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
少女年纪与她相仿,身穿一身鹅黄色衣裙衬着白皙粉嫩的肌肤,乌黑的眼眸清澈如水,五官秀丽,气质如兰。这位温柔的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被她打伤的郑文璇。
在寒枫房中晕倒,却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从这位女神医口中,她才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自伤过度”,而是中毒了。
郑文璇点头。
“可是......”上官无汲迟疑道,“我怎么会突然发作呢?而且痛的位置也不一样,一点都不像是中毒啊!”
“那是因为姑娘的心情不同,所以疼痛的位置也不相同。”
“什么意思?”
“姑娘知道什么是七情吗?”
“七情?是指喜、怒、哀、惧、爱、恶、欲吗?”
“那是佛家的说法,在医学上七情指的是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种情志掌握不当,比如大喜大悲、过分惊恐等,就可能导致阴阳失调、气血不周。而你中的毒正好有七种功效,对应人的七情。当七情变化之时,就会形成各种病痛。你伤到的经脉有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分别对应‘惊’、‘恐’、‘怒’三种情绪。这三条经脉是由足走腹,所以你才会感到双#腿和腹#部疼痛。”
上官无汲将信将疑。
毒性伴随七情变化吗?难怪她一会肝脏疼痛,一会又转移到双#腿,原来是毒性发作而伤到经脉吗?记得昨晚,她先是因为余祈信的异常举动而大吃一惊,紧接着是勃然震怒,再后来又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再结合身体各部位感受到的疼痛,的确就如郑文璇所说的一般,是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而逐步发生,又逐步加剧,直到最后她惊怒交加,情绪越来越剧烈,身体也彻底抵挡不住,倒在了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毒?”她不解道,“既然这么厉害,为何我从未听说?”
“此毒的确罕见,但毒性并不强。有一个人就与姑娘中了同样的毒,但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有人和我一样?是谁?”
“萧执事。”
“什么!”上官无汲瞪大眼睛,“那个西贝货?他中的毒不就是......”
“是‘七虫七花散’。”
“这不是闻聚福给他下的毒吗?你不会说他也对我下毒了吧?”上官无汲显然难以置信。
若说闻聚福为了保护她而向假寒枫暗中下毒,她还能够相信,可要说闻聚福同时也向她下了毒,还害得她险些毒发身亡,她就难以相信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对她的所有关怀都是一种伪装,只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吗?就像同样取得她信任的俞祈信一样,都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而接近她,心中却对她厌恶痛恨至极吗?
“那只是萧执事的猜测。”郑文璇淡淡道,“我从未这样说过,也不愿去怀疑闻老板。”
“那你怀疑的是谁?”
“我谁都不怀疑。”
“什么意思?你对我们更懂得此毒的特性,自然也更容易猜出下毒之人,不是吗?”
“我只是一个大夫,只能解答病人药理上的疑问,怀疑与断案人并非我的职责,也不是我的长处。更何况,我也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的无端猜测而遭遇不幸。”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吗?”上官无汲皱眉道,“昨晚我就差点毒发身亡了,要是再找不出此人,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挺过下一次毒发呢?你总不至于为了维护下毒之人,而看着自己的病人白白送死吧?”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尽废的危险,她原本紧绷的情绪顿时舒展了不少。瞧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可怜模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谁要是不肯帮她的忙,倒成了帮凶罪人了。
郑文璇莞尔一笑:“我倒不认为姑娘的情况有这般严重。既然你已知晓此毒的特点,接下来只要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出现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自然就没有太大的风险。”
“那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怀疑闻聚福吧?他怎么说也是你们白雪城的同僚,若这件事明明不是他做的,却因为你的独善其身而让他背了罪名,这对他又何尝公平?还有你们那位萧执事,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他哪天一个不高兴把闻聚福给杀了,岂不是你的罪过?”
“萧执事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不过,姑娘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相信闻老板与此事无关,自然也应该在他无端被疑之时为他分辨一二。至于我怀疑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是否怀疑。”
“你猜的是谁?跟我心中想的一样吗?”
郑文璇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七虫七花散’毒性怪异却不致命,配方又极其复杂,是极其冷门的毒药。在一般的医书典籍中并无记载,即便是行医数十载的大夫也未必知晓。所有我认为闻老板的可能性极小,即便他真的机缘巧合得知了此毒#配方,也未必会去使用。毕竟姑娘与萧执事就住在他的客栈,他若真要对你们下手,有的是机会与办法,完全可以做的不留痕迹,又何必非要用这种罕见的毒药?”
“既然此毒罕见,你又是从何处得知呢?”
郑文璇坦然道:“是我祖父告诉我的。他早年间也曾行走江湖,也只有他这样喜好药理,一声都在专研用毒解毒之人,才会想到这种冷门偏方。”
“你祖父不就是苏州的名医江百易吗?这么说,能知晓此毒的,是像他一样有复杂背景的神医了?”
