年轻人,轿子停下,年轻人立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掀起轿帘。轿子里坐的是一位六十开外长相魁梧的老者,他往榕树的断口处望了一眼,微微眯起眼。
突然,一阵微风吹来,轿帘的一角随风飘落下来,无声无息。
年轻人全身一震,立即拔刀出鞘,张望左右。老者的目光却直接落到了上官无汲的脸上,眼中隐约有些诧异之色。他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上前,在他的耳边轻声吩咐了两句。
年轻人很快朝着上官无汲走了过来。
“神刀现,故人逢。姑娘有何为难之处,但言无妨。只要我家老爷能够办到,必将鼎力相助。”
“多谢老前辈。”上官无汲对着轿子恭敬地抱了抱拳,将小瓶子交到年轻人手中,道,“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茶,但我怀疑茶中有毒,希望老前辈能帮我查清究竟是何毒。若查不出来,还请前辈为我找一个人。”
“谁?”
“东方世家卓二爷。只要帮我把话带到就行,就说是他的徒儿上官无汲有事相求,他来与不来,皆与前辈无关。”
她说完又向轿子行了一礼,瞬间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