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这艘华丽的巨舰终于驶进了京师的港口,展现在上官无汲面前的是一个辉煌壮美的都城。
自永乐十九年迁都到今嘉靖四十三年,bj城作为大明朝之京师已达一百四十年之久。这座在元大都基础上改造、拆建的帝都东西长两千一百余丈,南北一千七百余丈,由紫禁城、皇城、内城、外罗城四部分组成。其中外罗城于嘉靖三十二年动工,历经十年,刚刚在去年才建成。上官无汲与假寒枫住的正是外罗城。这座竣工不久的城池全部由砖块砌成,其中建有天坛、山川坛。由于原元朝中都的居民也大多在此居住,而外罗城正好将这部分居民圈入城内,因而人口稠密,商业繁荣。
上官无汲住的是我们熟悉的聚福客栈,接待他们的正是客栈的大老板闻聚福。这位中年老板虽大腹便便、一脸富态,却与大多数的精明的生意人一样,为能多赚钱而不辞辛劳。聚福客栈的各个分店都在长江以南地区,原在京师中并无分号。但外罗城一落成,这位大老板就亲自赶到京师打通关系,于去年年底在城南开了这家客栈。
上官无汲在下船的第一天就住进了这里的贵宾房。与寒枫一样,这位假寒枫与她同个院落,房间就在她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初到客栈,又是新春,闻聚福这位东道主为尽地主之谊,特地安排了一桌酒席为两人接风。上官无汲因为练蜇龙睡丹功而错过了裕王的年夜饭,如今到了京城又见到自家人,自然要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番了。
“小姐想看歌舞吗?”几月不见,闻聚福殷勤依旧,“属下新采买了一批歌女舞姬,正好给小姐解解闷。”
上官无汲摇头,手中筷子不停。——她的嘴实在腾不出空来说话。
“那就请小姐多饮两杯,”闻聚福笑呵呵地为她斟上第四杯酒,“来,喝个四季钟儿,一年四季好气象。”
上官无汲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口齿不清地问:“那个假货死哪去了?”
“寒公子回屋休息了。”
“什么寒公子?明明就是个西贝货!就算你认不出来,至少也听得出来吧?”
“属下只知道他是陪同小姐前来的寒公子,其余的并未留心。”
你这个老狐狸倒是机灵得很啊!
上官无汲懒得跟他扯皮,又道:“我这次进京可是要办正事的,你最好帮我打点打点。”
“小姐尽管吩咐。”
“瞿老爷子的情况,你可清楚?”
“瞿老爷子?”闻聚福闻言一愣,随即微笑道,“他老人家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在江湖上混的哪个没听过他的大名?加上他的长子瞿天华在京城开创了瞿家武馆,一向维护公理、主持正义,就是寻常百姓也很少有不知道瞿家父子的。”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所有人都老爷子、老爷子的叫着,却从未听过他的真名。”
“瞿老爷子原名瞿恭,自二十年前起就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所有人都叫他‘老爷子’,小姐没听过也不稀奇。”
“这个称呼也是够嚣张的!”
“这倒不是老爷子自封的,是江湖朋友叫出来的。老爷子十几岁出道,纵横武林四十余载。各门各派的掌门、帮主以及一些有名的游侠,三成的人受过他的恩惠,三成得过他的教导,还有三成的人曾与他并肩作战过,十成的江湖人就有九成都与他关系匪浅。可以说瞿老爷子不仅是瞿家的老爷子,也是全江湖人的老爷子。”
“再德高望重又如何?”上官无汲冷哼道,“还是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啊!否则怎么敢在他的地盘伤了毕情?”
“大小姐也听说了?此事说来蹊跷,至今仍无人说得清来龙去脉。”
“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先把你知道的说来听听吧!”
“是,此事还得从头说起。众所周知,老爷子在六十大寿时金盆洗手,并离开了瞿府,住进了城南郊外的一座偏僻的小山庄。从此足不出户、潜心修行,只有一个叫老九的老仆人随身伺候。老爷子平日不见客,只在每年寿辰才请故人前去一会。”
“我知道,听说他请的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高人呢!”
“老爷子的故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就说去年,老爷子请的是‘武林判官’元泽林。”
“他请过元泽林?”上官无汲的注意力终于从食物转移到对话上。
“不错。老爷子比元泽林年长十多岁,算起来是元泽林的前辈,听闻早年还曾指点过元泽林,两人有半师之份。不过老爷子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平日倒是与元泽林兄弟相称。”
“那毕情又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也请他了吗?”