“复杂背景?”郑文璇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姑娘说的不错,我祖父年轻时的确做过不少错事,也伤害过不少人,也因为观念相左而与我父亲父子决裂。直到我双亲意外身故,他才幡然醒悟,从此改名换姓加入了白雪城,成为了一名大夫的。不过能知晓‘七虫七花散’的,除了我祖父这样酷爱毒理之人外,也许还有另外一种人。”
“什么样的人?”上官无汲立刻问。
“兴趣广泛,博闻强识,尤其喜欢翻阅奇门古方之人。不知姑娘心中想的是谁,可在我知晓的人里,只有一人最为符合。”
“你说的是俞祈信吧?”
郑文璇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上官无汲没有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真的是俞祈信吗?
除了郑文璇这样的神医,也只有他这样博览群书的聪明人,才能知晓七虫七花散这样的冷门偏方。自打她来京之后,俞祈信便时常在客栈走动,想要下毒不是没有机会。这也难怪他昨晚敢这般嚣张了。想必他一早就算好了时机,知道她一旦动怒就会毒发,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俞祈信的目标是她,那直接冲着她来也就是了,为何要画蛇添足地对西贝货下毒呢?
“你怎么会怀疑到俞祈信身上?”她疑惑地问,“你不是在房里养伤吗?平日也不见你出门,你跟他应该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才对。”
“是南宫姑娘时常对我提起俞公子,夸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后来我也是从南宫姑娘的口中得到线索,才想到此事也许与俞公子有关。”
“南宫小小?她说了什么?”
“她听到俞公子与萧执事的对话,说多吃苹果对身体有益,尤其是正在康复的人更要多吃。其实他说的没错,不过现在想来,倒好像是故意提醒萧执事拿苹果给我的。”
“他是故意让你察觉苹果有毒的?”
“不错。只是我想不透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明白了,”上官无汲恍然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目标不是西贝货,而是闻聚福。”
“难道他想嫁祸给闻老板?”
“这倒未必。他只是想让我怀疑闻聚福,疏远闻聚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取代闻聚福来接近我,取得我全部的信任,从而达成他的目的。”
上官无汲没有再说下去。
直到此刻,她都没能猜到俞祈信的真正目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她的种种疑团,倒是有了部分的答案。自从她来到京城巧遇俞祈信的那一刻开始,一切便已在他的计划之中。难怪当她打听圣火#枪时,他的反应会有些奇怪,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得知真相。还有这个偶然出现的南宫小小,也同样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小丫头欺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他假装被南宫小小纠缠,无奈之下才来到客栈,从而顺理成章地接近她,就连南宫小小身上装着红缨的布袋都是他所为。他明明远在咫尺,却让她无迹可寻。
紧接着,他又利用她与西贝货的冲突,故意在西贝货的苹果中下毒,让西贝货开始怀疑闻聚福,也导致她的疑心与疏远。如此一来,她身边就少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于是,他“机缘巧合”地出现在药店里,耐心倾听她的苦恼,为她出谋划策。就连她临时起意要去故园山庄,他都能适时地掏出一把特制的钥匙,为她打开了房门,取出了她想要的红缨枪……
还有她所中的“七虫七花散”,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毒,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发作,事先却无半点征兆?按郑文璇所说,此毒有七种功效,对应人的七情,当情绪波动,七情变化,就会形成各种伤痛。昨晚,他先是刺了她一剑,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不着头脑的话,其目的就是要扰乱她的心境,让她的情绪在大惊、大怒、大恐之间变化,从而引得毒发吗?
这一切的人与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做不到的?
“姑娘不必过于担心。”郑文璇见她神色凝重,还以为她仍在担忧中毒之事,便劝慰道,“‘七虫七花散’虽然罕见,但毒性却不强,需要按时按量服用才能产生效用。如今只要喝几剂解毒汤药,多加休息,很快便会痊愈的。”
“多谢。”
“姑娘不必客气。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郑文璇说着便起身告辞,上官无汲的脑中正一团乱麻,哪里顾得上客套礼节,只是点了点头,也算是谢过对方救治之恩。郑文璇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上官无汲有些困惑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寒公子近日旧伤复发,需要每日包扎换药,可偏偏他伤在胸口,只要抬起手臂就会扯动伤口,实在无法自行换药。可否劳烦姑娘照料一二?”
“你不是大夫吗?既然你这么关心他,那你去帮他换药啊,干嘛要来找我?”
郑文璇微笑道:“我是大夫不假,可也得病人愿意接受,大夫才好医治。先前你在他房中晕倒,是他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将你抱回屋来,又让我来为你医治。我想,由姑娘出面关怀,总比我要合适吧?”
“他人呢?”
“听说只是换了件衣裳,又匆匆出门去了,好像是要去查一个人。”
“谁?”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等他回来,姑娘亲自问他吧!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