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轩是不用刀的。
画像中那位提刀的男子与踩着手腕的人都有一双与她并不相似的眼睛,那不是有人在说谎,而是他原本就不是她的父亲。
他是冷宸风。
神刀门的掌门人,冷焱的父亲,王七与刑老三的小师弟,“刀神”冷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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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塔只余三层。
六角形的塔基,宽度逐层缩短,放佛蕴藏着无穷的奥秘。塔的内外两壁都都镶嵌着佛像瓷砖,一砖一佛,姿态各异。
“铛!”
长剑被抛到她的脚下,落到瓷砖之上。上官无汲从佛像上收回目光,看着冷宸风负着手向她走来。
“冷焱呢?”上官无汲问。
“他没事。”
“我知道。”上官无汲苦笑,“最后那一掌被你给截下了。”
“拿着你的剑。”
“为什么?”
“拿着你的剑。”
上官无汲瞄了眼脚下的剑,微笑道:“这是侯子轩的剑,不是我的。”
“它已经成为你的。”
上官无汲这次把剑捡了起来,依然微笑着道:“你也这么告诉冷焱的?说我已经成魔,跟这把魔剑合而为一了?你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难道你不知道这相当于是在他们面前判我死刑吗?”
冷宸风平静地看着她:“他们?”
“沈昌、闻聚福、老爷子、瞿天华,还有冷焱。你告诉他们我已经变成第二个侯子轩,这不是逼他们杀了我吗?”
“我没有逼任何人。”
“我知道。就像刚才冷焱会松开手一样,他们都下定了决心,要趁我酿出惨剧之前杀了我。他们不会犹豫,也不会被我的三言两语打动。因为他们都足够爱我。”
冷宸风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幅画就是你们给我量刑的工具,对吧?沈昌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你就是侯子轩。这样你们就可以看看,我在遇见侯子轩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我的魔性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难怪沈昌每天都来看我,还在我面前讲那么多的废话,原来他一早就肯定我已经成了魔剑的新主人。他要杀了我,就像他要杀侯子轩一样,不是因为绝情,而是因为爱。”上官无汲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真是高尚的理由!我都应该替侯子轩一起谢谢你们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他当年的感受了。”
“你不明白。”冷宸风平静地道,“你只不过是在演戏,想要打动我。”
上官无汲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可比刚才聪明多了。是不是没有了瞿心竹的画像,你的心态就恢复了正常,所以不容易被影响了?”
冷宸风缓缓伸出手,向她展开了一幅画。
苍茫的大地,雪花飞舞。他提着刀迎风走来,年轻俊美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衣裳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目光锁定前方,带着无尽的决心与杀意。
上官无汲的心不由一凛。
他竟然带着这幅画,而且这么冷静!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被她影响?
不,不应该是这样。她打动不了老爷子,打动不了沈昌与冷焱,但应该能够打动他与东方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比老爷子更爱她,而是因为他们对瞿心竹的特殊感情。老爷子为了阻止她成魔可以放弃亲情,冷焱为了让她解脱也可以抛开友情,他们都明白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都清楚怎样才是真正地为她着想。但冷宸风与东方卓却不同。
他们有的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而是这世间最盲目最不理智的爱情。他们爱瞿心竹!就算他们明知瞿心竹不会怪他们,就算他们猜测瞿心竹会支持他们,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却伤害上官无汲。因为这是她的女儿,只要看到这个女孩,就会勾起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痛苦以及柔情。
这种柔情可以让人心碎,同时也可以让人丧失理智。
在见过朱希忠邋遢的酒鬼模样以及东方卓那一眼的风情之后,上官无汲的心里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打动冷宸风,再一次从他的手里捡回小命。
难道她猜错了?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她再一次用既真挚又忧伤的语气问冷宸风,思绪却在飞速运转,“为什么你的衣服上沾着血?”
“这是她的血。”
“谁?侯......”上官无汲的心思转得飞快,“是瞿心竹的血?她受伤了?”
好险!差点就猜成侯子轩了!
“是他伤了她。”
在谈话中,这个“他\/她”是不分的,但聪明的上官无汲还是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惊讶地道:“他为什么要伤害我娘?因为入魔了吗?”
这声“娘”叫的倒是自然顺口。
冷宸风仿佛已经沉浸在回忆里。“当时我就握着这把刀去找侯子轩,在大雪中走了整整一夜。在那一刻,我以为没有人能阻止我,就算她也不能。”
“原来你是去杀侯子轩的!”上官无汲看着画中的情形,极力地控制内心的失望,故作惊讶地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我娘还是阻止了你,对吗?”
“是这幅画。”
“画?”上官无汲真的困惑了,“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娘只画出了你的杀意,连一个字都没提,这也能打动你吗?”
冷宸风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的心里还没有将她当成你的母亲,就不要轻易叫这个字。”
上官无汲暗呼不妙,心忖难道这声娘叫得还是太急了,立即想要狡辩:“我......”
“你就不必再演戏了。我是不会杀你的,无论你有多该死。”
上官无汲终于全身一震。
“侯子轩是个很自负的人,在没有入魔的时候不会轻易伤害别人。”冷宸风还是看着她,“而你不同。你薄情、自私、狠辣、而且虚伪。你一旦成魔,危害将会比他大得多。”
上官无汲不由自主地后退,手握上了剑柄。
“冷焱是对的。他是你真正的朋友,也是值得我佩服的男子汉,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刀神’的继承人。”冷宸风平静地说完,又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收好,将它放到了远处的砖面上,这才转过身面对着上官无汲。
上官无汲又退了一步。
“我教冷焱的时候,用的一直是‘意刀’,也就是刀气。”他负着手向她走来,“我从没有动过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因为你已经跟刀融为一体。你就是刀。”
“不错,我用‘意刀’就能陪他过招,传授教他各种刀法。只有在使用一种刀的时候,我才需要动手。”
“神刀?”上官无汲将剑柄握得更紧了。
“我一直认为他的修为还不够,还不足以成为‘刀神’唯一的传人。”
“可你现在觉得够了。”
冷宸风点头:“他的坚强与秉性一定不负‘刀神’之名。”
“那你还不去教他?”
冷宸风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手就是神刀。
——神刀是不会轻易示人的。
——“刀神”只能有一个传人。
上官无汲本能地想要拔剑,随即又愣了一愣,全身剧震。
她终于明白了!
“冷焱不会赞同我这么做的。不是为了‘刀神’之名,而是因为你已经成魔。你的武功越高,对世人的危害就越大。”冷宸风缓缓道,“我要做的注定是一件错事,就是她也不会原谅我的。”
“那你还.......”上官无汲原本应该高兴地,但不知为何却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心口,让她沉重地喘不过气来,眼中反倒射出了恐惧的光芒,失声道,“你疯了!”
朱希忠趴在酒鬼窝里呕吐;东方卓看了她倾国倾城的一眼;冷宸风缓缓伸出了手。所有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恐惧。
他们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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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