“‘兵王’毕情是老爷子的至交好友,早已退出江湖多年。此次出山是应老爷子之请,还是其主动请缨,就不得而知了。人人皆猜测兵王重出江湖与老爷子的长孙瞿潭宇被害有关。”
“瞿潭宇被害?”上官无汲讶道,“是谁向天借胆,敢动老爷子的宝贝孙子?再说,他不是与侯青栩齐名的武学天才吗?那他的武功应该跟侯青栩不相伯仲啊,谁能杀得了他?”
“小姐没听过此事?”
“我这三年都在关外,对中原武林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在关外?那小姐更该听过才是。这件事就发生在塞外大漠,人尽皆知啊!”
“大漠?”上官无汲微微一颤,手中的筷子落了下来。
“小姐真的从未听说?那圣火#枪呢?”
“圣……圣什么?”她下意识地握紧颤抖的手,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正逐渐泛白。
“圣火#枪。”
“这是……外号吗?”
“小姐当真没有听过‘圣火#枪’之名?”闻聚福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骇了,“大漠上的嗜血魔鬼,连中原的百姓也是家喻户晓啊!”
“嗜血……魔鬼……”上官无汲重复着这个词语,脸色苍白如纸。
“小姐是不是知道什么?”闻聚福关切地问。
“不……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得从‘大漠之王’收到红缨枪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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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之王”黑穆尔,以一柄霸王枪横扫塞外,威名远震整个蒙古部落。两年前的一天,正是黑穆尔的五十大寿,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一把长#枪穿墙而入,插在了黑穆尔的脚下。
银白的柄,火红的樱。
惨剧就在那一刻开始。
当夜黑穆尔被一阵异常声响惊醒,独自一人循声追去,再也没有回来。无数的家丁弟子连夜寻找,直到天明时分才在沙漠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据说,黑穆尔的喉咙被利刃切断,就连颈部的动脉血管都暴露在外,全身上下没有留下一滴血液,尸体的额头上骇然刻着三个汉字:
圣火#枪。
与此同时,黑穆尔家中那柄红缨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正当人们为大漠之王的离奇而亡议论纷纷时,谁也没有想到悲剧才刚刚来开序幕。鞑靼的勇士、兀良哈的英雄、瓦刺的高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遭遇不测,一样是滴血未剩的干尸,一样是三个汉字。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这样的惨案发生了三十余起,被害之人不分部落、国界,整个大草原都笼罩在血腥与恐怖之中。中原武林自然有有不怕死的人,或出于好奇、或出于正义而去一探究竟,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就连“浙东游侠”卓清寒与其夫人“玉面鸳鸯刀”沈雨桦也双双横尸在沙漠之中。
八个月前,威振镖局少镖主郑颖押镖前往鞑靼,在途中遭了“圣火#枪”毒手,整个镖队上下三十多人无一活口。此事轰动武林,也激起了一位热血少年的斗志。那就是瞿老爷子的长孙瞿潭宇。
瞿潭宇天资聪慧,武功深得瞿天华真传,是瞿家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少年成名,又深受老爷子宠爱,瞿潭宇游历江湖、广结好友,因而结识了常年代父走镖的郑颖。就在噩耗传来的第二日凌晨,瞿潭宇留书拜别了亲人,踏上了前往塞外的行程。好友的惨死以及众多无辜者的被害激起了这位正直优秀的少年的一腔热血,使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擒凶与复仇之路。
这同时也是一条不归路。
与所有被“圣火#枪”盯上或者盯上“圣火#枪”的人一样,瞿潭宇也很快失去了踪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尸体还没被发现。
“兵王”毕情就是在这时来到了老爷子的故人山庄。
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尊为“万兵之王”的毕情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此次突然驾临京师,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就在人们纷纷猜测“兵王”此番出山的目的时,在天子脚下的bj城却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兵王”毕情受伤了!
在瞿老爷子的山庄,有老爷子这位武学宗师坐镇,天下公认的第一高人竟被一名神秘人打伤,还险些丢了性命!
“若不是城主擒住凶手,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毕情恐怕早就死了。”闻聚福最后用一种不无骄傲的语气道,“看来昔日的‘兵王’也老了哩!”
然而,上官无汲关注的却不是这个。
圣火#枪……