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江湖人来说,金钱先生绝对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的轻功冠绝天下,步法出神入化,尤其是那手暗器绝活更是无人能及。与所有传说中的天才一样,金钱先生行踪不定,性格孤傲,永远不买任何人的帐。谁要想见他一面,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上官无汲现在的感觉也跟做梦一样。
全身经脉像针扎了一般的疼痛,她吃力的抬起头,却发现对自己动手的人竟然就是平日最疼爱她的恩师,这种心情也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金钱先生却连眼角都不瞥她一眼,只向闻聚福皱眉道:“不必管她!连身边的人都能下手,不给她点教训是不行的。”
“先生不要动怒,大小姐已经知道错了,正要向您道歉呢!”闻聚福一边赔笑,一边向她使眼色,“是吧?”
上官无汲呆呆地看着金钱先生。
他居然对我出手!
他居然为了闻聚福对我出手!
金钱先生,闻聚福,瞿天华,这三个明明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金钱先生冷然道:“跟我认错有什么用?你打伤了谁的弟子,就向谁认错去!”
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十分冷漠,就连口气都透出深深的不悦。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瞿天华身旁,目光稍稍往旁倾斜。
闻聚福立即会意:“是我糊涂了!大小姐原本就是想向瞿馆主认错的。对吧,小姐?”
上官无汲还是一脸茫然。
如此明显的使眼色,哪怕再蠢再笨的人,也该看出金钱先生的用意了。这分明就要她向瞿天华道歉嘛!真正让她吃惊的,并不是金钱先生表面严厉、暗中维护的矛盾举动,而是他对瞿天华所表现出来的忌惮。要知道,他可是天底下最高傲的金钱先生啊,这世上还有他不敢明说的话,不敢直面的人吗?
她不由地看向瞿天华。
这位瞿大英雄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让目中无尘的金钱先生也惧他三分?她不由又想起了瞿老爷子。在苏州的李家别院,金钱先生就曾经出现过,他说自己是来看望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正是化名为“卢管家”的瞿老爷子。当时她就困惑金钱先生何以对一个老管家如此恭敬客气,再看此刻他对瞿天华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真要比较的话,他似乎对瞿天华更为忌惮,客气之余还隐约透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金钱先生与瞿家父子是什么关系?
金钱先生与闻聚福是什么关系?
闻聚福与瞿家又是什么关系?
她又陷入这无尽的恶性循环之中。从震惊到茫然,再从茫然到困惑,再从困惑再沉思,随着她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她的表情同样变个不停,愣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金钱先生先偷偷瞪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还等什么呢,笨蛋”,这才向瞿天华说道:“难怪你要生气,这丫头实在不象话!你放心,今天她要是不向你磕头认错,我就活活痛死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个白痴也该懂了。
右腿被闻聚福暗中连踢了几下,上官无汲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乖乖地垂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反正人都躺在地上了,自然也就不用跪了,直接磕头就是。
“我……错了!”她一连磕了三下,哽咽道,“我不该随便动手打人的。我……我该死!”
“你的确该死!”没等瞿天华开口,金钱先生就冷喝道,“才学了几日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心急想要求见瞿前辈,一时着急这才……都是我的错!请前辈重重责罚!晚辈无不领受!”
“罚是自然要罚。”金钱先生又道,“我先问你,方才被你打伤的两人怎么办?他们可伤的不轻啊?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我没伤他们!我就是推了一把,力气稍微大了些,摔得有点重,顶多伤到点骨头……”上官无汲本能地想要辩解,脚尖又被闻聚福重重踢了一下,这才恍然醒悟,“我……我错了!我知道,再着急也不该动手的!我有个朋友,是位女神医,医术可高明了!我马上请她来给,一定把他们两位的伤治好,绝不留下症候!以后只要他们有什么……不!只要瞿家武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神医?”金钱先生微微蹙眉,“医术真的很好吗?”
“是!保证妙手回春!她此刻就在聚福客栈,只要瞿前辈同意,我可以马上找她来!”
“那你还不快去?”
“是……”
上官无汲嘴上答应着,全身却不敢动弹,心虚地看向瞿天华。
瞿天华面色如铁,不发一言。
见她迟疑不定,金钱先生又瞪了她一眼。上官无汲终于不再犹豫,咬着牙便挣扎着爬起来。一直立在她身后的闻聚福早就等着这一刻,赶紧一个健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瞿天华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两人逃命一般地出了大门,这才转头看向金钱先生。
“你不是说要让她吃些苦头吗?怎么我还没动手,你就跑出来了?”
“我不是想亲自教训她吗?”金钱先生笑着道,“再怎么说也是我交出来的徒弟,自然要由我来收拾。你放心,我亲自出手,保证她疼痛难忍,三日都动弹不得,以后看她还敢不敢再放肆!”
“三天都动弹不得?那她怎么跑得这么快?”
金钱先生闻言一愣,没有料到瞿天华会有此一问。就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当场抓住的孩童,他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尴尬地笑了:“呵……这不是着急要请大夫嘛!再说……还有闻聚福扶着呢!”
他这一笑,居然跟他那顽劣的徒儿有那么点神似之处。
“行了!”瞿天华冷哂道,“我可没空看你们师徒演戏!”
“既然你这么信不过我,那我现在就把她抓回来,让你亲自处置。如何?”
“罢了!”瞿天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见也是惘然,不如不见。你若真要教导徒弟,就让她离故园山庄远一点,别再去惊扰老爷子。”
“你多虑了,”金钱先生也叹气道,“她今日第一个想见的不是你,而是老爷子。只是她在故园山庄门外站了一个早上,愣是没敢进去,这才又转头到了你这里。我想她这辈子是不敢去见他老人家了。”
瞿天华沉默。
“信儿呢?”金钱先生又道,“听说你派人去裕王府送了信,他却不肯回来?这也是个叫人头疼的牛脾气,还是把他交给我吧!再放任他在外面,恐怕又有一桩祸事。”
瞿天华点了点头,刚毅古板的面容被悲伤所取代。
——瞿天华与金钱先生,一个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一个是神出鬼没的绝世奇才,这两个乍看之下完全不相干的人,却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地绑在一起,承受着一样的痛苦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